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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满园-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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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哪里舍得?
  临窗的矮几上摆了一盆怒放的菊,清浅淡雅的紫色,是前几日立春自花市买了来特地放在她的卧房中,说是要给她的屋子增添一点闺房该有的雅致;搬来时还是花苞紧闭着,几天不注意它,竟然已经在暗夜里争先怒放了。
  她闻见花香满室,一点叹息悠悠散在这若有若无的香气里。
  “这花的香气哪如肉包烧饼葱油面卷的香气好闻?”花满春皱起鼻尖轻轻一嗅,耳旁蓦地听见“咕噜”数声,是她的肚子在叫唤。
  一直守在立春房里没离开,叉腰大骂立春时精力十足,还不觉得腹中空空,这时候一人独坐半晌,早已腹中饥火烧起半人高,饿得前胸贴后背。
  罢了罢了,去前院找些东西果腹要紧。
  花满春勉强扶着床站起来,走到桌旁正要去端那火光微弱的油灯,灯才取到手里,那火却越发地微弱,眨眼功夫之间倏地灭了,她下意识地一低头,那灯盏里窜起的一绺青烟袅袅地钻入她的眼,熏得她双眼热辣,险些一甩手扔了那油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花满春眼里被熏得流泪,手摸索着要将油灯放回桌上去,一不留神,指尖触及那烧得热烫的灯盏,炙得肌肤钻心的疼。
  她哎呀一声惊呼,慌忙将那油灯往身前一放,漆黑之中辨物困难,却是恰巧放回了桌面去。
  屋内一片漆黑,她扶着桌子小心地绕过一旁的桦木椅子缓缓摸索到门前,有微弱的光自门缝里透进来,她勉强凑近眼去看清门闩,伸手拨开了开门走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庭院里寂静无人,左右的房间内不见灯火,该是都睡下了。
  前堂也是漆黑一片,掀了帘子进去伸手不见五指,花满春摸索着到灶间摸了火石点亮灶台上的油灯,这一看,满心的希望顿时落空。
  灶膛里灰已凉透,揭开锅盖看,锅里倒是有饭菜,可惜夜深秋凉,早就散去了热气,哪里还能将就了吃?
  另一边的笼屉里还有几个馒头,算是勉强能凑合了填肚子,花满春心里挣扎一回,拿了两个冷馒头,端起油灯走到大堂;她就着凉茶水勉强吃下大半个馒头,实在是不想再吃,便要熄了灯火回屋,忽地想到自己屋里灯油已尽,索性就拿了起来往后头走。
  刚走到石径的尽头,还未踏上廊前的台阶,她无意间抬眼一望,瞧见房门半掩着,月色透过那缝隙斜斜照到门内的地上,洒下清冷一片。
  长廊中亦是月华遍地,树影静静映在墙上,静谧却显得森然。
  “这夜风真是不小,连带上的门也能吹开。”花满春摇头笑着一脚踏入门内,霍然之间脑中闪过一星半点的疑惑:就这一会,她手捧油灯穿过庭院,火未熄灯未灭……
  她倏地抬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劲风扑面而来,原先还燃得明亮的火苗瞬间熄灭,身后两扇木门也吱嘎一声关上,转眼间屋内重又落入黑暗之中。
  唉,她这是惹了哪路神仙,黑灯瞎火的屋里隔三岔五地有人潜进来,是这屋子风水太好还是如何?
  “灯灭了,我瞧不见路。”花满春强作镇定地出声,手却握紧了油灯,只等那人扑过来就扔它过去,不将他烫死也砸他个头破血流。
  屋内寂静无声,她甚至听不见一丝呼吸之声,心蓦地就紧缩起来。
  歹人?暴徒?梁上君子?采花大盗?
  她咬了咬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歹人或是暴徒,她那点微末功夫或许还能支撑几招,若是梁上君子,她这屋内几乎没什么能给他取走,若是采花大盗,她一定要提醒他点了灯看清这朵算不得花的花再作打算……
  花满春还在胡思乱想,黑暗中有人扑哧一笑,轻声唤道:“小花儿?”
  清朗的声音低低响起在漆黑夜色里,熟悉万般,仿若一道光亮划过她眼前,她欣喜万分,又气又笑地跳起来低声骂道:“段清扬!你是活得嫌命长了么!”
  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清扬带笑的嗓音在耳畔又响起:“小花儿,我不方便露面,等我走了再点灯罢。”
  清扬近在身旁,花满春伸手一捞,就捉住了他宽大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是悄悄潜进胤城来的么?”
  “是啊。”清扬伸手拍拍她的肩,笑着答道。
  他说得极轻松,倒像是随意出来走走,串串门子。
  花满春霍地跳起来,警觉地压低声音问:“城内风声很紧,你还跑回来做什么!”
  这人是疯了不是?前些日子好容易带着袖儿逃了出去,这会儿又冒死潜进城内来做什么?
  “胤城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怎的,你非要把脑袋拴在裤腰上亡命么?”花满春愤愤地瞪着他,意识到他看不到她满脸的怒意,咬牙狠狠踩了他一脚,“就不怕袖儿担心?”
