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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徐循都不敢正眼去看皇帝,她正在考虑着要不要伏地请罪时,便听到皇帝沉沉地哼了一声。
紧接着,便是衣袂拂动声,皇帝一把捞起了刚脱下的外袍,喝道,“马十,咱们回乾清宫去!”
居然是被徐循给气跑了……
徐循僵在原地,一颗心直往下沉去,一时间却是连起身挽留的力气都没有了……
113、冤屈
皇帝当晚当然是没有任何消息了;但貌似也没有去临幸别人;看起来;竟是在乾清宫里生了一晚上的闷气。而徐循呢,虽然当晚根本都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了一晚上的烧饼;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是故作镇定;让孙嬷嬷给自己上了厚厚的粉,遮掩掉了眼底的淡淡青黑。
第二天一天都还好——宫里的消息;传得虽然快,但也还没快到说没有个缓冲的地步。青儿、紫儿和赵昭容又是在永安宫里住;入夜宫门下了钥匙,各屋也不能随便走动。对于昨晚的事;她们自然是一无所知。
当天徐循也不用去坤宁宫,在永安宫里缩着,倒是安享了一天的宁静——她也没有逃避现实,而是在考虑着该怎么行事。
把皇帝都给气跑了,按说此事罪过不小,一般说来,徐循是应该闭门谢罪,等着皇帝发落的。但如果乾清宫那里没有什么表示的话,她自己闭门不出,好像又是把事情往大里闹。
昨儿那件事,说起来可是皇帝没占理。早在皇后立规矩的时候,大家就都认识到了:这件事,说破天去皇后都是占足了理的。把这事闹大了,皇帝岂不是更没脸?
徐循不喜欢为了皇帝的宠爱昧着良心做事,但她更不会为了坚持公平、公正,把皇帝的宠爱往外推——她还想生个儿子呢,得罪了皇帝,她和空气去生?昨晚的事,已经是逼不得已了,换做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徐循压根都不会表态的,夫妻间的事,她一个妾侍掺和什么?
这些不得已之处,等到皇帝消气以后,再让王瑾慢慢地和皇帝分说清楚了,皇帝想通了大约也能明白过来,就算满宫里现在都已经把这事给传遍了,但也没有谁会傻到和皇帝议论这事。但若是她闭门不出,等于是把这事给公开化了,皇帝会如何反应……
徐循还真是不知道。
自从服侍太孙到现在,两人已经共度了五六年光阴了,皇帝为人如何,徐循心里大概也是有个数的。她的夫主是个很重情分的人,这从他对待孙贵妃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甚至于说何仙仙,虽然和皇帝是若即若离,但就因为有女,也是潜邸j□j过患难的,所以还不是捞了个妃子来做?
至于她徐循,不说比皇后和皇帝情分强吧,起码是比何仙仙得他宠的。两人间共过的患难也不是一两桩了,有多少次,她安慰过皇帝低潮的情绪?又有多少次,皇帝在她跟前吐露出自己的烦难?
说白了,在宫中,美女根本是唾手可得,皇帝要是愿意,后宫三千都不是问题。可上位到现在,也没见他怎么扩充后宫,甚至于说承宠的主力军都还是潜邸旧人。徐循都伺候他六年了,就是再好,难道还比得上那些少女的新鲜和青涩吗?两人到现在凭的还不就是情分?这一次,应该来说皇帝还是会消气的,到时候自己再私下服个软,事儿也就过去了。
就是不该最后拿皇帝自己来做比喻,徐循后来自己想想也有点后悔——这话说得是冒犯了点,但她当时也是有点咽不下那口气,都说丈八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皇帝昨天那话就完全是这个味道。也不知道孙贵妃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本来一件就该把憋屈往心里藏的事儿,倒要这样来永安宫在一群人跟前理直气壮地嚷嚷、发泄,好像还挺有理似的。这不是有病吗?这怎么说都是他和皇后的事,再多说点,把贵妃也给圈进去,那也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啊,莫名其妙直冲进来就质问自己,丝毫也不顾场合,根本考虑不到自己能不能做人。噢,孙贵妃受的委屈就是天大的事,她徐庄妃就活该被这么撒气啊?不是说妒忌孙贵妃得宠,做人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吧?
