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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往事 作者: 柳聂聂,盛慧-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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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响起。我懒洋洋地接起来。搁在脖颈上。我听到我柔和的声音,我说你好。
  我在心里轻轻地笑了。我笑我自己虚伪的内心。我是如此虚伪的一个女人。我听到自己很礼貌地说你好。我等待着电话那端焦虑的声音。或许是个男人或许是个女人她或他失恋了相恋多年的男友或女友决然离去;或是夫妻之间为了油盐柴米或第三者闹到决裂。我总是擅长用一些空洞的道理来解决这些事例。我感到乏味。那些振臂欲呼的道理下面隐藏的却是无比空洞的内容。我用它们来无力地安慰那些苍白迷茫的灵魂我又开始微笑。
  然后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像是海底的蓝鲸浮出海面缓缓的呼吸。潮湿而性感他说April,晚安。
  天亮了。April。晚安吧。
  我感觉皮肤上绽放出一朵朵幽蓝的小花。又看到玻璃窗上那张冷漠的脸。冷的眼睛和嘴唇。
  天亮了。晚安吧。
  三、 房间
  我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像只不安的猫。我的发稍湿漉漉地,香水喷得过于猛烈。电视里在放肥皂爱情剧。泛滥的情节早已无法赚取眼泪。男人抬起女人的下颌,望着她的眼,他说我爱你。然后深深地吻下去。女人的眼泪流下脸颊。她的手臂紧抱着男人的腰,想着自己抱着传说中的地老天荒。
  其实又有谁能说清结局不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真像一个媚俗的玩笑。
  我蜷缩在沙发上。喝着冰水。按着遥控器不断换台。电视屏幕像闪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无休止地换过来换过去,只听到嚓嚓的电流摩擦声响。窗外阳光明媚。但我的身体却暗暗地长出霉斑。仔细审视自己的手指。纤细苍白。青色的血管微突。有一丝病态的苍老。把手指伸展开迎向窗户,有阳光从指缝里穿过刺痛眼睛。我仓皇地扭头。跑过去拉合了窗帘。房间恢复阴暗。像个地下室。
  恍惚地失眠。安定的药瓶已经空了。
  四、凌晨12点前
  6点10分。这个城市的太阳落下去,天色迅速恢复了阴霾。我套了烟灰色的毛衣出门。
  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宽大的露天广场上。散乱着头发。手揣在裤袋里。有很多情侣挽着手散步,或停下来拥抱,亲吻。也有很干净的单身男人坐在广场的红漆椅上发呆,或是无聊地打量路过的人,神情像个孩子。我绕着广场走。走到钟楼下面。是这个城市最大最古老的钟楼。外层的砖已经残缺班驳,绿色的爬藤植物蔓延缠绕。有哥特式的尖顶。偶尔有白色的鸽子停在上面。广场的地面上也有很多鸽子。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很是悠闲。一些小孩子兴奋地看着昂首的鸽子。按身边大人的话招招小手,就有鸽子飞到他的手臂上。我突然想起一句诗:“纯洁的白鸽飞下,落入儿童肮脏的掌心。”忘了是谁写的。
  在花园的草地上坐下。冒尖的草簇拥在我周围。一切安静。我索性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袋后面。仰望着天空。天空里有一片片烟灰色的云朵漂浮。它们很像我毛衣的颜色。在离我大约十米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淡蓝色的毛衣和灯心绒的裤子,专心地看一份报纸,手里握着一袋糖炒栗子。他的表情很温和。我饶有趣味地观察他。毛衣的颜色很柔和。连同他脸上的表情。当然还有那袋糖炒栗子。这不容许我想太久。在我接下去无止境地幻想之前,戴红袖章的一个老头过来把我赶走了。他脸上的皱纹像水母一样蜇缩着。
  街角有卖奶茶的小车。扎着蓝色印花方巾的女孩满脸笑容。木头小车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里面有五颜六色的椰果、珍珠、菠萝条之类。我感到很温暖。看着女孩熟练地调配着香浓的奶茶,悉数加了黑色的珍珠进去,递给我。温暖的奶茶,我握在手里。很快乐。然后在转弯的小店里买了现做的汉堡。我吸着奶茶趴在台子上看那个系着白色围裙的年轻男孩忙碌。嫩绿的生菜,焦黄的鸡蛋,棕色的牛肉。真是美好的食物。我轻轻地笑了。
  离做节目还有3个小时左右。我独自看了场电影。故事很乏味,以至于我记不住名字。在座位上歪着头昏昏欲睡。散场时刺眼的灯光和纷杂的人们的脚步把我惊醒。我打着呵欠顺着人流走出去。
  五、一切继续
  这晚上的节目做得很顺手。没有一些我认为心理变态的男人用无休止的无聊话题纠缠。只是几对情侣由于分手而导致一方吞大量的安眠药自杀。我感到好笑。这些事件居然是如出一辙。好像事先安排了起因发展落幕。挂下电话,我开始想为什么他或她不割腕呢?这样不是更决绝淋漓么?看着温暖的血液从伤口汩汩地流出来,不禁会微笑吧。
  恍惚间。电话响起。
  沙哑的男音。蓝鲸慵懒的呼吸。
  天亮了。April。晚安。
  你爱我么?我疲倦地笑着用腮抵着话筒。
  嘀嘀嘀。拖长的盲音。渗透着空洞。
  六、你爱我么
  科技电脑城。
  我习惯性地在四楼靠栏边坐着。埋头看着旋转楼梯里拥挤穿梭的人。很多人脸上有职业的笑容并且穿着西装手里捏着报单的纸片。我的头顶上是高大的吊灯,灯罩的玻璃把上面的印花折射得支离破碎。我握着一瓶统一的冰红茶。
  如此冰冷而无温情的地方。人们都戴着厚重的面具。为了利益。但直接的利益驱使人们又表现出赤裸裸的欲望。
  我点了支烟。想起凌晨,我对着电话疲倦地笑着,然后我说,你爱我么?
  七、结局
  被电台炒了鱿鱼。因为我问那个男人,你爱我么。可我固执地对那个满脸横肉的上司微笑着说,他不是我的听众。他和我一样,都在观望,虽然无比绝望。我们对爱情自始至终都存在幻觉。那个系着领带穿着西装的男人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嘴里蹦出两个字。疯了。
  我游离在这个城市里。开始期待一场爱情。
  或许邂逅的那个男人不会说,April,晚安。但他只要穿着宽大柔软的毛衣,手上拿一袋糖炒栗子。那可能已经足够。他会带给我波澜不惊的生活。换种方式来说就是一种安稳。
  爱情是场幻觉。但我们真正所需要的只是生活。
  生活和爱情并无关联。
  我微笑着对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说,April,天黑了,晚安吧。
  然后我拉灭了那盏微黄的灯。
  五号地铁在夜色中呼啸而至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微微扬起头,栗红色的头发杂乱纠缠地掩住眼。 
  五号地铁飞速地穿越漆黑的隧道,像利刃一样划破这个城市锈钝的心脏,然后滞重地停泊在站台,似乎若有若无地喘息。那是他想像中决绝和无力的姿态。五号地铁冰冷的外壳在头顶高架的折射下闪烁银灰色的光亮,豁然地,就刺痛他的眼睛。 

