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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太子妃,她自己在榻上盘腿打坐,才出了一回神,便听得帘子轻响,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处一路进来。眼抬起来时,太孙嫔已经在她跟前,给她请安了。
“怎么。”太子妃就笑着说,“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进来,你婕妤妹妹呢?”
“和她们去后头荡秋千了。”孙玉女说,她犹豫了一下,便慢慢地在脚凳上坐了下来,伏在太子妃膝盖上,软声说,“娘——”
她自小被收入宫闱教养,又是彭城夫人自己看上的外孙媳妇,同太子妃的关系自然密切。从小在太子妃跟前长大,有时私底下也不那么讲究,叫太子妃一声娘,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这么一叫,当然已经是不得体了,但太子妃被她这么一声,心都软下来,也不好再去责怪孙玉女了,她轻轻地抚了抚太孙嫔的头发,和声道,“怎么,大郎宠爱别的妃妾,心里不大好受了吧。”
太孙嫔扭动了一下,把脸藏在太子妃腿里,好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梦呓一样地说,“心里发慌、发虚,有点踩不到底……”
虽说和太孙有十年的情分,但一个何仙仙,才病了几天,太孙就亲自发话,让给她请太医,还有一个徐循,年纪虽小,犯了太孙的忌讳,运气却好,现在有了脸面不说,第二回侍寝,就在太孙那里过了夜……
太子妃叹了口气,她温存地捏了捏太孙嫔的脖颈,像是在安抚一头不安的猫儿,“你担心什么,内宫中,总是雨露均沾,谁也不能想着独宠的事。大郎疼她们,难道就不疼你了?就算没了大郎,也还有我呢,怎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孙玉女便感激地抬起头来,眼神盈盈,低声道,“还是娘疼我……”
“怎么样,这一阵子,在太孙宫那边过得还成吧?”太子妃宠爱地一笑,把孙玉女拉到了自己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姐姐妹妹的,有谁给你气受不?”
何仙仙出去了,那剩下的也就是太孙妃和徐循,孙玉女摇了摇头,“太孙妃慈善大度,待我细致入微,我们和姐妹一样的,再没有什么龃龉。”
其实,太孙妃和太孙之间的感情,也只能说是平平,现在她论侍寝次数当然是头一份,但要说破了,这也就是因为她的嫡妻身份,本朝对嫡长子一直都是十分看重的,太孙又不傻,也不任性,再怎么样,肯定也得把嫡长子弄出来了,再想别的。真要说起来,相应最特殊、最受宠的,也就只有徐循了。
“至于小循嘛。”太孙嫔想了想,“小白兔似的,憨憨傻傻,可爱得很,别说大郎了,连我都欢喜她。”
太子妃不禁一笑,“哦?真是这么可爱?”
“是可爱得很。”太孙嫔也笑了,“只是还比不上我可爱。”
太子妃点了点太孙嫔的额头,“你呀!”
她想了想,又宽慰太孙嫔道,“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知道大郎性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会和你商量的。虽说昭仪、婕妤都是好姑娘,可一下越过你去,那也是没有的事。这么宠她,何尝又不是另有因由呢?”
太孙嫔的眼睛,就像是两眼井,清亮亮波光粼粼,她轻轻地说,“我知道,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
她又伏到太子妃身上,在太子妃怀里腻了一会儿,肩头就抽了起来,太子妃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太孙嫔的肩头,温声道,“好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太孙嫔渐渐地止住了抽泣,她抹着眼睛直起身来,勉强一笑。“嗯,哭一会儿,心里好受多了——我这就回去了,躲出来太久,惹人闲话……”
太子妃也不多留,等太孙嫔去了,她又请张才人过来说话——这一阵子,张才人、李才人,经常都带着徐循,和她慢慢地说些宫里的事儿。
张才人对徐循的评价也不低,“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虽实在,但却很灵醒,不是那种迷迷噔噔、漫不经心的人。”
能通过选秀的,资质都不会太差,太子妃点了点头,“明日就算了,再下回,咱们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就把她也给带上吧。”
张才人笑了,“其实明日也行,您也知道,桃色消息,一直都传得很快的。现在内宫里,肯定已经是出了新闻了。该知道的人,只怕全都知道啦。”
太子妃白了张才人一眼,旋即也掌不住,她笑了起来,“还是缓缓吧,这会就把她带进去,那我们也太沉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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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台面下的风风雨雨,徐循根本是一无所知,她还是如常到太子宫中请安,和两位才人说些宫里的规矩和讲究,再说说宫里的故事、趣事。这么着过了几天,她听说太医去了何仙仙住的西六宫,又过了几天,听说何仙仙得的压根就不是风寒感冒,而是她也听不懂的什么病。
再过了几天,何仙仙就搬回了太孙宫。
连日的病痛,使得她清减了一些,神色也宁静了许多,从前的那些活泼劲儿,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徐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正和太孙嫔说话,声音虽虚,但精神还好。
三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何仙仙对生病的日子明显就不想多谈,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太孙嫔坐了坐也就站起来走了。徐循也要回去时,何仙仙又给她使眼色,她便慢了一步,搭讪着留在了何仙仙床边,同她笑着说,“自从你走了,小花园里的旱莲花都开啦——”
话没说完,何仙仙就握住她的手,半抬起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循,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这件事,让我看清好多,别的我也不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徐循很吃惊,又不好多说什么——何仙仙床边就站着有人呢,她口吃了一会,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哎,你别担心啦,大哥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你好好养病是正经……”
何仙仙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就是白问问……你去吧,等我能出门了,再来找你说话。”
徐循就这样纳闷地回了屋子,想了半天,才和钱嬷嬷倾吐自己的疑问,“这事,怎么就叫她给知道了呢?难道私底下,已经传开了?”