一个也是不想纠缠太久,一个也是徐循心里实在各种难以气平,冲口而出就那么给打了比方。她觉得别的都还好,真正让皇帝生气的也就是这句话。
该怎么做,徐循一直都没想好,赵嬷嬷和钱嬷嬷出去上课了,这几天都不进来当值,孙嬷嬷、李嬷嬷在这些事上还是差了点。徐循这时候就特别惦念柳知恩,在这种时候,柳知恩对她的帮助是最大的。
等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徐循必须做出选择了——今天是妃嫔们三日一请安的日子。
恐怕还是得去……
考虑过了不去的利弊以后,徐循遗憾地做出了选择。不去,这事儿就摆到台面上来了,不论是正经说待罪还是称病,都透着和皇帝闹别扭的感觉。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让人们更加注意她和皇帝的关系,以及来议论她们那天的冲突到底是谁对谁错。而且,这件事到台面上以后,坤宁宫那里也得作出反应,起码皇后就该闭门谢罪了,气性再大点都得上辞表……如果皇帝想走的是这个节奏,乾清宫那里不至于两天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要派个人过来申斥一下,现在早都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说她对皇上不恭敬徐循已经是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又一次把皇帝的意思给弄拧巴了。接连受到两次打击,皇帝和她的情分就是再坚固,都得减弱几分吧?还是得揣测着皇帝的意思来办。
所以她就去了,而且还特地穿了一身比较朴素的衣裳,尽量把自己往不显眼的方向去打扮。就巴望着能鸟悄儿进坤宁宫,再鸟悄儿出来。——不过这肯定是绝不现实的。
今天不是大请安,坤宁宫里就四个人在那坐着,徐循进去了请过安,就只是垂着头坐在那里。不论是皇后还是贵妃投来的眼神,她都坚决当作没看见。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徐循在心底默念着,她已经下定决心,不论皇后有什么表示,是留她说话也好,还是赏这赏那也好,她都要辞,坚决辞。
不过还好,皇后还没有这么不智——她这时候要对徐循表示出一点善意,那完全就是火上浇油,坚决要和皇帝打擂台的节奏了。皇后就是淡淡的,也没有特别搭理徐循,都没有和贵妃说话,大家坐着喝了一杯茶,便算是请过安了,各自散了往外走。
何仙仙是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徐循估计她也理解自己的难处,今天她和徐循一样都很沉默。倒是贵妃似乎有话要说,往外散的时候脚步比较急,似乎是想要追赶徐循。
徐循也要顾着仪态,不然她都能跑起来——好在她速度也不慢,贵妃到底还是没能拦住她,被她抢先一步出门上了肩舆。
要说心里没气,那是假的,徐循本来就不是个特别大方特别无私的人,后妃之间的争斗,现在看来她倒是最大的输家,若是就此失了圣眷,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徐循不可能去埋怨本来就占理的皇后,不埋怨孙贵妃埋怨谁?你有本事和皇帝抱怨,怎么没本事让他打上坤宁宫去?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她都懒得多搭理孙贵妃了,这种人,和她来往不起!
外头春光明媚,徐循的心情却很灰暗,回了永安宫以后,便懒得理会三个嫔妾,让她们对着外头的空座位行礼而已。她自己躲在里屋,也不想出去见人。——这在她没病可以起身的情况下,是有点不大礼貌的,不过徐循猜她们现在也知道个中因由了。
孙嬷嬷、李嬷嬷都不敢说话,屋内寂静一片,连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徐循闲来养的猫狗、鸟儿在廊下偶然吵闹,徐循趴在罗汉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心绪却也十分杂乱,书上的字也看不进多少去,读了半日,反而昏昏欲睡,靠着床榻就半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都浑噩起来了,孙嬷嬷却忽然急迫地将她给拍醒了,徐循心里不顺,被这么一闹更不开心了,眼一瞪难得地要发发火时,孙嬷嬷却迫切地低声道,“娘娘,贵妃娘娘来了!”
啊?
徐循还有点迷糊呢,揉了揉眼没反应过来,那边门帘一挑,孙玉女居然就这样直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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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很不想见她,更不想搭理她,但人都来了,徐循难道还拿扫帚棍把她给打出去?当下也只好把孙贵妃让到屋里坐下了——她还没换衣服呢,就这么家常装扮地和孙贵妃对坐,倒是很像两人从前没事串门子时候的样子。
上了茶,徐循没说话,连贵妃的样子都不想看,如果不是实在太无礼,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口,她都很想问贵妃,“你来做什么?”
孙玉女却是开门见山,啜了一口茶汤,便直接道,“你和大哥拌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知道才怪呢,徐循心里暗想,没吭气。
“我知道空口无凭,”孙玉女也没搭理徐循,便自顾自地道,“不过我还是得来告诉你一声,这事,不是我告诉大哥的,更不是我撺掇他来找你的。你说得对,这件事皇后娘娘占着理,我忙着惭愧反省还来不及呢,无端端和你生事,我没那种心思。”
话说得这么白,徐循禁不住就扫了几个下人一眼,宫女们被她一看,如蒙大赦都退出去了。孙嬷嬷贴门口站着,脸上肌肉直跳,使了劲装没听到。
人都出去了,话也可以说得稍微直白一点,孙玉女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告诉大哥这事,也自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不至于让他这么莫名其妙狂发一通火。这事儿我就是要用,也不会用在这里。”
她嘴巴一翘,略微有些自嘲地说,“老实和你说吧,我和皇后那点事,他心里清楚得很,你就看这事儿他没来问我,直接问的你,就该明白了。我嘴里说出来的,他还未必信呢。”
虽说皇帝明显是宠爱孙玉女,但皇后怎么说和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