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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你的手。”花满春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想让人瞧见我与你这个秋后就要问斩的犯人有瓜葛。”
话是这样说着,她却自己往萧逸怀中钻了钻,悄悄伸手到他胸前狠狠地拧了一把。
萧逸闷哼一声,苦笑道:“春儿,你下手太重了些。”
话未说完,只觉肩头一沉,花满春的脸便埋进了他的颈间。
滚烫的泪一滴滴滑落,沾湿了萧逸的囚衣。
他心里惊惶,慌忙捉住花满春的双肩要将她抬起,花满春却抱紧了他,只将呜咽声埋在他的颈间。
萧逸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宽慰她。
不知过了多久,花满春终于平静下来,又狠狠地咬了他的脖子一口才哽咽着抬起脸来。
“我恨你什么也不告诉我。”她颤抖着双唇,双目浸了泪水在黑暗中微微地闪亮。
萧逸抬手替她揩去眼角的泪,又愧疚地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却被她愤然推开,懊恼道:“别以为你不做声,我就能再当作你有苦衷不能说。”
“春儿……”
他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一阵沉默。
许久,花满春忽地咕哝道:“你是不是皇家血脉与我何干?为什么总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萧逸身躯一僵,又听见花满春冷笑道:“皇家血脉也不见金贵多少,区区一个王爷的头衔也不在我眼里。”
一两句话便消去了他满身的冰寒。
“小春儿,是谁告诉你的?”萧逸压低了嗓音,寒声问道。
先帝虽器重他,却也暗暗提防他,临终托孤时交与柳皇后的遗诏内写的什么他大约能猜出些来。
他并非皇室血脉,他的母亲雅贵妃,与七王爷萧楚的母亲昭贵妃是堂姐妹,昭贵妃产后病弱,一年后竟去了,顺钦帝哀恸万分,强娶了与昭贵妃有七分相似的堂妹君雅;这在当时曾轰动了京畿,只因君雅新婚不到一月,夫君猝死,还不及守孝,便被顺钦帝强行带回了宫中,百官劝诫、后宫大乱,均不能动摇顺钦帝的决心,即便是君雅腹中早已有了个不足月的胎儿,顺钦帝仍旧极宠爱她,待生下萧逸后,一视同仁,将他送去与其余四位皇子一同习文研武,毫无偏颇。
宫中也有人隐约猜测萧逸并非顺钦帝血脉,却也无人敢提出来问,一来是后宫一直无主,数位妃子纵是嫉恨猜测也没那胆子拿自家皇儿的前途去赌一个毫无真凭实据的猜测,二来就是顺钦帝袒护着雅贵妃母子二人,皇帝金口都开了还有谁敢随意怀疑?
再者,当时太子已立,萧逸又极年幼,因此毫无威胁,这事最终便不了了之了。
直到雅贵妃病重时,她才将这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告诉了萧逸。
他陡然便明了那一封遗诏的含义。左不过便是一道逼他忠心辅佐当今小皇帝的令箭罢了。
萧逸一直极感激几位兄长待他亲厚,便也只当不知,倒是真心帮着萧瑾处理国事,毫无一丝懈怠。
只是,却被奸人握住了把柄。
林破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狂笑着嘲笑他是雅贵妃不知廉耻与人私通生下的杂种,他再也忍不住,一掌了解了这老匹夫。
嘲笑侮辱他也便罢了,他容不得有一句半点辱及母亲声誉的污秽言语。
林破浪大约是拆看了遗诏,知他并非皇家血脉,便想借了这机会与他同归于尽,可惜却被他先送上了黄泉路。
“可是这样?”花满春将柳皇后所说大略说一遍,大半与萧逸所言相符。
萧逸冷笑一声道:“他以为能将我揪下马来,却不知我又何曾在乎过这富贵荣华?”
他傲然地抬起头,细长的眸中有着万般骄傲。
花满春心里凉了半截,愤然骂道:“你不在乎这荣华富贵,不在乎你的命,我在乎!你若是咔嚓一刀归了西,就将我抛弃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一人过日子?”
萧逸一怔,忽觉领口一紧,花满春伸手捉住他的衣襟,咬着牙狠狠道:“你为了那点微末的傲骨抛妻弃子,便会觉得满意了?”
“还是你根本就不记得我还在承安殿中焦急地等着你回来……”花满春说不下去了,颓然松开手,喃喃道,“或许我先前就该跟着沈穆轻走了,四处漂泊倒也逍遥快活。”
萧逸身躯又是一僵,慌忙揽住她的纤腰,低声道:“小春儿,小春儿,我知错了,我再不会将性命看轻,你莫要恼,莫要气。”
他紧紧地搂住她,将脸埋进她细腻温暖的颈间,吸了满腔的馨香,哑声道:“我同七哥说过了,今后你就住到七哥府上去,若是有瞧上的老实忠厚汉子,就嫁了罢,嫁妆由我七哥给你办……”
“萧逸!”花满春哗地泪流了满面,哽咽着大声道:“你还想将我推给谁?”
