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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大家醒来,都抱怨蚊子多,宇宏穿上衣服,听见外面闹轰轰的,就出去看看。他一走出房间,就见一大群孩子朝他围了过来。原来宇宏昨天出三百块买一篮蘑菇的事,早已成为全村老少街坊邻居津津乐道的美谈。于是,今天一早村里家长都叫自家孩子提点东西去卖给宇宏。山里人老实,谎话不会说,就都借口自己家什么人去世了,办丧事要花钱,请宇宏帮忙买点儿东西。于是,由于宇宏的三百块钱,村里一夜之间不知死了多少人。有的人呢,压根儿没来过这世界;有的人呢,原本死了都几十年了,昨天晚上又突然莫名其妙死了一回。还有的孩子,刚说自己舅舅死了,卖给宇宏一篮菜干,过了会儿又笑呵呵地提过来一篮栗子,说他的舅妈,“就在刚才,也跟着去了”。总之估计一夜间死掉的人比活着的人还多,只不过从没见过这么快乐的死亡镜头。
宇宏无奈地给每个孩子一百买他们的东西,后来钱不够用了,就每人五十,最后两千多现金就剩了几十块了,幸好村子里还没有机器刷信用卡。剩下没拿到钱的孩子只能失望地离开,为他们那些平白无故死掉的亲属抱不平。
宇宏把这么多篮孩子们放下的东西拿回屋子,清芳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说着:“夏先生,你这次不但是有爱心,更是博爱了!”宇宏苦笑着:“这次我是真后悔穿西装来村子了。村里人看我这身打扮一定都猜想我很有钱,所以要我买这么多他们的土特产。早知道我该学你们那样,穿旧衣服来,就不会这么倒霉了。”可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村里人知道宇宏没钱了,有个聪明人见他的西装还不错,就去跟宇宏说,他的一个亲戚结婚,想借西装穿一天,结果大概那个亲戚结婚忘情,拜天地拜成了永久性的现在进行时,直到他们回城了还没拜完,那件短命的西装自然也就没了下文。害得宇宏半夜做梦都梦到有人要抢他的衣服。
这几天白天里,盛荆文整日被梅云拖走,去庙里“为爱求上上签”,找村里老人算命;张铭是个博物主义者,对几十年没碰过的农具颇感兴趣,每天帮别人做点农活,还教孩子们写自己名字,说几句简单英语;宇宏和清芳则趁年轻人的好奇心,周边山头溪泉都去玩过,感情就像转基因的植物,成长迅速。宇宏的皮鞋虽开了头,居然还能走这么多路。五人只在吃饭时碰一下面,之后又随自己兴趣去了。
几天山区生活要结束了,临走前一天晚上,村长摆出了一大桌菜,又拿出自家酿的米酒请大家喝。盛荆文见一桌都是兔子肉、獐子肉,还有土鸡汤等真正的山珍美味,兴奋不已,又抱怨村长说:“村长,这你就太不够意思啦,到我们要走了,才肯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村长面露难色:“不瞒大家说,村子周围山上没什么动物能打得到的,就是野兔这些年也很少见了,我是请村里过去的猎户打了好几天才打到这么些东西,给大家尝尝,平时我们村里人是根本吃不到肉的。”
盛荆文也不理会村长的解释,口水都要发洪水了,大概是他这几天拜菩萨多了,此时筷子似乎有神仙指挥,夹菜又快又准,闪了几个来回就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一遍,———险些夹了个勺子装进肚子里,满嘴叫好,还摇头嚷道:“此味只有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大家也都忙着吃菜,喝香甜的米酒。
村长喝了几口酒,并不吃菜,似乎有话要说又讲不出口。张铭看了看,说道:“村长,你是不是想对我们说什么?”
村长又喝了口酒,叹口气说:“不瞒大家说,我们村小,又穷,市里五年前拨过一万给我们村改良种子,可是最近五年来就再也没拨过钱了。我自己念过几年书,知道村里孩子如果不读书,将来还是得呆在村里走不出去。我知道你们几位这次是市里派出去,要出国的,在市里地位一定不一般,我希望几位回去能和领导说一下,拨点儿钱下来,资助村里孩子去镇上读书。”
这自酿的米酒虽然又香又甜,可后劲十足,宇宏才喝了几杯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他听村长这么一说,就说道:“村长呀,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们回去一定会把这里的现状和市委领导说的,到时你就等着村里的孩子全都去镇上念书去吧。”此刻张铭在一边沉默;清芳好奇地盯着宇宏;梅云也惊奇这话从宇宏嘴里说出;盛荆文放慢了吃菜速度,暗想:我一个堂堂教育局副局长都没说话呢,他一个在市委什么都不是的人,年纪轻轻,说起话来怎么弄得跟市长他爸似的。
村长听这么个年轻人保证起来,字字底气十足,铿锵有力,心想此人一定少年得志,极有背景,只够用两个字来形容———了得!于是就问道:“夏先生,我真是太感激你了,不知夏先生现在在市里哪个部门高就?”
