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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多说话,笑嘻嘻地看着柳直在屋内转圈子,到最后,柳直实在是无计可施了,颓然在桌旁坐下,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回,开始拍着桌子大骂那小伙计,说是回去就要辞了他,赶他回家陪他那瞎眼的老娘讨饭吃。
花满春一惊,这才霍地抬头追问这小伙计姓甚名谁,柳直吊儿郎当地斜睨她一眼,说了个名字,陈五。
陈五是个有些痴障的人,总被人欺压,家里穷得叮当响,寡妇老娘又是个瞎子,好容易在柳直手下谋了个不需要动脑子的活计,这一失手被辞,可真是要出门讨饭了。
当下,花满春也不去管柳直这奸商说话是真是假,只得同意再替他画一版不重样的给他,条件便是继续留着陈五在他手下做事。
柳直自然是乐得笑开了花,霎时换了轻松的神色,朝她拱手道谢了就要走,却被花满春一把拖住衣袖,上下打量许久,问了一句:“柳直,你与那居梁沈家当家可是旧识?”
沈家大财神一早出门说是去城东寻访旧识,她思来想去城东也就只有柳直这大奸商家底殷实富裕得足以担上这居梁沈家旧识的名号。
柳直一脚跨出门去,一脚还在屋内,却是被她吓得险些跳起来,俊秀的脸上满是错愕,他双眼游移、惊疑不定地望着花满春,骇笑道:“我哪里有机会攀上沈家!小花儿,你可莫要同我说笑。”
花满春哑然半晌,忽地笑道:“话说回来,你倒是与沈大财神很像,尽会用些小伎俩迫人低头。”
沈穆轻拿住立春之事逼她就范,柳直抓了陈五的去留迫她同意接这单买卖,这奸商做事还真是有七分相似。
柳直再装傻也是知道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只得目光闪闪烁烁地干笑数声,扔下一句“酬金双倍”,撩起衣袍就匆匆跑了。
于是,花满春莫名的又多了一桩事情要去做。
不过,柳直那慷慨得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双倍酬金她倒是很乐意收下。
难得这奸商良心发现,也难得她最近无事可作,权作消磨打发时间罢了。
这一夜,又是挑灯忙碌到了子时,屋内还算暖,她仅着了单衣绘完十多张图,正欲换了彩墨上色,忽地门上剥剥两声,像是有人叩门。
她一怔,这大半夜的,畅春酒肆的姑娘们怕是早枕着男人的臂膀睡去了,宁姑娘更是早早睡下了,还会有谁跑到后园这僻静之处的楼上来寻她?
花满春搁了笔,将墨迹已经干了的宣纸拢到一处收到桌下的抽屉中去,假装不曾听到那叩门声。
那人却又轻轻叩响了门板,仍旧是不出声。
花满春胆子还算大,镇定地坐在灯下磨着彩墨,低声问:“谁?”
深更半夜叩门不出声,真是有些惊悚。
“沈当家遣属下来请满春姑娘回去一叙。”那人如是说。
花满春不语,屋内屋外一片死寂,在这出奇的宁静中,她蓦地听见屋顶有轻微的响声,像是有人矮身自房上走过,这声音熟悉得很,立春常在半夜时自房顶跃下,偶尔酒喝得有些多、脚步不稳之时便能听见这种踩踏了瓦片的声响。
这房顶之人的轻功不如立春。
却是一定比她强。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花满春所能想到的头一句话,在这恍惚的一瞬间,她忽地明白为什么她家萧大爷一直劝她回王府去住。
显然,那是为了护她,她却贪自在,百般推脱,直到今日,她或许即将成为他的包袱。
花满春不说话,门外那人又重说了一边:“沈当家遣属下来请满春姑娘回去一叙。”
有意压低了的嗓音穿透那薄薄的木门落到花满春耳中,破绽百出又滑稽异常。
沈穆轻手下脚夫早就随了沈穆琰回了居梁,门外这人一口熟溜的胤城口音,哪里可能是居梁人?
她笑了:“沈当家好雅兴,只是我今天倦了,改日吧。”
话音刚落,有人自房顶跃下,翻进廊中,低声骂道:“你这蠢货,多费什么口舌,闯进去直接掳走就是了。”
声音不大,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原先那人连声说是,紧接着,一把薄如纸的雪亮单刀便自门缝中探了进来,略略向上一钩,那门闩就无声地断开、落地。
门外两人推门进来,又迅速地回身掩上门。
两人均是抱着明晃晃的刀,黑衣蒙面,精光四射的眼露在外面,盯住她不放。
花满春出奇的镇定,倒是他们没料到的。
“你怎么不喊叫?”其中一人问道。
她听出是那想诱她开门的人,从容地拿起椅上的外衣披上,一面束起腰带一面镇定道:“这楼中都是女人,我若是喊叫了你们肯定会杀人灭口,索性我就老实些也好省得拖累别人。”
蒙面人对望一眼,另一人走近前来将单刀在她跟前晃一晃,倏地架到她颈项上,低声喝道道:“取纸笔,听大爷吩咐,写个字条!”