  他伏下身来,额头抵到膝盖上,然后感到温热的泪水兀自滑落,打湿干燥的手指。如果直视这双深褐色的眼睛,可以轻易地发现这个男人难以名状的忧伤,那是些支离破碎的忧伤,晶莹地,散落在深褐色的眼眸里。地铁站里那些悬浮的色彩,在高架、标灯和广告箱周围像颜料一样蜿蜒流动,伸出手却无法触及。他有巨大的恍惚感,那些忧伤的碎片开始在灼灼瞳仁里滑动有声。 

  那是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像寒冷的水滴,轻轻地落到心底,让皮肤裂缝,然后不动声色地注满他的骨头。 
  站台上无数脚步匆促奔走,在灰绿色的格子瓷砖上发出空落落的回响。人们简短地交谈,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像一卷缓缓拉动的电影胶片,流利畅快,没有突然的定格。五号地铁呼啸而来的大风滞留在空气里,凝固成大把大把的水分子,粘在他的睫毛上。他突然觉得五号地铁变成一艘沉没的华丽渡轮,周围人群幻化成五颜六色的鱼群,在清醒的光线下盲目惶恐地游向通道出口,那儿涌进来大片苍白的阳光。 

  可以观望到地铁车厢里面的乘客,脸上有昏昏欲睡的神情。握着报纸的男人神淡漠,OFFICE小姐精致的妆容下隐藏着倦意,有对情侣,贴着耳朵微笑着说话。女孩子的手指蜷缩着握在男孩子的手心里。还有背着大包包的学生,耳朵里塞着耳机,缩着脖子,身体随着音乐摇摇晃晃。 

  他竖起大衣衣领,重新拿起铅笔继续在白纸上画素描。那是一张老人的肖像,干瘪的脸,身后是阴霾的天空。他的手指有些僵硬。当地铁呼啸着离站时,他的泪水终于不自控地又掉下来。他侧过脸去。 

  最后映在他瞳孔里的,是一个女人的脸孔。 
  车门合拢的瞬间,她站在那儿在玻璃上端详自己的脸。浓密的长发从两颊流下来,在地铁车厢苍白的灯光下的脸孔显得有些模糊不真。她脱下右手手套,然后用手指轻轻地蒙住眼睛。 

  那一刻,他似乎觉得一切凝固,时针清脆地喀然停顿,周围喧嚣的人群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站在车门口的那个女人,用白皙的手指轻轻地蒙住眼睛。 
  然后地铁呼啸着消失,剩下空旷的站台。 
  他把下巴埋到黑色的高领毛衣里,然后起身。站在站台边缘的时候,身体微微有些倾斜。他看到站台下面的轻轨,蜿蜒地连接在两个隧道之间,像一截枯萎的小肠。他回想起那个女人露在漆黑长发下的脸。深刻地浮动在深褐色的瞳孔里,和那些支离破碎的忧伤一起。他无法揣测其中的意味。眼皮开始突突地跳。他想他接下来应该继续那张素描。顾客明天就会来取。 

  接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开始下雨。寒冷的人群从通道入口涌进来,伞面上不住地滴下来雨水,鞋面潮湿,灰绿色的格子瓷砖肮脏泥泞。有人小声地咒骂。他穿上深蓝色的雨衣,收拾了画具,搭上最后一班五号地铁。 

  当地铁穿过隧道的时候,他小心地望向玻璃上自己的脸。瘦削隐忍,凌乱的红发掩住那些不为人知的忧伤。地铁里一片静寂。巨大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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