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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人……买卖的当然安乐于城镇繁华,那些武艺在身精力过剩的,总要找个事做罢。比起自己人内耗着拼死重分地盘争夺权势,我宁愿他们分点精神去深山老岭碰碰钉子,挖点药材,以分优劣高下。
这难得的盛世,何必搅黄了。
至于七冥,自那日便随我起居了。帮他理顺了肌筋(参照整形手术和肛门吊线类手术),逗逗他,倒也好玩。不过,除了晨起时偶尔抒解一番,却就再没有起过感觉。
其实,早上醒来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出来练剑的。就像今天。
出去时也会顺便偷听下人们多嘴。
起初,莫过于什么君上性情有变,更阴晴不定了。
渐渐,说是良久没有人头落地,大凶,凡事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那一阵,庄子周围黑色的野狗都不见了。
后来,传说了一阵七冥是火狐狸精转世。听到的时候我一口气不稳,差点从半空摔下去。好在七冥身份特殊,不至于受这类气,我便也懒得管。
目前,主要是认为我鬼门关走了一回,得神灵指点,堪破喜怒了。
阁内的事务,不算繁难。老阁主们正值青盛之年,本就算是尽心的。偶然有次当厅心算清查了几本呈上来的旧帐之后,似乎那些坛主门也变得更厉害了。他们的争斗,我向来懒得管。理了理楼里的规矩,画了个度,谅短期内还出不了第二个金阁主。
原先伤到“我”的人,早被“我”一掌断了心脉;金阁主的事,也慢慢都打理完,楼里算是平静下来。
我正觉得无聊,前几天,水阁主试探地问到联姻的事。
当时我正在和木阁主对弈,懒得去看一旁的土阁主和新任阁主之间打得什么眼色,随口应了声“嗯。”
然后我执子的手略略顿了顿,居然会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以冷虐闻名的人?
不奇怪。毕竟是午时楼楼主。
于是我缓缓将子落到看好的位子,啜了口茶。
“君上,这些是画像,请过目。”
随意瞟一眼那名师执笔的绸绢堆,“不必了,两月后有盟会。”
天下武林,济济一堂。盟会号称是这样的吧?
在我看来,相较于提供划分利益达成合作的功能,给深锁闺阁师门的年轻男女提供机缘才是更重要的。
毕竟,这可是人类延续进化的动力。
虽然,上有父母之命。
“君上意欲赴会?”木阁主惊喜交加,或者说惊吓过度?
“嗯。”把茶盏递向身后,七冥将水满到八分。
再啜一口。
果然是茶沏二度为上品。
土阁主惊讶地看看我和七冥,欲言又止,被水阁主一个眼色瞪回去。
我知道。没有试毒,不合规矩。
不过他们不说,我当作忘记岂不省事。
“请君上小心防范。”新任的火阁主却递上了一只特制的银药簪。
“请君上小心防范。”新任的金阁主也跟了句。
“嗯。”我打了个哈欠,随手把药簪收到袖中,新老磨合,居然敢拿我缓冲……“诸位阁主,难得今日轻风暖阳,可有兴致陪我过几招?”
……
……
不过一会会时间,亭子里面只剩一副残局,几个茶盏。
若不是碍着身份,以他们的身手,应该能够走得更快。
回头看看七冥轻挑眉,我也几乎笑出来。
停在树梢,抬眼,正是日升云淡时。
轻舒,提气,展势。
舞到顺处,仿佛若流云风起。
这套剑法,总觉得哪里不对。招是好招,形归于无。
可是,却还是觉得不顺。
直到看到日边云舒灿烂的样子,想起千扬眉说你这家伙没人能拘束的粲然。
心有所悟。
千。
我笑笑,松了随手折来当剑的树枝。
复又轻舒,提气,展势。
良久,落到地上。
心和记忆也落回原处。
“恭喜君上大成。”不远,七冥薄衣衫,拜贺在地。
那瞬间,我清楚他眼里真实的喜悦。
却在低头时,对上空空如也的手,觉得无着落。
初春寒峭,庄子里却一片忙乱。为了楼主十来年里首次赴盟会,总管把仆从们支使得脚不着地。
难得留得一片清净的,大概就是院南青湖了。
湖旁有不少老树,年头上百。片片枝桠伸展开去,也就遮蔽了一片水面。
我背着手,倒挂在一根树枝上。抬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陌生的面容,心里酸苦,眼里面的湿意就要快压不住了。
”君上,君上……”七冥一路找来。一回头看到我,”明晨出发,请君上早点歇息吧。”
七冥目前……怎么说呢,好像唠叨的管家婆兼贴身小厮兼抱枕。
也兼几个胆小慎微的家伙见我之前的传声筒。
我松开腿,放任自己掉下去。
”君上!”七冥叹了口气,踢了根落枝出来,飞身上前,接住我,刚好在后至的枝块上借力一点,稳稳落回岸上。
这家伙,会在我面前叹气了?