其实别说高就了,低就都谈不上。市委里虽然有很多部门,可宇宏算得上无门无派,整一个市委闲杂人员。宇宏此时有点儿醉了,他大手一挥,说道:“村长,你不用管我在市里担任什么工作,反正我向你保证过了,你就完全放心好了,市里是决不会让一个孩子失学的。———盛局长,你说是不是?”盛荆文本来就恼火,又冷不防被宇宏这么一问,不知如何回答。他沉默片刻后说:“村长啊,我们也不瞒你说吧,市里教育局现在也很缺钱啊,刚按计划给市里几所学校换了硬件设施,现在正等着上面拨钱呢,孩子上学的事先缓缓吧。”村长面容马上黯淡了下去。
这时张铭借口上厕所,拉着宇宏一起出去。到了外面,张铭对宇宏责备道:“小夏啊,你是不是醉得糊涂啦,这些话也是你随便说的?拨钱不是你说拨就拨的。盛荆文他是教育局副局长,他都做不了主,你一个小小文员,怎么就这么向村长下保证了?”宇宏听了张铭的话,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是万分后悔,不知道怎么收回刚才的话。张铭又对他说:“你现在马上回去睡觉,到明天我们回去前不许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回去圆场子,就说是你醉了,胡言乱语的。”宇宏只能到屋子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铭回去后,说是宇宏醉得站都站不稳了,已经去睡觉了,又跟村长解释宇宏刚才酒喝多了,说的话不能当真,对于孩子上学的事回去后和领导商量研究一下。就这样吃完饭,大家各自回去睡觉了。
宇宏等到张铭回来,问了情况,张铭说了一遍,又告诫宇宏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话。宇宏这才放下心来睡觉。
盛荆文回房间后,躺在床上对梅云说:“今天那个夏宇宏说话真是太不知轻重了,自己只是一个政府的小文员,就敢在外面乱下保证了。今天幸亏是张铭才最后圆了场子,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他这么个人,根本不适合呆在政府里做事,真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
梅云一脸柔情地看着盛荆文,说:“阿文,看,为了这么个小人物烦恼,真不值得。阿文,我真担心你失眠呐……”———奇怪的是,盛荆文在梅云说话的这么几秒钟就睡着了,任她怎么甜蜜呼唤都醒不过来。
第二天一早,市委派车子接他们五个回去。回去后,他们几个在家中休息了三天,去了美国。
第三部分:暗恋清芳美国静修
调研的开始似乎注定了就是一个玩笑的开场白。张铭本来就是博士学位,其他四人也是大学本科生学历,居然这么五个人凑在一起,去美国一所极不出名的专科大学进修。
市里早已给了学校一大笔钱,学校读书分成春、夏、秋、冬四个学期,五人去是在夏、秋两学期学习,秋末回国。
飞机摇摇乎乎在旧金山降落,上飞机前宇宏跟清芳开玩笑说,他担心梅云上飞机后,飞机超载呢,清芳笑他真坏。下了飞机,学校安排了专人迎接,又坐了几小时汽车,到了一个叫皮克的小镇,学校就在镇上。他们到了学校,被分到了不同幢的单身公寓楼。盛荆文和梅云是夫妻,学校为了不破坏他们学习同时的“生活”,破例给他们开出一间双人套房。
学校叫皮克人文专修大学,学校刚建设没几年,校方很会选校址,这里三面环山,中间一大块平地,学校就坐落于此。校方为充分展现自由奔放的大学精神,故意不设校门,惟一缺憾就是校内自行车日夜被盗。校园很大,建筑豪华,尤其是教室,宽敞得跟操场似的,估计坐在末排听课的同学,要是一不小心被教授抽到,来讲台上讲演,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去才来得及。学校生活设施也很齐备,服装店、超市、理发店、美容店一应齐全,甚至校园里卖烤肉的都有,大概除了殡仪馆和火葬场外,其他的生活设施都有吧。皮克大学校长是中国人,原来是国内浙江大学的博士,来美国当校长后,心系母校,于是就把浙大的校训改头换面换成皮克大学的了:诸位,你来皮克大学要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你来皮克大学干什么!第二、你出皮克大学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结果宇宏在他房间厕所门口又看到了一句话:诸位,我身为此房间的原先主人,不得不提醒你们这些后进学子一下,以后,每当你要上厕所时,要记着问自己两个问题。第一、你来厕所干什么!第二、你上完厕所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宇宏由此推断这学校的学生素质不高。事实确实如此,学校虽建在美国,美国人不来这读书,来的人主要是中国有钱人的子弟。那些留学生各个英文不大会说,英文脏话却熟练得让美国人羡慕,还往往能指出彼此间脏话的语法错误。那些留学生在国内时成绩坏得一塌糊涂,国内好大学与他们无缘,又想混张洋文凭。学校创始人极富经济头脑,就让这些学生只要在这里上学,就给予文凭。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