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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送这些东西来。你日子过得这么清苦,我想帮助你。我要是顺路,还会来的……”红梅含
着感激的泪水送走了好心的同学。
打这以后,过些日子,润生就把汽车开到了坡底下。他每次来,总要给她和孩子带点什
么;甚至把城里的酱油和醋都给她买来了。
俗话说,寡妇门上是非多,不久,村里就风言风语传播说,她准备改嫁了。每当润生的
汽车开进村里的时候,孩子们就喊叫说:“看,红梅的‘后老汉’来了!”
郝红梅再一次陷入到苦恼之中。活一回人真难啊!嚼舌头的村民们,我现在这副样子,
怎敢妄想嫁给一位司机呢?你们这样瞎说,对我倒没什么,可是叫我的同学怎样再上我的门
呢?我而今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好心人,你们难道连这么一点帮助都不容我获得吗?
她不能让她的同学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中。
润生再一次来她这里的时候,她对他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润生问。
“村里人瞎说哩……”
“你怕吗?”
“我不怕!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还怕什么!我怕你受不了……”
“只要你不怕,我怕什么哩!我和你们村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愿说啥哩!只要你不
在意,我照样来!”红梅扭过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苦惯了,我不愿再连累别
人……”
“不怕!”瘦弱的润生胸脯一挺,倒象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气势雄壮。
红梅再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对于孤儿寡母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男人的关怀更重
要了……但是,话说回来,她能给好心的同学报答什么呢?她一贫如洗,除过每次侍候他吃
两碗她精心擀的细面条外,就只能两手空空送人家走了。”
后来,她想起给润生做一双布鞋。尽管她知道人家不缺鞋穿,但这是她的一点心意。农
村妇女感谢别人的礼物,往往就是自己亲手做的一双布鞋……不用说,村里传播她和润生长
长短短的风生越来越大了。这是不可避免的。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人们,传播这种事已经成了
一种文化娱乐。
这一天,她的公公上门了。
抽了几锅旱烟后,老人家为难地开口说:“自我儿殁了后,我就一直盘算这件事。你年
轻轻的,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就按你的心意跟人家过日子去吧。你出走也可以,招个人上门
也可以,我们这方面没什么意见。至于娃娃,我们也不强迫你留给我们。你也离不开这娃
娃。再说,娃娃跟上你,不会受苦,我们放心着哩……老人的一番话是开通的。但她能说什
么呢?她到哪里去找个男人?
她对公公说:“没个合适人……”
“不是说你要和那个开车的……”她公公吞吞吐吐说。“那是我中学时的同学,人家来
是出于好心帮助我。这是村里人瞎说哩!”红梅有点生气地对公公说。
“噢,是这……”老汉走了。但看来他并不相信儿媳妇所说的话。
纷纷舆论使红梅苦恼和烦乱,可倒也给她那麻木的精神世界带来一些刺激。有时候,她
心里也忍不住冒出某些念头。但往往很快又摇摇头把这种念头否定得一干二净。说实话,在
高中时,她根本没有看起过田润生,可现在,她这副样子——结过婚不说,还带着一个孩
子,开汽车的润生怎么能看上她呢?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唉,她实际上连这种念头都不应该有,否则,她就有点对不起仗义而好心的田润生了!
第三十九章
这是五月里一个温暖的傍晚,田晓霞从宿舍里走出来,一个人在校园的路径上慢慢遛达
着。路两边笔直的白杨树已经缀满了嫩绿的叶片。晚风和树叶在谈心,发出一些人所不能理
解的细微声响……
这姑娘仍不失往日那种风度,薄毛衣外面象男孩一样披件夹克衫,两条胳膊帮在鼓囊囊
的胸前,似乎陷入到一种深邃的沉思之中;但脸上还带着通常那种无意识的、骄傲的微笑。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远远近近,灯光点点,绿意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甜丝丝的芬芳。
对这位二十三岁的大学生来说,日子过得既快活又不尽人意。她没有什么大苦恼,但内
心常常感到骚动不安。一天里也充满了小小的成功与欢乐,充满了烦恼与忧伤,充满着愤懑
与不平,也充满着友爱和思念。唉,时光就是在这样飞逝着——转眼又是冬去春来了!