”此去暮霭山庄,路途颠簸,请君上早些歇息。”
”七冥……”我动了动,略略变了变姿势,伸手到他衣袍里,抚弄着探下去,一边叼住他唇舌,细细碾转开来,”你等不及了么……”
”君上!君上若真想,便要了七冥罢!”他微挣开头,轻喘着,气急败坏地憋出一句。
彼此身体紧贴,七冥自然知道我有无变化。其实他应该差不多习惯了我私下偶尔变了个人似地拿他调笑,这次不知怎么被逼急了。
若真想,便要了你。
若不是真想,便放开你么。
我愣了愣,顿住了,松开他。
面前这个人,你真的想要吗?
我摇摇头。
心里茫茫然压下去的孤寂惶然叫嚣着抓住了自己。
那是无边无界,无始无终的时空界里,不知所归的寂寞。
那是千微笑着要我留存时候,生生融入体内骨血的痛。
罢了。
我转身,提气,掠了回去。
歇了罢。
恍恍忽忽。
却没有听到七冥请罪,没有看到他跪下去。
不想见到人。
于是在阁顶上立了一夜。
其实我没打算呆到天亮。
只是对着稀疏的星空,看着看着,仿若被吸到深邃无边的蓝黑里去了。
不知道重心几何。
直到天变了色,才后知后觉,晓得已经天亮了。
跃下楼,被管家急急忙忙迎出去,原来庄外一堆人已恭候多时。
于是上马,启程。
却不知七冥已跪了整夜。
也许是一夜没睡,我坐在马上,有些怅然。
好在有人开路,到了食宿时自有人请示。
连座下的马好似也知道我不豫,没有像往日般性烈惹事。
基本上,我就点了几次头。
午后时,天开始下大雨。
初春的雨,冰寒刺骨。因为不急着赶路,便歇了脚。
我无事可做,就在房里运功。
喝茶。
看书。
食谱。
千做的东西,和这些有不少共通之处。
所以我偶尔看看。
至于史书兵法,以前看得还不够多么。
近晚时,木阁主过来敲门。端着不知哪里变出来的棋盘。
他棋瘾发作时候,便不怎么怕我。偏偏他这瘾,属于不逢对手不解痒的。
我们开局,走到一半时,水阁主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冲进门来。
”君上;求君上开恩!”
我没被惊到是假的。见他狼狈样,我以为有人挑了水阁。起码也是挑了十八门里哪家倒霉的。听他一求,却想不起我罚了哪个。
水阁主见我蹙眉,以为我动了怒,不知冷了还是吓到了,战栗得厉害,偏偏一咬牙,死死磕头。
”谁?”我弹了道指风点了他的|穴,让他的脑袋保持离地面尽可能远的距离。
”求君上饶了七冥罢,他跪了一天一夜,已经快……快……”莫兰居然带了哭腔。
”他跪了昼夜?”我怎么不记得罚过七冥什么……
”是,青湖……”
没有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青”一字时,我猛然惊觉七冥可能做的傻事是什么,掠起,经过莫兰身边顺手拍开他的|穴,到”湖”一字音落,我已经在客栈外几十丈了。
风疾雨急,我却顾不得这些。心里略略想了下楼规,越想越心惊。
有一句,是,”承罚者,不得运功护体。”
这原是因为楼内有习武的不习武的,规矩下来某些刑罚却是一样的。比如二十棍杖。为显公平,故有此例。
否则,人人都练铁布衫了……
七冥的内外伤虽还在调理,若是运了功,这一昼夜跪得绝对没有什么事。
好歹,他也是曾经的火阁主。
可若是不运,他便只是个普通人。
是个虽年纪虽青,身子底子却在少时被硬毁了的,一身旧伤的普通人。
撇一眼脚下无人的街道,侧弯破房里缩了几个乞丐,啃着脏馒头,抖着破棉袄。
七冥恐怕不如他们耐寒。
如是一想,身形又快了几分。
他若是出什么事,真便是我害的了。
我不是原来那主子,这种事,还是有动于衷的。
半日路程,对我这具身体而言,最快的方式不是纵马。
约半个时辰后,我远远看到他跪在那里,浑身湿透不说,脸色青白得不成|人样,气急。
落到他身边,一着地,我就知道不好了。
青湖涨了点水,已经没脚。
七冥等于是跪在水里。可这时节的水,又哪里比冰暖上一分。
我能做什么?
除了抱起他,回房里,还能做什么。
偏偏他还清醒着,哆哆嗦嗦嘀嘀咕咕要领罚。
他不出声还好,明明声音轻哑得不成样子,还要说话。
”君上,七冥……”
”闭嘴!”我恨恨骂回去。
内疚里夹杂了怜惜无奈恼火,一瞬间我心里有什么”嗡”一声。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千……从此往后,我和这时空界,算是有了羁绊了。
你……放心了么……
我端坐在镜前,安安静静对着里面那张依旧觉得陌生的脸。
真,你依旧是你,不过……莫要认错了面皮才好。
所以,瞅清楚,记仔细了。
回头看看七冥。他安安静静躺着,昨夜莫兰随后不久便到了。将七冥困在怀里,我陪他泡了两个时辰热水,其间喂他喝了药,一直抵掌运功,带着他内息流转,总算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不过七冥毕竟跪了一昼夜,乏了,眼前还睡得很沉。
问题是……七冥,你算是认得我了么?
镜中的人眉宇间透出倦意,微微敛抿了唇。
雨早停了,只剩下檐水滴滴答答。
春雨寒峭,却也金贵。
出行的侍从都在客栈等。
午时楼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