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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局的一把手是位化工高级工程师,对化工行业情有独钟。按照领导的旨意,接着我们筹建化工厂。鉴于前两个企业只是一个概念,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与任何科技含量,这次,领导们下定决心,要在科技含量、产品附加值上下大力气,设想要将未来的化工厂建成公司的龙头企业。为此,专门在西安轴承厂抽调了一名懂技术的同志,叫秦××,协助我们工作。我们轻信了领导们的信誓旦旦,在一无所有的条件下,艰难地开始了化工厂的筹备工作。
20世纪90年代,报刊、电视都大肆渲染:这是一个信息的时代,谁拥有了信息,就掌握了主动权。那段时间无论读报还是看电视,我都一改以往浏览新闻的习惯,而把最烦人的广告作为每天的必修课。领导也常常告诫我们:要勤走走,多看看,时刻掌握市场动态,注意捕捉有价值的信息。
一日,我与秦××漫无目的地在西安街头溜达。走到小寨,看见一群人聚集在军人服务社前,好奇心促使我们前去探个究竟,原来,相邻的宁陕县武装部,开发出了“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仿瓷涂料,在军人服务社前大肆宣传,并橱窗展出。我们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向工业局领导汇报后,副局长、我、秦××连夜奔赴宁陕县,唯恐别人捷足先登,抢占了先机。
我们以消费者的身份来到了宁陕县武装部。厂长不在,工作人员很热情,带我们参观了展室,看了产品说明。我们提出进厂参观,工作人员一口回绝。看来没有商量的可能,只有见到了厂长,另想办法。于是我们以价格太高为由,留下电话,告辞而出。
回到招待所,我们设计了几套方案,又都一一否定。正饥肠辘辘,拿不定主意之际,电话过来,厂长回来了。我等灵机一动,何不发挥我的专业所长,在酒桌子上想办法,说不定厂长会不胜酒力而酒后吐真言。
我们与厂长在一家饭店见了面,寒暄了一番,酒菜便上来了。副局长放下领导的架子,充当了一回“酒司令”的角色,使劲地给厂长斟酒、劝酒,同时令我作陪,希望借着酒力,能从厂长口中套出有用的情报。岂料这位厂长十分笃信,酒量也非同凡响,两瓶汾酒下肚,一边作陪的我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胡说八道了,而厂长却身醉心不醉,仍然守口如瓶,顾左右而言他,颇具外交家的风范。
实在套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副局长孤注一掷,据实以告,提出要购买此项技术,而且出价不菲。厂长此时已吐字不清,但还未被酒精冲昏头脑,摆手摇头,绝无回旋的余地。总之,盘桓数日,白白扔掉了几百元宝贵的资金,无功而返。
愈神秘的东西,愈刺激人们的欲望。宁陕之行,给仿瓷涂料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我们牵肠挂肚,欲罢不能,最终成为我等创业道路上挫折的开端。
世界有时真他妈的小。
说起来很凑巧,活该我在仿瓷涂料上栽跟头。宁陕之行的影子还萦绕于脑际,我还在苦苦思索着能使该厂长改变主意的良策,细心的局长又从《科技日报》上得到消息:北京通县博大化工厂已开发出同类技术。鉴于我对北京情况比较熟悉,领导们一商量,当即决定,委派我前去探路。因经费紧张,领导的小车都因无钱购油而停放在车库,非常时期,勒紧裤腰带过紧巴日子,差旅费先由个人筹措。临行,副局长硬塞给我两条“红梅”香烟,以备急用,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目睹领导们的神情,我还能再说什么。匆匆到银行取出几年的积蓄,共计五千元,怀着激动而复杂的心情,踏上了赴京的征程。
在人们的经验中,出公差应该是轻松、愉快的,而我的北京之行却是另一番情景。
为了节省经费,我选购了硬座车票。当时列车还没有提速,从西安到北京要乘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入夜,灯光昏黄,列车晃晃悠悠地开着,我不知不觉中迷糊过去。梦中,又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与在京同学相聚一堂……一觉醒来,口干舌燥,想喝水,一摸口袋,惊出一身冷汗——糟了,钱包不翼而飞,赶紧摸摸腰间,鼓鼓囊囊地还在,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又落进肚子里,谢天谢地,小偷只窃去了我上衣口袋里的零钱。临行,亏我多长了一个心眼,钱分两处存放,顺手处只装了几十元零钱以备路途上零用,把整钱则做了一个布袋,缝在腰际,这是《江湖八大门》中教我的一招“钱财不能露帛”。整钱幸免,误不了大事,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至于那区区几十元,权当手气不佳,打麻将输了,或者摸了福利彩票,为残疾人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如此想着,心里坦然了许多。
因列车晚点,本该下午四点五十分抵达的列车到达北京站时已是晚上六点,招待所极不易找,宾馆酒店价格惊人,非我等寻常百姓所敢问津,当晚就借宿于北大,与读博士的同学挤了一宿。
