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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之后,守将王禀等太原三十余名当地官吏壮烈殉国,赶来襄助的连云寨等大宋各路民间抗金义军死伤巨重。
金兵屠城三日,饥饿中幸存的太原百姓几被残杀一空。
宗翰依顾惜朝所遗《七略》兵法治军:凡居后者,击之以鞭。遇战时,号令部下,骑者骑、步者步、回顾者斩,故几战无不胜,势如破竹。
至此,金国东西两路大军遥相呼应,举旗南侵如入无人之境,成两路夹击之势,直捣开封城下。
大宋举国哗然,汴京城一片哀鸣。
宋少帝不敢迎战,下旨以求和为名,遣康王赵构为质,随金人使臣一同远赴金营。
诸葛神侯府。
瓜田李下阁。
难得聚首的四大名捕和他们的授业恩师,终于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但今天他们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忧戚国事,劳思万民,因为这次,他们是要送别一个人。
连诸葛先生在内,他们都挂着担忧难抒的神色,都有些说不出话。
只除了临行的那个
抬首,又见那白衣映衬下清冷绝俗的容颜。
他一直都是安宁的,面对杀戮战祸、冷暖世情,他的脸上永远都有冷月般悲悯圣洁的光芒。
他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合该捻花把酒忘情山水,却偏铁血衷肠心念苍生。
百臂千手不能防,折煞世人情狂
诸葛神侯出神地望着这个最心爱的弟子,喟然一叹:〃老夫也实猜不透圣上为何有此旨意,单单令你随行护侍康王北上。但此去前路未卜,凶险非常,千万小心。〃
铁手追命冷血三人的目光也随之动了一动,不舍难奈之情溢于言表。
无情垂目颔首:〃国事如蜩如螗,弟子惟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谢世叔体念之情,我自会一切小心。〃
他语毕转首看向铁手他们,再凝声道:〃三位师弟,京中一切便交于你们了。〃
几乎是同时的,三人齐齐轻唤了一声:〃大师兄。。。。。。〃
他们是铁面无私的名捕,斩恶除奸的英雄。
很多人以为他们只有冷峻、冷漠、冷酷,而没有情。
没有人之常情,没有儿女私情。
其实他们是有的。
不但有,甚至比一般人更多,更深。
他们也会欢喜,也会悲伤,也会有平常人一样的心动。
如小珍之于铁手,离离之于追命,习玫红之于冷血。。。。。。
他们只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舍弃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感情而已。
所以他们不是平常人。
天下也正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万民安享太平的天下。
可这一会儿,他们却都没有控制自己的感情。
因为他们要送别的人是无情,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将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多年来他们一同出生入死手足相携,就像早把彼此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现在,要割断自己的一条手臂,或斩断自己的一条腿,你说,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铁手的手有些颤抖。
冷血一下一下地咬着嘴唇。
追命的眼圈似乎有点泛红。
他们沉默着,随着无情的视线,一起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那么高。
遥远得,看不到,想不到
梦也梦不到。。。。。。
30、
斗室深深。
青烟袅袅。
紫金麒麟炉内,龙涎香郁。
这样高贵的香。
海上升明月,浮龙现潜渊此香只合帝王家。
抬,手。
秀气得有些伶仃,苍白得有些寂寥的手。
一手揭开镂空兽首炉盖。
香灰烧作一个〃心〃字模样,只一拨,顿然烟灭飞散。
又如何到头来,这断了魂成了灰的〃心〃,还不是面目全非魂飞魄散?