才一问出口,见钱嬷嬷的表情,她也明白了过来。徐循心里有点不舒服,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拧着眉头没有说话。钱嬷嬷倒是很淡然,她说,“贵人,您心好那是好事,可帮人您得见情啊……这件事,就得这么办才好。这里头的道理,您以后会明白的。”
徐循想要反驳钱嬷嬷,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想来想去,也只好捏着鼻子,把这个人情给认了下来:暗地里,她觉得太孙倒是有点冤,这件事分明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可听何仙仙的意思,她是只谢自己,对太孙反而平平了。
要不说徐循运气好呢?这回,虽然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的确是又占了一回便宜。
25、赏赐
入宫这么久;其实徐循还真是在经常到张才人、李才人屋子里玩耍以后;才感到自己已经渐渐地融入宫廷的。
几个嬷嬷知道得虽然多;但也都是些宫人之间的议论;而且有些事还不爱和她说。徐循对内宫的人际关系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太孙妃虽然和她好;可又是正妃,内训里反复告诫;宫妃之间;最忌闲言碎语、搬弄是非。有些事;太孙妃心里就是清楚,也不好和她们谈论,不然日后她怎么以身作则;去母仪天下?
至于孙玉女;虽然对内宫的事也很了解,但平日里不大谈论这个,她进宫请安次数也不多,这种话题,并不在小姑娘们日常谈论的范围之内。所以徐循虽然在西六宫和太孙宫都快住上大半年了,但对内宫的印象还是非常地模糊。也就是最近,徐循得了张娘娘的提拔,能进内宫去请安了,张才人、李才人对她才热情起来,她平时凑过去请安的时候,也愿意说点内宫的事给她听。要是在以前,她们对徐循这样的小妃嫔,都像是对小孩儿一样,照顾得虽然周到,人虽然和蔼,可多的话却是一句都不说。
太子因为年岁更大的关系,有不少妃嫔美人,但真正上了册的倒都正经是才人名分,不像是太孙身边,还有个太孙嫔。张才人、李才人还有郭才人,都是有名有分的人物了,就是郭才人受宠,这几年连着,不是双身子,就是在带孩子,平时压根没功夫应酬她们。倒是张才人,自己没孩子,李才人,自己孩子大了,平时还挺有空闲的。除了在太子妃娘娘跟前服侍以外,她们闲暇无事,也喜欢聚在一起说话,并不和小妃嫔们一样出去打秋千。徐循也是受了太孙妃的指点,也是自己留了个心眼,比如今天,在后园里打了一会秋千,见孙玉女不知道钻去哪里了,她也就往张才人的屋子里过去了。
张才人和李才人果然正坐在一起捡佛豆——内宫妃嫔,多数都信佛的,得了闲拣豆子念经,也是不错的消遣。见到徐循来了,张才人就挪出一个位置,道,“你也积积福吧。”
李才人笑着说,“她上辈子肯定拣了一辈子的佛豆,这一辈子,很可以不必拣了。”
她在人前很是温婉贤淑,私下倒是满爱开玩笑的,张才人听了,也微微地笑起来,倒是徐循红了脸,道,“李娘娘又打趣我。”
李才人的嘴角,翘得更高了,口中却道,“什么牌名上的人,你也娘娘、娘娘地叫。还不快坐吧。”
三个妃嫔就坐在一块儿,默默地拣了一阵佛豆。李才人这才打开了话匣子,“都听说了吧,刘婕妤这几天,又在张娘娘那里触了霉头。”
张才人就是张娘娘的内侄女,这种事肯定都是听说了的,她摇了摇头,也是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细枝末节了,这几天娘娘心里不高兴,主要还是因为,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贡物进宫了,皇上发话,珠宝饰物,让王娘娘先挑。”
三宝太监回国那是大事,徐循还没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事,她父亲还买过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