见血
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男女。
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脖子上,自然是听从吩咐,老老实实写下了那张字条。
这两个蒙面人显是没见过彩墨,惊奇得很,两人商讨一番勒令她用那磨好的靛蓝色墨写,每写一笔,花满春心里都在叹气,这彩墨实属难得,尤以这靛蓝用得最多耗得最快,她平日里作画都不舍得多用,这一回费在这两个草包手中,真是可恨。
九王爷,你的姘头在我手中,若想她活命,明日不得签那狗屁倒灶的协定。
花满春默默一数,三十来字,得费多少的墨,远不如她先前建议的好。
她对这两个不识字的草包说,只需写:人在我处,议和作废,不改意思还省笔墨,谁知竟遭了白眼,后来那汉子自鼻孔中哼出一句话:“你不要以为我俩不识字就随便写,信不信大爷一刀下去,你就香消玉殒。”
这莽撞草包竟还会用香消玉殒这个词,花满春倒是一怔,心中强压下的惊惧被冲淡了些,她正欲打蛇随棍上建议将那“姘头”两字勾去,那蒙面汉子狠狠瞪她一眼,刀锋划过她细 嫩白 皙的脖颈,立时便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来。
她倏地噤声。
那蒙面大汉却又桀桀怪笑一声,捉住她的纤细手腕来凑近刀口毫不怜香惜玉地一划,她看着不妙,拼命挣扎,刀划得偏了,只将她腕上划了道两寸余的浅口。
伤口不深,殷红的血却渗了出来,顺着她的腕滴落桌案,在宣纸上洇开成大朵妖艳的花。
另一个人朝同伴使了个眼色:“放点血就可以了,快走。”
那蒙面大汉应一声,目光倏地狰狞,花满春心里一惊,还不及反应,他手一扬,在她眼前撒开一阵无色的粉末。
她暗叫声糟糕,闭气时已是不慎吸入了少许去,再压制不住酥软之感,颓然瘫软在地。
这两个蒙面汉子见她闭眼倒地,面有喜色,弯腰将她捞起扛在肩头,一前一后出了门,下楼、翻墙,不多时已经到了畅春酒肆后园一墙之隔的窄小深巷中。
花满春没有被完全迷倒,她浑身无力,脑子却醒着。耳旁风声呼呼,寒气在她单薄的衣内流窜,贴住她的肌肤,激得她周身寒毛倒竖起。
这扛着她的汉子亦是肩宽骨架硬,当日被江烈扛着进王府的噩梦重现,那肩骨硌着她柔软的胸腹,她只觉肚中翻江倒海,真怕一个不慎就将晚饭吃的饭菜尽数吐出来。
蒙面汉子走高蹿低,扛着她轻松自如,还能偷空与同伴窃窃私语几句。
只是他终究还是极谨慎,用的都是江湖上的切口黑话,花满春隐约听见他提起了尚书大人如何如何,另一人颇为愤然地提起沈当家如何如何。
她蓦地明白了两件事,他二人这一趟掳走她原本是打算嫁祸沈穆轻,沈穆轻与两人口中的尚书大人该是旧交。
这一想,她花满春竟成了这位尚书大人拿来要挟萧逸的筹码,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被牵扯进两国议和这种大事中去。
花满春在心中哀叹着,正欲再细听两人的交谈,忽地听见空中有钝物破空而来的声音,黑夜里瞧不清楚,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个蒙面汉子已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可怜花满春被扛在肩上,这人趴跪在地,手脚酸麻,自然是将她摔回了地面去。
两个蒙面人大惊,爬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最后一个字还在舌尖滚着,已被双双打中了哑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影在黑暗中闪出,鬼魅一般点了两人的穴道,只听见砰砰两声,两具庞大身躯倏地倒地不起。
那人走到花满春身旁,将她一把捞起。
“得罪了,满春姑娘。”他在她耳旁低语。
花满春惊讶地瞪圆了眼,这黑暗里瞧不见这人的长相,但这年轻低沉的嗓音、颇生硬的语气她倒是稍微有些印象。
像是先前有一日进客栈来讨水喝的离国汉子!
这算是什么?离了虎口,又落入狼窝?
花满春啼笑皆非,索性闭口不言将全身重量交给他的粗壮的胳膊。
她不开口,这年轻汉子却是不鲁钝,猜出了几分,低声道:“满春姑娘,我是白朗,清扬皇子手下护卫。”
他这么一说,花满春骤然记起,晌午时离国使臣队伍前八骑领头的那人面熟得异常,不也正是她门前这卖皮帽坎肩的小贩?
“小哥……”她沙哑着嗓子开口,却被另一声惊呼打断。
“满春姐姐!”袖舞提了盏灯笼摸进小巷来,见她瘫软在白朗臂弯,连忙伸手去扶住她。
巷口处有幽幽两点光亮,是袖舞乘坐的马车在外面。她低声吩咐白朗将地下这两人带走,小心扶着花满春慢慢走出巷子去。
好在她吸入的迷药不多,被扛着走了多时药性也去了不少,她勉强走到马车前,却是腿脚酥软爬不上去,只好干笑着对袖舞低声道:“袖儿,我今儿可是出生入死了一回,心里害怕得腿都软了。”
她还能说笑,袖舞却也没法将她抱上车去。
白朗正好将地下那两人拖出了小巷来扔到马车前,瞧见两人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