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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乡镇的姑娘。真是那样,我就要毫不客气地教训他一番,直到他认错为止……
多浪漫,骑士一般!当时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我去
了。
“他没在家。他的妈妈说他很忙。护照早就领到了,后天就要飞美洲了。这个
消息更使我相信,沈萍的悲剧为期不远了——他这么快就要走了,看来沈萍并不知
道哇。
“我在门口勾留了片刻,只好离开了他的家。走出楼门,忽然看见沈萍和一个
小伙子远远携手而来。我闪到一旁。她穿着一件时新的银灰色绸料衬衫,丝带束着
腰,衬出窈窕的身姿。近胯处的腰带结子随着她的走动而跳跃,飘洒、大方,已经
看不出一个外省姑娘的丝毫痕迹。她一定自认为是幸福的,幸福的今天和幸福的明
天。她绝不会想到等在自己前面的是什么!而我,只能用目光尾随着,看她跟着他
走进了那黑森森的楼门。
“天黑了,楼房噼噼啪啪亮起一方一方灯光。几滴雨点飘下来,打到身上。我
没有离开,在楼前的马路上徘徊。
“三层,最东边那个窗口,乳白色的窗帘上映出两个巨大的身影。那就是他们。
也许,现在就是他向她摊牌的时候。大概过不了一会儿,沈萍会流着泪冲下楼来,
跌撞着走进微雨之中。天这么晚了,我留在这儿会有些用处。至少,我要远远跟在
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坐上回学校的汽车,再远远跟在她的身后,目送她走进女生宿
舍楼……可是,我又多么害怕看见她跑出来。哦,不,还是跑出来吧……
“十点钟了,窗帘上的身影还在动。一个身影——那是她,她在梳头。我凝神
注视着。 这姿态我是熟悉的。三年前,在‘红星215’轮上,曙色初开,船过神女
峰。她站在船舷,仰脸望峰。江风吹起她的秀发,她的右手也拿着一把梳子,顺着
风势,一下,两下……那亭亭玉立的身姿,使站在机房门口的我凝视很久。可是,
现在……突然,我的心猛地紧缩了一下,又咚咚急跳起来,因为我看见那个窗户里
的灯一下熄了。‘啪啪啪啪’,我踏着马路上耀眼的水窝,几步冲到最东边一个门,
嗵嗵地向楼上跑去……
“我还是理智的。我跑到二层时收住了脚步。我问自己:‘你去干什么?’我
退下楼来了,走出楼门,闭上眼睛,仰脸让雨水滴打了一会儿,然后,顺着昏黄的
路灯照耀下的班驳的路,慢慢地走了。走了几十步,我又回来,默对着那黑黝黝的
窗口。我感到心酸。为沈萍,为她妈妈,也为我自己。但愿我在首都剧场听到的那
一席话,全是胡扯、谎话、瞎说八道!但愿如此。可是,即便如此,沈萍就幸福了
吗?一年以后呢,两年以后呢,她会感到永远幸福吗……我又想,说不定沈萍完了,
为她在人生道路上的浅薄付出了牺牲。可也许,值得庆幸的是,这又使她回到我们
中间,重新思索一下生活……如果真能那样,我将把今天晚上所见到的一切永远埋
在心底,永远。可能的话,我还会对她说,我仍然爱着她……”
秦江不再讲了,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好象在努力平息情感的波涛。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向眼前缭绕的烟雾使劲儿吹去。结果呢,更多的烟雾在我们
的身边飘游。
“后来呢,沈萍怎么样了?”
“不知道。这是前天才发生的事。”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瞥了我一眼,用手把面前的烟雾撩开:“你叹什么气?我不是说啦,这是某
种人生旅途的悲剧,它只能使我们警醒、思考、坚定。”
“是这样的。”我点头,“……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和你不见你的
爸爸有什么关系?”
“哦,”他笑了,“我险些忘了。”沉吟了一下,他说:“也许,首先是因为
我没有这个心情了。戴着S大学的校徽,拿着获奖证书,突然出现在我爸爸面前…
…得意吗?得意。可好象又觉得挺没意思。我想起了‘红星215’轮上那块花头巾。
人生的道路还长,我为自己设计的这种得意场面感到羞愧。其次呢,我不知道你预
感到没有,人们一旦知道秦江是谁,会给我特殊的恩宠,不少老朋友们又会拉我去
作‘老莫’、‘康乐’的常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有毅力经受这些了。说真
的,这都要感谢沈萍。她使我想许多问题关于奋斗者。关于人生。”
“那你就永远不去见你父亲了?”也许是职业的习惯,失去这戏剧性的场面,
我毕竟有些遗憾。
秦江又笑了:“你何必过于执。等心情好了,我随时都可能回家去看他。不过
对你没什么意义。那只是一个儿子回家看看父亲,并没有什么新闻价值。”
我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写成一篇作品?我觉
得,这件事里倒有不少深意。”
“怎么写?都是同学,又还都在学校。写出来不是惹麻烦吗!”他摇头,忽然
看了我一眼,笑笑说:“你感兴趣,你写。”
我说:“真的?”