  清扬吃痛,跳到一旁去轻笑道:“我把袖儿也带进城来了。”
  这话不啻是火上浇油,花满春心里的小火蹭得窜起老高,她伸手摸到桌旁将油灯放好,循着声走到清扬身边,踮起脚尖一把捉住他的前襟:“这么危险的事你竟然敢做?”
  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危险,就仿佛他若是说错一句话,她立刻就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喂狗一样,清扬忽地笑了:“满春儿,你还是老样子,我真高兴。”
  说着,轻轻推开她,压低声音道:“我带了些你和立春爱吃的东西来,可要收好了莫要给人瞧见。”
  他的嗓音带了笑,如暖流缓缓淌过花满春的心头。
  “清扬……”她开口,想问他,袖儿可好?你们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一时间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来,不知该从何问起。
  清扬却在黑暗里微微的笑了:“满春儿,保重,会有机会再会的。”
  他要走了?花满春急忙伸手去拉他,清扬却已拉开了窗,回身向她咧嘴嘿嘿一笑,在那淡淡的月光中,她看见身着玄色夜行衣的清扬翻身出了窗子,如大鹏一般飘然远去。
  夜空里隐隐传来一两声急促的哨声,划破寂静夜色。
  有人替他放风,他并非一人。
  花满春略略放了心,遥遥望着他的身影溶入了月色,才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下,见无人窥视,才悄悄地掩上了窗。
  重新打火点亮了油灯,这才看到圆桌上放了两个油纸大包,她拆开一看,一包内是离国特产的葱末花生酥糖,另一包是风干切段的兔肉脯,都是她与立春爱吃的,她还记得当年两国之间尚有来往之时,常有在边境做买卖的商人拿颙国的香稻米换了这些特产回胤城来卖,时隔三四年,边境战乱、民心慌张,再见到这花生酥糖与风干兔肉,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花满春重新包好油纸,抱住了就往门外走。
  她要告诉立春清扬曾来过,清扬偷偷来看过他们。
  长廊内起了回旋的风,夹着夜里的凉意包裹住她周身,一点点透过衣衫沁入肌肤。花满春心里极暖,脚下走得飞快,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匆匆地在树影斑驳间移动。
  拐过一个拐角,左手第一间便是立春的卧房,桦树的黑影拢住门前的走廊,只从枝叶的缝隙间透过稀疏的月光来印在那窗户上。
  花满春在门前停住脚,蓦地记起傍晚时在立春面前拍桌子流泪大吼大叫之事,心里挣扎了一下,伸了手就要去敲门。
  忽地,在风声与树叶沙沙的响声之中,竟夹杂了一些轻微的叹息与低吼,极闷的声响,极陌生的声音,像是隔了门窗传出。
  立春房内有人!
  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凝住,长久以来满心的满腹疑问便是此刻即将明了!
  花满春不作他想,用尽全身气力才举起了颤抖的手,伸手将那门缓缓推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斑驳的疏影落到门内的地上,轻轻移动着。
  满室寂静,有两双眼齐齐望了过来。
  屋里不曾点灯,借着落入门内的微弱月光,花满春看见有两人亲昵相拥,一人在床,一人坐在床沿。
  那在床上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花立春,那坐在床沿的,是一个高瘦结实的人影。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庞,直能看清楚他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眼,和他那隐隐约约勾勒在夜色中的身体轮廓。
  那是个男人。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那更是个气势逼人的男人。
  一片死寂,屋内沉默得可怕。
  花满春杏眼圆睁,面色在月光里越发的显得苍白,血色褪尽的脸上只留了震惊与骇然,她耳朵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如骤然间失去了听觉,万事万物静止又无声地停滞住,心里翻起惊天骇浪。
  “满春!”立春从床褥间坐起,挣脱开那人的怀抱要下地来,刚一振臂,又被抱住腰拉回床上。
  “满春,满春!”立春焦急的声音传入花满春耳内,仿佛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门板,嗡嗡作响,她听见了,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那急切又绝望的呼唤在她心里轻轻划过一道痕,转眼便淹没在狂风里。
  她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任凭夜风顺着裤管攀住她冰凉的小腿,任凭清冷的月光一道道越过她苍白的脸,刻下满面的杂乱阴影。
  “啪”的一声,是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掉落在地,她一惊,木然地抬起头来,立春痛苦地低呼一声:“满春!”
  月光中,她的眼下蓦地滚下两行泪珠。
  花满春终于回过神来。
  她颤抖着蹲下身去捡起那两个油纸包,嚅嗫半晌,惨然一笑道:“立春,我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在逼你……我……”
  话再也说不下去,她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了然却又悲凉的笑。
  月色依旧,风声依旧,花满春抱紧了油纸包,慢慢跨出门去,在立春痛苦的目光里右拐,消失在门前的树影斑驳中。

  同眠

  夜已是近子时,街上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含含糊糊的喊声与巷尾的狗叫声混杂在一处,给这深夜平添几分寂静。
  花满春推开窗,呆坐在瑟瑟夜风里,窗外夜色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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