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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城章嘉号”的前半部分就在这里了,被冰封在这座山腹中的坟墓里。
苏茜慢慢地走近,这个新发现让她又激动又害怕。
“终于找到你了,”她喃喃地说,“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刻。”
她在飞机的残骸前陷入了沉思。
她听到了脚步声,转身就看到洞穴入口闪着沙米尔手中风灯的灯光。她想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出声。
“我在这里。”她起身说。
她快步走向沙米尔,他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你应该继续睡觉。”
“我知道,但是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我很担心你。你在那边找到出口了吗?”
“还没有。”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能让你这样浪费电池吗?”
苏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沙米尔。他脸上的神情并非全部出自于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来源于对危险的意识。这个表情让苏茜想起了他们目前的处境,她几乎都已经把这一点忘记了。
“去休息吧。我再看看这个地方就回去。”
沙米尔推开了她,走进了洞穴。在看到飞机残骸的时候,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很让人印象深刻吧?”苏茜问道。
她用灯照着舱门上那些印地语的文字,沙米尔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向前走。
“这应该是‘马拉巴尔公主号’的残骸吧?”沙米尔猜测道。
“不,‘马拉巴尔公主号’是一架四发动机的螺旋桨飞机,这是‘干城章嘉号’。”
“你怎么会知道?”
“说来话长。”苏茜回答道。
“你知道它会在这里?”
“我希望它在这儿。”
“你之所以一定要来爬勃朗峰,就是为了找到这架飞机?”
“是,但不要这样,我本想在回程的时候跟你说的。”
“你之前就知道这个洞窟的存在?”
“三年前有一个登山者在土尔纳峰的一侧岩壁上发现了它的入口。那是在夏天,他听到了冰墙后地下河流动的声音。他打开了一条通道,一直走到了天井的上方,但并没有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对我撒谎?你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这样做了?”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沙米尔。一旦你知道为什么,就会理解我了。”苏茜一边说一边走向飞机。
沙米尔拉住了她的手臂。
“这个地方是一座陵墓。它是神圣的,我们不应该惊扰死者。来吧,我们离开这儿。”他命令道。
“我不会向你要求一个小时来查看座舱。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石廊会不会通向一个比你那个天井更好走的路。”
苏茜走向了飞机,沙米尔则在岩洞中四处查看。眼前的景象让苏茜着迷。驾驶舱里,仪表盘已经钙化了,上面盖着一条冰舌,腐蚀掉了外面的铁皮。她猜测着驾驶员座椅上那团奇怪的东西是什么,随即又转过身去,想把那个可怕的画面赶出脑海。接着,她转过身去,走向机舱,机舱侧面着地,里面的座椅都在坠落时冲击波的作用下被颠了起来。
飞机发生事故的第二天,救援队就到了现场,找到了撞击后留下的机翼、尾翼和座舱的一部分残骸。这几十年来,在波松冰川的运动下,“干城章嘉号”的引擎、前起落架和乘客的随身物品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在那份苏茜几乎能背诵的事故报告上,清楚地写着飞机的驾驶舱和头等舱一直没有找到。一部分调查人员认为它们应当是在撞击时变成了碎片,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它们应当是被冰隙吞噬了,就像深渊淹没航船一样。苏茜的发现证明了后一群人的猜测是对的。
在苏茜身边,有六具被冻住的尸骸,他们身上的衣物满是破洞,让他们看起来像极了木乃伊。她跪在了这幅惨景中央,看着这些因为几米和几秒的差错就被夺去生命的同类。调查报告显示,如果飞行员能够早一分钟发现位置显示是错误的,他就可以拉起机身,越过峰顶。但是在1966年1月24日的那个清晨,有117个人在这里失去了生命,其中的6位就在苏茜身侧长眠。
苏茜正想继续深入客舱,沙米尔突然在她身后出现了。
“你不应该这样做,”他缓缓地说,“你在找什么?”
“属于我的东西。如果这些人里有你的亲人,你难道不想找到什么属于他的东西吗?”
“这些人里有你的家人?”
“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等我们从这儿出去,我保证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不然你就不会跟我一起来了。”苏茜边说边走向一具尸骨。
这应当是一位女性。她双手前伸,似乎是要在直面死亡前做出最后的抗争。她右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已完全钙化,双脚被卡在座位下的两条铁棒中间,有一个被冻到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化妆包掉落在那里。
“你曾经是谁?”苏茜单膝着地,喃喃低语,“你的丈夫和孩子是不是在等你回去?”
沙米尔不情愿地走近,也跪了下来。
“别碰任何东西,”他对苏茜说,“这不属于我们。”
苏茜又转向另一具遗骸。一个金属制的手提箱被一条铁链和一副手铐固定在了尸体的手腕上。她拿灯照过去,发现箱面上有几个尚可辨认的印地语文字。
“这是什么意思?”苏茜问道。
“怎么跟你说呢?几乎都已经看不清了。”
“你一个字都看不出来吗?”