“谁写不一样!我又没登记‘专利’。”他沉思片刻,又说:“再说,我要向
沉萍讲的,也许只有这一条途径才能表达了。而这只有由你来说才合适……”
噢,我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我就按照他讲的,只是把人名、地名变了一下,写成了这篇权当小说的
报告。
(选自《北京文学》一九八一年第六期)
…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鴜鹭湖的忧郁
端木蕻良
一轮红橙橙的月亮,像哭肿了的眼睛似的,升到光辉的铜色的雾里。这雾便热
郁地闪着赤光,仿佛是透明的尘土,昏眩的笼在湖面。
一群鴜鹭伸长了脖颈,刷刷地打着翅膀,绕着田塍边的灌木飞过,大气里又转
为沉寂,便是闪着翠蓝色绿玉样小脑袋的“过天青”,白天不住地摊开不倦的翅,
在水面上来来去去的打胡旋,现在也不见了。只有红色的水蝇,还贴在湿霉腐乱的
土皮上,发出嗡嗡的声音来,……有两个人在湖边上。
一个个儿高高的,露着一副阔肩膀,跪下来在湖边上开始铺席子。那一个小一
点儿的瘦瘦的,抱着一棵红缨扎枪,在旁立定了向远看,好像要在远远的混浊里,
发现出边界来。
“这天气怎么这样的霉……。”他微微地附加着一口叹息。
那一个并没打理,铺好席子,把两手抱住膝头,身子微撼了一下,抬着脖颈来
望月亮。
“快十五了,咱们今天不在窝棚睡了,咱们在这里打地铺,也好看看月亮。”
“这月亮狠忒忒的红!”
“主灾呣!”
“人家说也主兵呢。”
“唔。”
两个人都暂时静默,湖对边弥漫过一阵白森森的浮气来。
在深谷里,被稀疏疏的小紫杨围着的小土丘上,闪动着一道游荡的灯光,鬼火
似的一刻儿又不见了。
“小心罢,说不定今天晚上有‘偷青’的呢,警空点,我的鼻子闻得出来。”
大个儿一点的说。
“那有什么,吓跑了就完了罢,那天没有。”
“不成,今天得给他一顿好揍,快八月十五了呢。”
那一个诮讽的:“‘烧饼’也当不得月饼呵。”
“谁说的,至少也痛快痛快手。”
“……”
小一点的那瘦瘦的, 放倒了红缨扎枪, 脱下了脚下的湿鞋,凑到席面上来。
“雾更大了。”口中喃喃地说,心里像蕴着一种无名的恐怖,在暗中没有排解地霎
闪着一双深沉的眼睛。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切的物象都清晰的渐渐的化作灰尘和把握不迭的虚
无。暗影在每个物什的空隙偷藏着,凝视着人。那棵夜神样的大紫杨,披下来的黑
影,比树身的体积似乎大了一倍,窒息的铺在水面上。一块出水尖石,在巨荫里苍
霉的发白。全湖面浸淫着一道无端的绝望的悲感。
“来宝哥,你今年多大了?”小的问着。
“二十三了,不少喽。”那一个一团稚气的答。
“我今年十六,妈说我明年就不拿‘半拉子’钱了……。”
“你呀,你还是少作一点儿罢,别心贪,这年头儿啥年头,你身子股儿软,累
出痨病腔子一辈的事。”
“可是怎办呢,爹老了,去年讨了三副力母丸也不见好……我要讲年造一年赚
一百呢就活变开了。”
“你得讲得出去呢,不用说你,就我咱,这年头儿没有人要,谁家敢说出一百
块钱要人,到上秋粮食打出一百块钱了吗?……何况你又瘦瘦的……。”
“我勤俭点呵,多出点活呵。”
“哎,就别管明儿个,‘到那河,脱那儿鞋!’……呃,可是偷了来酒来了,
你喝吗?好酒呢!”他从裤腰底下掏摩了半天,掏出一只“酒闭”来,又是一卷儿
干豆腐。
小的寂寞的摇了摇头,看着他吃着。
“可是,玛瑙,我忘记告诉了你,就要好了呢,听说小×到×京合作去了,就
要出兵了,这回是真的,不是骗傻子了,说是给义勇军下了密令,从鞋底带来的,
所以一过关,现在身上都不检察了,就检察鞋底,说是让义勇军们先干……”
“来宝哥,咱们也当义勇军去好不好?”
“那还用说,到那时谁都得去,不是中国人吗?”
瘦一点儿的玛瑙沉在沉思里。
“那时我们就有地了吗?”
“地还是归地主的,可是粮食值钱了,人有人要了呵!”
“我都知道——”玛瑙又叹息,“咱们没好,咱们不会好的!”
“你妈要给你娶媳妇了吗?”来宝没头没脑的插进来。
玛瑙红了红脸没作声。
“你吃干豆腐吧,我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