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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人,却一动不动地看着方应看,嘴角仍勾着一抹蔑然清冷的笑。
孙鱼悲愤地大叫了一声:〃顾公子〃
息红泪的眼中泛起了泪光,说不清是感激,是悲痛,还是绝望。
连穆鸠平也不由心潮澎湃起来他从来没想过顾惜朝会再和他们并肩御敌、携手作战这个青衣书生当年挂柱连云寨时立约盟誓要和大家同生共死的话,想不到在历经了如此多的血泪、背叛、仇恨和死亡之后,竟又真的实现了。
兜兜转转,到如今不顾生死要保护他们周全的,竟会是他
人生!
人生真像是一场梦啊
穆鸠平重重地仰天大吼了一声。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复杂过。
他真想回到多年前的时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和大当家、兄弟们狂歌痛饮热血杀敌的那些日子
可他没办法再往下回忆,因为再没有时间了。
方应看不会再给他们时间。
他出了第二剑。
剑势很缓,剑气却已发出
还有什么能来得及阻隔那血红翻腾、雷霆万钧的霹雳火焰?
剑指顾惜朝。
就连方应看周围的手下都被他无形的剑气远远逼开三丈,当下已没有人能来为顾惜朝挡开这绝杀的一剑
在场已无人可挡。
挡驾这一剑的凌厉剑光是来自数丈之外。
这剑光竟然也是无形的,后发先至,凌空而来。
剑光剑气凌空相撞,方应看全身陡然一震。
血河神剑的剑气像盈满的水桶忽然给人加了一块石头,劲气宣泄一般地溢出了少许,但仅仅是这少许,也足够让绷紧的弦折断了。
就在他的剑气被凌空挡隔的那一刻,他看清了那道剑光的来向。
那是一柄凝聚着惊天动地的气势的,锋锐无匹的绝世神兵。
矫矢,神龙。
逆水,寒天。
挟风雪而来的剑手似乎有片刻的力尽,此刻却又飞鹰般一掠而起,翻身落在那道剑影之后,落在那个青衫的人影之前。
裂。
云裂。
天际阴沉的云层忽然裂开,似乎黑夜里跳出了一个又圆又亮的日头,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等大家重又凝神看去,才发现这亮的原来不是日头。
亮的是人。
乍看的时候,只觉这人身上的白衣很亮,再看的时候,会发觉这人衣袍虽白虽亮,但人更亮,最后定了神,才知道亮的不是衣服,也不是人,而是这人的气质。
一种真正的英雄,真正的领袖才会具有的气质。
一种慨然、凛然的气概。
一种光明、温暖的气韵。
这时候,淡淡的光线映照在那人的脸上,他剑眉入鬓,星目斜飞,眉宇间大有寂天寞地的傲意,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由痴了一痴。
像是陷进了一场未知的梦里。
方应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那张好象很熟悉,又好象很陌生的脸,像是看着什么根本不可思议、完全不能想像的东西,半天才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
〃戚,少,商。〃
35、
〃大当家!〃穆鸠平狂喜地叫起来。
〃我来迟了。〃
戚少商扭头,转身,带着十二分的歉疚与自责。
他这句话是向所有人说的,他的眼神,却只牢牢地定在一个人的脸上。
〃战事太乱,一路上耽搁了太久。〃他声音如洗,温柔的语调在目光落到那青衫上的点点血迹后忽然变得生疼。
他向他伸出了手。
顾惜朝的眸色一动。
这一动里,有幽冥里跳动的光,有暗夜里燃烧的火,有只有他和他两个人才懂得的东西。
手臂骤抬,他咬着唇,一言不发地,忽然地、决然地,将手中的半截断剑朝那袭漫经风沙战火而依然清亮绝尘的白衣掷了出去。
所有人都为他这个举动而大惊失色。
更让人吃惊的是,戚少商居然没有避。
他站在那里,几乎是有点故意地,挨上了那飞旋着掷来的一剑。
大概只有息红泪注意到了,戚少商那一瞬间嘴角的坦然与纵容。
顾惜朝定定看着自己的剑,在那袭白衣一侧划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伤口绝色。
绝色伤情的一个伤口。
一深一浅两个酒窝渐渐浮现起来。
戚少商摇晃了一下,觉得喉头有点发苦,吐出来的竟是血。
原来血是苦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历经了路途杳杳、战事纷乱,旧创未愈,新伤渐有,时有吐血早习以为常,但所有的创伤加起来,总不如这一剑来得深。
深得痛。
因为这剑是你砍的,惜朝。
戚少商长吸一口气,他明白不能再拖欠负累他。
可是,从第一次乍逢倾心,他们离离合合,打打杀杀,欠来欠去,几时静息过?