“春儿,我……”萧逸不知该如何说,只将往日的戾气与霸道尽数消融在花满春的泪水中。
黑暗中两人抬起头,凝视着对方,一腔柔情尽化相思意。
忽地微光一闪,花满春抹了抹眼泪凑近了看,发光之物却是萧逸耳上那一枚她曾觊觎了许久的明珠。
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摘下那颗珠子,贴身藏了,这才仰起头亲了亲萧逸的唇,低声道:“你不会有事,等我回来。”
萧逸一惊,她已轻盈地跃下地去,走到门边唤了狱卒来开了门,最后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翩然离开了黑沉昏暗的牢房。
脱险
漫长等待,如同煎熬,萧逸在昏暗的牢中枯坐着,不知时辰不辨晨昏。
直至狱卒送来了当日的晚饭,用食盒提了进来,低声道:“七王爷吩咐小人转告王爷,百味珍馐,不如一笼汤包。”
说罢,竟将手中所提灯笼挂在门旁,躬身作揖退了出去。
萧逸见他行为大异,心中不免惊讶,却也不动声色地走下石床来,就着灯笼昏黄的微光打开食盒,上一层是家常饭菜,揭开一层看,果真见到盒内有一笼汤包。
百味珍馐,不如一笼汤包。
他在心中琢磨一下,将食盒又凑近灯笼下细看,八个玲珑汤包中却有一个稍显干瘪了些。
萧逸心中一动,将那干瘪的汤包掰开,自那汤包腹中取出了一枚被腊封得密实的纸团。
展开看,只寥寥数字:兄不便探视,已往宫中商议,弟安心等候。
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是七王爷萧楚的手笔。
萧逸眸光沉沉,又将这一行字重看了一遍,便置于两掌间轻轻一搓,纸团尽化成碎屑飘落。
过一日,又换了人进天牢来探视,狱卒开了门恭敬道:“九王爷千岁,胤安侯爷来了。”
萧逸原先只在等候花满春,原以为来人是他心心念念期盼的俏姑娘,一听见是老对头胤安侯爷,便冷冷地哼一声又坐了回去。
狱卒这一回倒没将灯笼留下,只躬身对着两人行了礼便退出牢门落了锁离去。
昏暗中脚步声轻微响动,舒惊羽借着拐角处的微弱油灯光走到石床旁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萧逸肩膀道:“你明知皇上与七王爷会尽力保你性命,却又不对小花直说,可是将她吓得不轻。”
林破浪私通敌国、豢养杀手,数次劫持平民暗杀官员,按律本就该死,木兰公主大婚前萧逸将兰馨提去尚书府,算是给林破浪一个警示;腊月初三这一日,林破浪确实是安守本分不见有动静,却不知他早已在前一日被萧逸唬得方寸大乱,竟在早朝时取了自宫中盗得的先帝遗诏辱及九王爷萧逸的生母雅贵妃,落了个毙命朝堂的结局,也是活该。
林破浪是疯癫了,却拖累了一时热血冲脑失了理智的萧逸。
文武百官吓得惊慌失措,奔走急避;血染朝堂,杀害朝廷官员,按律当斩,小皇帝没奈何,只得暂且压下了混乱,传令下去将九王爷押入天牢候审。
一缓数日,多有官员大臣上奏为九王爷求情,也有坚持奏请重判萧逸之人,言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云云,小皇帝有心要保萧逸性命,奈何两方声浪均是极高,此事办来倒是极为棘手。
舒惊羽与萧逸是多年的老对头,大略能猜出萧逸心中所想,知他早有完全打算,便稍稍替花满春抱不平。
萧逸却不做声,默然许久,终是忍不住问道:“小春儿去了哪里?”
“哟,九王爷千岁爷也知道担心我家小花?”舒惊羽改不了与他作对的脾气,讥诮地笑道,“她在外奔波替你求情,你却还让她寻个老实汉子嫁了,哼哼。”
“此事与你无关。”萧逸虽是心中愧疚,听着舒惊羽刺耳的讥讽却是压不下恼意。
“话莫要说得太早。”舒惊羽摇头笑了笑,低声道,“你若是因为身份与钱财之故有意推开小花儿,我保证你日后可少不得被折腾。”
萧逸不语,算是默认了,舒惊羽却骇笑起来:“萧逸啊萧逸,你可真是榆木疙瘩凿成的脑袋,你真以为缺了那王爷的身份与富贵小花儿就不愿跟着你受苦了?荒唐!”
“我不愿让她跟着我受苦。”萧逸心中懊恼万分地,忍不住反驳道。
两人忽地沉默了,昏暗中均是看不清对方的神情,萧逸却隐约察觉到舒惊羽在斜眼看他。
半晌,终于听得他正色道:“萧逸,我与你共事多年,头一回知道你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人。”
“林破浪那老匹夫并非善类,我们几人手下的密探既无法取到他手中的遗诏,你为何不在腊月初三那夜遣人去尚书府强逼他交还遗诏?你却急着回宫见小花儿,误了大事,此其一。”
“杀害朝廷官员按律当斩,你九王爷熟读律条,哪有不知?见机行事也不是一桩难事,你却偏偏选了最骑虎难下的法子,想替你说项求情都难。此其二。”
“小花儿待你情意深重,你却自以为是将她推远,此其三。”
舒惊羽在黑暗中比了比手指,哈哈大笑道:“亏我这许多年还将你九王爷当成对手,今日才知你就是个草包。”
句句犀利字字尖刻,仿如当头棒喝。
虽是被狠狠奚落了一阵,萧逸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