沙米尔靠近了那个箱子。
“主人名叫阿代什,可我看不出他姓什么。他应该是位外交官,这边写着‘外交使命 请勿开启’。”
苏茜什么都没说。她轻轻抬起了尸骨的手腕,用力把它扯了下来。然后她取下了手铐,拿走了手提箱。
“你疯了!”沙米尔惊愕地喊道。
“里面的文献或许有史料价值。”苏茜镇定地说。
“我不能看着你做这些事,但我太累了,根本没法跟你吵,我回去睡了。不管怎样,你在浪费时间。爬那个天井已经很难了,你不能再带上个箱子。”
苏茜看了他一眼。她取下腰带上的钩环,甩在手提箱外面的冰壳上。箱口、锁链、弹簧全部都向四处飞开。
这个箱子应当防火,可是并不太防水。她发现了一根鹅毛笔,笔身已经完全被冻住了,还有半包威尔斯香烟、一个银的打火机、一个冻得硬邦邦的牛皮手包。苏茜拿起了包,把它塞进了登山裤里。
“你找到通道了吗?”她站起身来。
“你会给我们带来不幸的。”
“走吧,”苏茜对沙米尔说,“我们要节省电池,现在回去睡觉。等到天亮我们就试着出去。”
她没有等沙米尔回答就离开了石廊,回到了放睡袋的地方。
等阳光射进山腹的时候,苏茜看到沙米尔脸色不太好。在这几小时中,他的情况又恶化了,脸色苍白得让人担忧。如果他不说话也不动的话,苏茜就觉得在她旁边的好像是一具尸体。她努力地为他取暖,强迫他喝了水,又吃了一条谷物棒。
“你能爬吗?”她问道。
“我们没有选择。”沙米尔喘着气说。但是这句话又加剧了一直在折磨他的痛楚。
“要不我们扔掉背包好减轻重量?”苏茜建议道。
“就算爬上去了,”沙米尔看着天井说,“我们也只完成了一半的路程。还要下到山谷里。我可不想出了这条山缝却死于寒冷。给。”他把压在睡袋下的两把登山镐递给了苏茜。
“你找到它们了?”苏茜惊叹道。
“你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我几乎都不认识你了。从我们掉下这条缝隙开始,我就失去了那个和我系在同一条安全索上的伙伴,可是没有她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起身后,沙米尔脸上有了一点儿血色,呼吸也顺畅了一些。他向苏茜讲解了如何攀爬。他让苏茜在前面先爬,确认岩壁哪些地方可以落脚,他在后面系着登山绳,跟着她。
挂满冰凌的岩壁就在他们面前,好像大教堂里的手风琴。苏茜紧了紧背包的袋子,深吸了一口气,抓住了石壁。沙米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告诉她要把脚放在哪里,手抓住哪里,是应当拉紧绳子还是适当放松。
刚开始的十五米,他们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在二十米的高度上,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岩台,可以坐在上面。她用腿撑住石壁,取下保险带上一端的铁钩,用力把它插进了冰里。在确定了是否牢固之后,她挂上了一个滑轮,穿上绳子,重复着这些沙米尔教过她无数遍的动作。
“好了,你可以上来了。”她喊道,试着看向下面。但由于整个人都缩在石台上面,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膝盖和鞋。
沙米尔在完成前几米的时候,一直是跟着苏茜之前的路径。他每向上一点儿,痛苦就大一点儿。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永远也做不到了。
“一步一步来。”脑海中有个微小的声音告诉他。
沙米尔发现上方三米处有一个小小的洞穴,他花了十五分钟爬到了那里,并暗自决定从这个地狱脱身后,一定要告诉父亲是他的建议救了他一命。
其实他脑海中还有另一个声音,跟他说所有这些努力都是徒劳的,还不如在山缝底部好好休息、终结痛苦来得明智。但沙米尔决定无视它,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的手在发力,一米一米向上攀缘。
他们花了三个小时,终于爬到了峭壁上那个突出的部分。只要情况允许,苏茜就注视着在她身后攀爬的沙米尔,欣赏着他简洁的动作,这些动作在格雷斯峰上曾经那样让她着迷。
来到这里,已经是初步的胜利了,虽然他们知道之后还有更艰辛的路要走。沙米尔用手套捧起了野营毯上的雪,给了苏茜一把。
“吃下去。”他对她说。
然后沙米尔也吃了些雪。苏茜注意到他嘴唇上的雪都变成了红色。
“你在流血。”苏茜低声说。
“我知道,而且呼吸越来越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