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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走遍-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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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游不敢动他的客人,呆在那里。那个大胡子门边站著,车又开动了。

  “别开!”一声沉喝,车不敢动了。

  “请不要挤!那边抱孩子的夫妇上来!老先生老太太,也请让路给他们先上!
”他指挥著。

  人潮放开了一条路,上来的夫妇放好两个小孩子在空位上,做母亲的狂亲孩子
,细细的低泣著。

  另一对白发老夫妇也被送上来了。

  伊达、贝蒂全没有上,我拚命在人群里搜索著她们,雨水中人影幢幢,只看见
那件绿色的夹克。

  “什么我多管闲事,这是闲事吗?你们秘鲁人有没有心肝”那边那个大胡
子推了导游一把,暴喝著。

  “不要吵啦!快开车吧!”车上其他的客人叫著,没有同情下面的人,只想快
快逃走。

  “不许开!还可以站人。”我又往司机扑上去。

  那时车门砰的一下被关上了,车掌最后还踢了挂在门上一个人的前胸。

  一个急转弯,车子丢开了乱打著车厢的人群,快速的往积水的公路上奔去。

  我不闹了,呆在走道上,这时车内的灯也熄了。

  “阿平,你坐下来”米夏什么时候折好了我丢掉的蹦裘,轻轻的在拉我。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很快很开了。

  那边的大胡子走过来,在我面前的空位子上一靠,长叹口气,也不闹了。

  掏出一包半湿的火柴来,发抖的手,怎么样也点不著烟。

  “请问那里来的?”前面的那人问我。

  “中国,台湾,您呢?”我说。

  “阿根廷。”他向我要了一只烟,又说∶“讲得一口西班牙话嘛!”

  “我先生是西班牙人。”

  明明是过去的事情,文法上却不知不觉的用现在式。

  长长的旅途中,头一回与陌生人讲出这句话来,一阵辛酸卡上了喉头。便沉默
不说了。

  雨水哗哗的打著车厢,车内不再有任何声息,我们的车子过不了已经积水的公
路桥,转往另一条小路向古斯各开去。

  清晨四点钟方才到达吉斯各。

  一个一个游客下车,到了我和米夏,导游挡住了路∶“一万块!”

  “答应过你的,不会赖掉。”

  在他手中放下了两张大钞。

  “钱,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些话难道基督没有告诉过你吗?”我柔和的说。

  他头一低,没敢说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吧!”米夏窘窘的说。

  “什么休息,现在去警察局,不迫到他们派车子再去接人,我们能休息吗?”
我拖著步子,往警局的方向走过去。

  注∶那一日的大水,失踪六百个老百姓,尸体找到的只有三十五具。

  掉在车站的那两百个游客,终被警方载回了古斯各。

  铁路中断,公路亦完全停了,那些留在玛丘毕丘山区中没有下来的旅人,在我
已离开古斯各坐车下山去那斯加的时候,尚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附  录


             飞越纳斯加之线米 夏

  小型飞机终于从崎岖不平的碎石跑道上起飞了,飞进沙漠的天空,早晨的空气
清凉又干爽。我心里在想∶“又要飞了。”

  又飞了,不过,这一趟空中之旅就是不一样。自从三毛和我去年离开台湾,我
们曾经飞过千山万水,飞越过成千上万各有悲欢离合的芸芸众生。

  每一次在飞机降落之后,我们刚刚才看清楚一片新土地,也才揭开这片土地的
一点点秘密,不过,只有一点点。一个人穷毕生之力也不足以完全了解一个地方,
包括我们自己的家乡在内。时间过的太快,我们还没准备妥当,就又要上飞机了。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小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在胸前划十字,我心里就在想∶“这
一趟一定跟以前不一样。”他的举动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由于这趟旅程的终点
充满了神秘色彩,驾驶员的举动倒很适合这种气氛。

  “纳斯加之线嘛!”三毛说。

  “什么线?”我回问三毛。在我们前往秘鲁途中,三毛问我知不知道这个有名
的古迹。

  “我们马上就要到秘鲁了,难道你对南美洲最令人不解的谜竟然一无所知吗?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知道,玛丘毕丘,印加帝国失落的古城,对不对?”
“不对啦,那是一个废墟,是印加人过去居住的地方,唯一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为
什么放弃了那个城市。我现在说的是一个直到今天都没有人能解开的谜。”

  “什么谜?”

  “你没有看过登尼背(VonDaniken)的书,还是根本没听说过他的
书?”