如许的悲,如许的欢。
其实初见他们便明白,他欢喜时,只想欢喜给他看;而他伤怀时,也只希望伤怀有他知。
可总是错过,一再错过。
若是再错过,今生今世,就再不能偿补了罢。。。。。。
那样的话,岁月,岁月真是寂寞如雪啊。
一个人其实不寂寞,思念另一个才寂寞。
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白花花的月光是寂寞,红彤彤的日头是寂寞,高楼的笙歌是寂寞,关外的雁啼是寂寞,溪中的旋涡是寂寞,枝头的落花还是寂寞。
即便自己不怕寂寞,可不舍得他的寂寞
怎么舍得。
戚少商轻轻地、定定地说:〃你是明白的,纵使我做成了一切,而失去了你,我究竟还算得到些什么?如果没有了你,我会是什么?难道原来你并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么我再不会让你孤单寂寞的。〃
他又重复一遍:〃你不会孤单寂寞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顾惜朝深深地看着他,他说得那么诚心那么深情,尽管自己觉得那或许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但还是被他感动了。
方应看一直在算,在想。
迅速地算,拼命地想。
戚少商没有死
他怎么可能没有死,他为什么死不了?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必死无疑了的这段时间内,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些什么?他和顾惜朝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看到这么站在一起的这一对人,他就忍不住地升起反感和厌恶。
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他恨恨地想,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什么。
不能为我所用者,杀之!
杀了就一了百了,杀了就再无威胁。
杀,岂非比什么都干净利索,都有效管用?!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得意,于是干脆笑眯眯地朝前弯身一礼。
这些繁文缛节,他从来不介意做足一些,尤其是对着那些在他看来大限已至的人。
〃戚大侠平安归来,可喜可贺。〃
他再站直身子的时候,漂亮的眼中已聚起了艳艳的杀气:〃但你勾结金人,伙同乱党,小弟今日怕是只有得罪了。〃
他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堪堪打了个冷战。
他看起来那么谦,那么和,那么清,那么柔,可居然能狠得这艳,绝得这么丽。
顾惜朝面色一变,纵身前掠。
戚少商的手迅速握在他的手腕上,疾声道:〃你不能出手,让我来!〃
他本来单手提剑,此刻缓缓转身,剑尖平举及眉,双目凝视方应看,那逼人的眼神,连方应看周围那几名黑衣人也为之慑住,各退了一步。
〃出剑。〃他冷冷地朝方应看说。
逆水寒冰削纵横之气掠过方应看的眼眉,笑意渐渐凝固。
风雪更紧。
北风过处,戚少商一缕没有纨好的银白发丝,披过眼睛
机会!
方应看看准了戚少商的视线被干扰的一刹那,出手!
天地突然红了。
殷红如血。
血河泛滥,孽海沉浮。
出鞘的血河神剑,掠起一天一地的红光赤影。
这一剑的死意,这一剑的风情。
可教冰雪停滞,红日当升。
发丝终于拂过眼角
戚少商的眼睛眨也不眨,静如处子,然后,动若脱兔。
扣指、挺剑、出击、纵身一气呵成!
如怒龙冲天,横扫天下邪孽,纷毁人间丑恶。
雪白光芒的剑影,亮得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剑风相撞,如金石相击,锐风四射,震得在场众人衣袂飘飞,狂舞不休。
天地变色。
方应看和戚少商就身在这喑呜变色的乾坤里。
方应看出剑。
剑斩向戚少商胸膛。
戚少商出手。
剑袭方应看颈项。
方应看倏地低头,转,剑依旧叮着戚少商的要害而去。
必杀,绝杀。
他看出来,戚少商和顾惜朝一样,武功内力都有意想不到的增进,但,他仍有把握杀了他。
戚少商不得不闪身,退了半步。
就在退这半步的时候,一个青色人影已如一羽鹤般,穿云裂石,冲天而起。
方应看的心紧了一下。
几不可查的指风。
随顾惜朝乍动的身形侵入了他与戚少商的战团。
无声无息的一指,正射向自己的眉心。
方应看目中突然光幻暴涨。
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
他这一剑斩不下去。
因为这道指劲他很熟悉,这种指法他曾经见过。
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施展这样的指法,那个人是个死了的人。
方应看来不及多想,这指风迎面而来,〃嗤嗤〃作响,显然顾惜朝这一击的本意就是算定了戚少商出招之后他要侧头回避,所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指风冷冽,虽没有那个人的那么精绝,但仍然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