与同学吃饭时了解到,北京通县博大化工厂的仿瓷涂料,采用的是清华大学一个下属公司的技术。因北大与清华仅一墙之隔,次日早晨,我直奔清华,与清华大学有关部门几经交涉,终因技术转让价格太过离谱而无法接受。当时,清华方面索价十万,不开发票最低也不能少于八万。在洽谈中,多次提到通县博大化工厂效益如何云云,待问到“博大”具体地址,他们又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八 分流下海(3)
清华方面,转让无望,我赶紧乘车,赶往通县。
原以为博大化工厂非常驰名,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岂知所谓“博大”,既不“博”,更不“大”,并且也不在通县县城,几经询问,竟无人能道其详。我费尽周折,在通县工商局、工业局、乡镇企业局查找打问,均没有登记注册。没法子,当晚在通县县城住过一宿,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又去寻找,我的牛劲上来——反正通县就这么大,我挨个村子去找,相信准会找到。
鼻子底下就是路,我边走边问,夜幕降临时,终于在通县的最南端,靠近河北省的一个村子里——小务镇德仁务村找到了“博大”。
厂长姓张,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张本福,四十开外,中等身材,显得凝重而干练。我简单地说明来意,张厂长则显出十二分的热情。也许是天意如此,“博大”靠近燕京啤酒厂,我大学时就习惯了燕京啤酒的苦涩味儿和二锅头的甘洌,几年未曾沾唇,听见名字就馋得慌。嗜酒的我与张厂长臭味相投,白酒、啤酒放开肚皮,开怀畅饮,一时相见恨晚。那场酒直喝得天昏地暗,不辨东西与南北,真恨不得将燕京啤酒厂抬来,淹死在啤酒缸里。
次日,张厂长破例没有进城,陪着我参观了他的“博大”,车间是保密的,这一点我很知趣,没有提出非分要求,免得张厂长为难。其办公室就设在住宅里,那是一栋五间两层小楼,铝合金全封闭,外墙瓷砖到顶,室内手工纯毛地毯、真皮沙发、家用电器一应俱全,显得极其富丽。张厂长腰别着当时还很奢侈的“BP机”、“大哥大”,开着一辆重庆长安私家车,一副大款模样,显得气度非凡。
张厂长告诉我,他们厂的仿瓷涂料技术,是引进清华大学最新研制的、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高科技科研成果,是内外墙瓷砖的换代产品,具有很大的市场潜力,目前主要供应亚运村等国家重点工程项目,全部由清华大学包销,全国各地订单很多,产品供不应求……
由于先入为主的成见,稀里糊涂的我对这些自然深信不疑,很快与张厂长达成了用两万元购买仿瓷涂料技术的意向。
“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拿不住事的,一切必须回去向领导汇报之后才能定夺。”我最后补充。
很会来事的张厂长立即承诺,一旦事成,将付给我一千元的辛苦费。
一千元,对于那时的我,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在此以前,无职无权的我,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不义之财,也似乎没有一个傻瓜想着去贿赂一个企业借调人员,我敢拍着胸脯保证:我所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我当初也并不想要这一千元,怕这不明不白的钞票玷污了我的清白,助长了个人的贪欲,在以后的工作中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我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现在,我跟随副局长出来创业,也并非都是为了钱,主要是在赌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这些年来,自己总是吃亏,倒霉的事全让自己赶上,好事总是有权有势人的专利,嘴上不说,心里很不平衡。况且眼下经济就很拮据,当时,我的工资加补贴总共不到两百元,一千元相当于我半年的全部收入。我在机关食堂吃饭,起初单位还马马虎虎,每月给灶上煤电补贴,伙食还不错,后来单位情形每况愈下,遂压缩开支,取消了补助,灶上入不敷出,于是也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如北大一样,推倒南大墙,将大门开到墙外,变成了对外营业食堂。一次,我与伙食管理员开玩笑:
“赵师傅,我在灶上吃饭,工资你全领,咱们扯平。”
“那不行,你每月再给我五十块钱。”
赵师本是机关灶上的厨师,斗大的汉字不认识十个,小九九却算得很精细,人勤快,饭菜也做得可口,将某领导伺候舒坦了,花钱另外聘请了一位厨师,赵师就用起最古老的方法——结绳记事,配合一些杠杠圈圈,当起了伙食管理员,脱产干部。
一月的工资不够吃饭!说起来有些悲哀,但却是实情。而家中还有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的老父需要照顾,还有两个未成年自立的弟弟需要提携,更有几千元债务需要归还……为供我读书,两个弟弟初中都未念完,纷纷辍学回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我完成了学业,工作了,挣钱了,再不帮帮他们,寝食难安呀!
但是,单位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