田晓霞忍不住立在路边,面对着梧桐山那面升起的一轮明月发了会呆。她望着幽深的蓝
天,吸吮着深春的气息,心里火辣辣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未免有点“小布尔乔亚”了,便由不得哈哈一笑,稍微加快点脚步,向
前面走去。
在刚踏入黄原师专的时候,有一件事就在田晓霞的内心深处搅动起来:师专毕业后,她
去干什么?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所学校是师范性质的,培养学生的目标,就是毕业后在黄原
几个地区去当中学教师。这是她很不愿意从事的职业。一生当个教书匠,这对她来说是难以
想象的。尽管她在理性上承认这是一个崇高的职业,但绝对不合她的心意。她天性中有一种
闯荡和冒险精神,希望自己的一生充满火热的情调;哪怕去西藏或新疆去当一名地质队员
呢!
但要摆脱当教师的命运,又绝非易事。这学校的历届毕业生,很少有过例外。首先必须
去当教师,然后才可能从教师队伍中转向另外工作——这也是少数有能耐的人才可以做到
的。当然,她父亲是地委书记,可以走点“后门”,把她分配到行政单位。但她对行政工作
比当教师更反感。再说,她父亲也不一定会给她走这个后门。
她有时很为这件事苦恼;甚至都有点精神不振和自制力松懈,以至影响了学习和进取
心。
但她也能较快地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每当她面临精神危机的时候,紧跟着便会对自
己进行一番严厉的内心反省。她意识到,虽然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她成熟了许多,但也
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某些属于市民的意识。虽然她一直是鄙薄这些东西的,可又难免“如入鲍
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也许人为了生存,有时也不得不采取一些。但这些东西象是腐蚀
剂,必然带来眼界狭窄、自制力减弱、奋斗精神衰退等等弊病。田晓霞毕竟是田晓霞!即使
有时候主观上觉得倒退是可以的,但客观上却是无法忍受的,她必须永远是一个生活的强
者!
经过内心的反复折腾后,晓霞迫使自己不要过分为这事而伤脑筋。车到山前必有路——
到时再说吧,反正现在苦恼也无济于事。当然,她不是把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只是先作
“淡化”处理。
但最近以来,另一件事又在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搅动——这是由于孙少平的出现而引起
的。
她在上高中时,就和孙少平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那时他们的交往的确很单纯。她和这
个同村而不熟悉的乡下学生初次相识,他身上的许多东西就引起了她的重视或者说另眼相
看。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加深了。但她和他在黄原相见之前,这种关系仅仅在同学之外
另多了一种友谊的成份。在他们的年龄,这种关系是正常的,只是稍稍有些不平常罢了。
自从她在东关电影院门口碰见到黄原谋生的孙少平以来,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对这个
人的心情产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她现在总是在想着他。她常有点心神不安地等待星期六的
到来,期望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和他一块吃顿饭,天上地下谈论一番。她发现,班上现在还
没有一个男生能代替少平和她在广阔的范围内交流思想。
仅仅是为了交流思想,她才如此渴望和他在一块吗?不,这个人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牵动
了她内心中那根感情的弦索。是爱情?但她又觉得一切还没那么明确。她笼统地认为,对她
来说,爱情大概还是一件相当遥远的事。她在学习上的进取心和对未来事业的抱负,在很大
程度上占据了她的心,使她对个人问题的考虑缺乏一种强烈追求的意识。
可是,她又为什么一想起他,心头就会泛起一层温热的波澜?她又为什么常常渴望和他
呆在一块?甚至多时不见面一种想念之情就会油然而生。
是爱情?也许这就是爱情!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明确承认罢了。
不管怎样,田晓霞觉得,她的生活中已经不能没有孙少平这个人了。这个人和他对生活
所采取的态度,使她非常钦佩。现在,这样的男人可是不多罗!当然,社会上,大学里,不
乏许多优秀青年;但象少平这样在极端艰难条件下的人生奋斗,时下并不是一种普遍现象。
真的,他太艰难了,有时候真令人目不忍睹——可他的不凡正表现在这一方面!
现在,女同学们整天都在谈论高仓健和男子汉。什么是男子汉?困难打不倒的人才是真
正的男子汉?男子汉不是装出来的——整天绷着脸,皱着眉头,留个大鬓角,穿件黑皮夹克
衫,就是男子汉吗?有些男同学就是这么一副样子,但看了就让人发笑。男子汉主要应该是
一种内在的品质,而不是靠“化装”和表演就能显示的。
她喜欢孙少平的正是他不伪装自己,并不因生活的窘迫就感到自己活得没有意义。她看
得出来,少平甚至对苦难有一种骄傲感——只有更深邃地理解了生活的人才会在精神上如此
强大。
这样说来,她是不是就要真的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这个来自穷乡僻壤的揽工汉了?
这样想的时候,我们的“小伙子”田晓霞也会臊得满脸飞霞。噢,不!最好先不要匆忙
地说这种事。一种真正美好的感情,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