  “谁的书?”我问。她每提一个问题,我就愈发觉得自己没知识。三毛看过不
少杂书,她看西班牙文、德文书,当然还有中文书,虽然她自谦英文不行,但无损
于她阅读英文作品。三毛不仅看书,而且过目不忘。

  她不仅看书过目不忘,她对看到的东西,吃过的东西,在那里吃,跟谁一起吃
的,以及价钱多少,都有很好的记性。

  有一天,她真令我大吃一惊,她能记得十一年前住在芝加哥时香肠卖多少钱,
并且拿来跟利马市华埠香肠的价钱相比。

  在这次旅行中,我不只一次觉得自己像上笨瓜,这个中国女孩子总会问出一些
我从未念过或记不得的事情。

  三毛像老师教笨学生一样,很有耐心地向我解释∶“登尼肯是一个作家,他写
了一本书,谈到我们这个世界上有些未解开的谜,他认为这些奥秘与地球以外的生
命有关。”

  “我不是从他的书里第一次听说纳斯加之线,但是,我看了他的书以后,就很
想到秘鲁观光,亲自看一看。”又说。

  飞机把我带到了纳斯加这个绿州小城的上空,“亲自看一看”这句话还在我的
脑际回响。纳斯加座落在秘鲁南方的大沙漠中。

  从空中看,这个小城像一个绿色的岛,大片的荒漠一直伸展到地平线上的山脉
,只有这一小片绿色。

  在我们的脚下,一天的作息刚刚开始。一个女人在井边洗她一头乌黑的长发,
一座泥屋升起了袅袅炊烟。一对父子已经带著工具骑自行车上工了,母亲和儿媳妇
留在家里。

  一屋又一屋,一街又一街,到处都有日常的活动。在我这趟飞行中,至少有一
小段时间没有把我跟我熟悉的日常生活完全隔离。

  飞机飞过城中心的时候,我往下看那家旅馆,三毛想必还在床上休息。

  “实在是不太对。”我觉得,“她才应该在飞机上,去看沙漠中的那些神秘的
巨大图案,不该由我去。”

  我心里很难过,因为三毛竟不能去看这些神秘的古迹,她一直认为这些东西是
南美洲比较重要,比较有趣的一景。

  说实在的,她已无法上飞机。在前往纳斯加途中,三毛开始晕车,因为长途公
车在秘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颠得厉害。

  公车愈往前行,她晕得愈厉害。几个小时她都默默不语,一手按在头上,一手
按著肚子,后来,她喘著气说∶“我晕得好像要死了!”

  “我们下一站一定要下车!”

  “不行!”

  “但是,你病得很重,不能再走。”

  “没关系,我们一定要到纳斯加。”三毛很坚决地说。

  这是她典型的个性。一旦她下定决心,什么事阻止不了她达到目标。

  经过大约五百公里的折磨,深夜里我们终于到了纳斯加。

  感谢上天,公车站附近有一家旅馆,我们住进去的时候,三毛已经十分虚弱了


  “米夏,我告诉你,我真的病了。”我扶她进房间的时候,她很痛苦的说。

  “吃一点药,好好休息。”

  “明天我不能飞了。”三毛有气无力的说。

  “什么?”我简直不能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我知道她累商了,身上有病痛,但
是,我认识中的三毛不会就此罢手。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今晚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谈。”

  “我不行。”

  “可是,你盼望了那么久,跑了那么远的路。”我表示不平。

  “别傻了,你今天已经看到我在公车上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坐那架小型飞机飞
上天。我会晕死。”

  “我们能不能买些什么药来?”

  “以前试过所有这一类的药,没有一种管用。即使到兰屿,只坐很短时间的飞
机,下飞机的时候我也快要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到纳斯加来,你明知纳斯加之线只有从空中才能看到?”

  “我以为我可以勉强自己,可是,经过今天在公车上的情形以后,我知道我在
空中支持不到五分钟。”三毛深深叹口气,“你走吧,让我休息!”

  飞机飞过旅馆上空,我希望她好好休养。我还是不相信她竟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过,我知道,她一定达到了体力的极限,才会忍痛这样决定的。

  仰望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我不禁要问,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世间一个意志
最强的女子,身子却经不起风霜。

  没有多久,我们已经离开纳斯加很远。我们还要在荒凉的沙漠上空再飞二十二
公里,才能看到一个已经消失的文明所留下的巨大创作。

  “你是哪里人?”有人用西班牙话问我。一上飞机,我就专心在想缺席的三毛
,还没留意到飞机上其他的人。

  我朝说话的人望去,看到驾驶员笑著跟我招呼。

  “美国人,”我用非常蹩脚的西班牙语回答,“你呢?”

  “我是秘鲁人,不过,我母亲是意大利人,我父亲是法国人。”

  我很想多问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无奈我的西班牙语已经技穷,只好笑笑,大家
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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