拨开残香灰烬的年轻公子摇头叹了一叹。
冰片熔肌、水沉换骨的王侯贵胄佳公子,连一声叹息都如此洁如此净如此翩翩。
他带着叹息转身。
他的眼,如穿越了冰雪,看见室内飘摇的灯火,看见灯下坐着的人。
冰封玉骨,雪意清神那一张灯影中速速垂低的脸,防佛已不再是人间的容颜。
方应看抓住了无情的脸上那一瞬而逝的眼神。
然后他为这个只应天上有,不应俗世见的眼神怔了一怔:
恍惚间,眼前的人好像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御花园的雪夜,沐着月光在梅影横斜中依依仰首,依旧一袭白衣,依旧是白莲的容颜,弱柳的身姿。
飘飘曳曳,如神如仙。
霎时间,方应看心动。
心动,如蝶。
他往前踏出两步,认真地看向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眼神专注无比。
也深情无比。
方应看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双眼皮很深。
眼眉如刀裁。
眼珠很黑。
眼白很清。
黑白分明,很多情。
要是无情抬头了,或许也会为之动容。
因为那真是〃杀死人的眼神〃。
可无情没有。
不但不抬头,连看也不想看方应看一眼。
他看起来很憔悴,敛眉垂目,像是满心忧郁。
因为他正在被挟持软禁。
三日前,他随康王一行离京北上,刚出京城他就被金国使臣请离行营。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是大宋臣子,朝廷命官,身负使命,所以他不能反抗,只有前往。
直到被软禁后见到方应看,他才一切恍然,扫清了胸中疑虑:千方百计兜兜转转,又是金使又是圣意,这个人,无非是要困住自己而已。
他反而定了一半的心。因为他向来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人正在做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他等着方应看开口。
方应看果然开了口,开口问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你累不累?〃
他蹙着眉心,带着很真诚关切的表情,用了很心痛沉重的语气。
无情想也不想地答他:〃累。〃
〃既然累,为什么不放下?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撑下去?〃
无情平静地道:〃我放不下。〃
方应看的眸子里现出一丝狂乱:〃那个昏君误尽天下,负尽万民,早该有人取而代之,你为什么不肯站在我这边?〃
〃你身负宋室皇恩,又受方巨侠深恩,本该知恩图报,为什么要负恩负国?〃无情平定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一己野心私利,与金人勾结染指天下,可又将这东京汴梁城内数十万黎明百姓的生死置于何地?这天下最终归谁我也无法预料,但绝对不该是你的。〃
〃闭嘴!〃方应看按捺不住地脱口而出,眸中杀意顿现,一瞬之后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稳了稳语调道:〃我把你困在此处,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天下最终归谁所有!〃
无情掀了掀眉角,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的忍辱神功和山字经心法更趋化境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尝到反噬的滋味了。〃
方应看怔了一怔,眼中两点幽幽的红光骤聚又忽散:
〃我不会一直对你这么客气,这么有耐心的。〃
他的声音很沉。
沉得甚傲:
〃你等着看吧,不会太遥远。一切都将尽归我手,包括。。。。。。〃
他的眸光如两把凌厉的剑,凌厉中带着点傲,又带着点怨,射向面前那个不动如山正襟端坐的人。
即便是无情,也没有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地动了一下。
〃噗〃。
静谧中一声难以察觉的轻响。
室角的紫金麒麟炉炉身上,随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口。
三个月后。
黄河渡口。
流沙滚滚,浊浪奔流。
白衣白袍的少年公子负手望天,似乎在等候。
而且是苦等。
细细的雨丝沾湿了他华贵的衣裳,他却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等着他要等的人。
直到一青一黄两个淡淡的人影在雨雾中隐现。
方应看笑了。
下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眉弯如皎皎明月,眼清如灼灼星光。
他拱手、抱拳,声音里跳动着说不出的愉悦和欣喜:〃顾兄,久违了!〃
斜风细雨中,青衣书生容颜若洗,卓尔不群,眸光深如寒潭,半倚着靠坐在轮椅上,宽大的衣袖猎猎鼓动,恍似即将乘风而去的翩翩惊鸿。
轻愁中写着倦,倦意里带着傲。
那么愁,那么倦,那么傲。
黄衫的童子侍立他身后,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方应看望来。
方应看的目光似乎要穿破他们身后的茫茫雨雾,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缓缓而揖:〃小弟在此恭候多时。〃
黄衫童子亮声应了一句:〃你等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方应看勾起食指,掩口轻笑:〃和你家公子此番回来所为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黄衫童子正要开声,却被主人轻轻打断:〃小五,你先回去。〃
顿了一顿,鹰目中凌厉洞达之色一闪而过:〃既是小侯爷相请,顾某岂有辞拒之理。〃
茶庐很小。
却足以将外界风雨隔绝于外。
茶很香,很酽,想必能令喝茶的人也气定、神清。
方应看举杯颔首:〃古有曹操玄德煮酒论英雄,今日小弟得与顾兄烹茶论天下,余愿足矣。〃
顾惜朝淡淡道:〃小侯爷言重了。可惜顾某此刻心中已无天下,实在无从谈起。〃
方应看沉默了一下,目光上上下下在顾惜朝身上逡巡
自三月前太原城外一变,天下局势大乱,戚少商与顾惜朝二人自此黄鹤杳然,不知所踪。几日前他才收到消息,说顾惜朝重现江湖,渡河直返汴京而来。
于是他来等他。他要再试一次。
这三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日身中金人巨毒的戚少商又在哪里?
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