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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时间动摇了。布魯斯的话中有挡不住的真诚,他个性中那股压迫力倾泻而出,完全呑没了她。但她旋即又望着赫伯特先生。
“求您了,”达芙妮说,“我们回家好吗?”
赫伯特先生正低头注视着写字台,完全心不在焉,达芙妮只得重复了一遍,他方才惊觉过来,拉起达芙妮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身抬了抬帽檐。
“兰——兰瑟姆先生,”他两眼充血,却还是彬彬有礼,“我想伦维克中校已知会你周一前务必离开旅馆。这样最好不过。”
“达芙妮!”布魯斯仍不放弃。
赫伯特先生用手背蹭蹭前额:“兰瑟姆先生,我不会对任何人透露你的真实身份,但我会安慰朋友们,就说你不是杀人犯,而且,”他踌躇了一下,“而且他们可以不必在附近搜寻波雷了。除此之外我会守口如瓶。我没法多说,你赐给我们的羞辱已经够多的了。”
他又犹豫片刻,然后看着丹尼斯。
“福斯特先生,多谢你据实以告。看来阁下是这起勾当中唯一本性良善的人。”
“不是这样的!”丹尼斯连忙说,“以我的名誉起誓,我可以向您保证,布魯斯真的……”
布魯斯·兰瑟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达芙妮,我现在不能和你一起走,”布魯斯不由自主地朝黑漆漆的卧室看了看,“我现在不能陪你,而且自己也心乱如麻,这都是有原因的。但我明天早上会给你打电话,我保证你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这只是……”
“如果你还敢和我女儿见面,”赫伯特先生说,“我就要你的命。说到做到。晚安。”
“达芙妮!”
布魯斯又上前一步。
达芙妮双手捂住羊毛衫的领口,双唇颤动,泪珠在眼中打转。厌恶之情伴随受伤的自尊,与布鲁斯加诸于她的那种催眠般的吸引力纠缠不濟。她故意躲闪着布魯斯的视线。
“嗯,福斯特先生,谢谢您,”她与丹尼斯目光交会,其中既有几分友好,又有几分一见如故的亲切和赞赏,这不由令丹尼斯自惭形秽,“我总觉得您还对我隐瞒了些什么,而这正是我要谨致谢意的地方。晚安。”
她又对贝莉尔点点头,冲丹尼斯浅浅一笑,仿佛在安抚他无须介怀,随即快步走出房间。赫伯特先生小心地关上门,随她而去。门闭上前,屋内三人都见他眉头深锁,鼻翼微张,心事重重。
随后又是一片死寂,丹尼斯又只听得手表指针挪动的嘀嗒声。布鲁斯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才缓缓抬手摸了摸腮帮子上的掌痕。
“怎么样?”贝莉尔看也不看他,“你对他们的态度可还满意?”
“我会证明的!”布魯斯说,“我会证明给你们俩看的!——贝莉尔!”
“嗯?”
“天使脸蛋,你总不至于真的相信刚才你那一套谬论吧?怀疑我是——你知道?”
“噢,布魯斯,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贝莉尔无奈地答道,“我简直就和那位牧师的女儿一模一样。”
“谁?”
“别提了。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免不了胡思乱想,糟糕透顶。可是当又听到你信口开河的时候,在我眼中你再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蠢到家的老可怜,布魯斯·兰瑟姆。”
“那么你能为我行个方便吗?”
贝莉尔瞪着他:“说真的,布鲁斯!你可真会挑时间——!”
“这很重要,”布鲁斯眼珠子转了转,其间那狂乱的光芒时而会在舞台上出现。
“达芙妮和他老爸半小时之内绝不能离开旅馆,”他说,“我要你下楼去追上他们,贝莉尔。我要你缠住他们,用任何借口都无所谓,只要绊住他们三十分钟,你能办到吗?而且马上就去?”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因为我想借用达芙妮的车,在他们知道我离开之前溜得远远的。”
“用车……什么意思?”
“听着,贝莉尔,如果运气好的话,几小时内我就能证明某些问题,到时达芙妮就会靠在我的肩膀上,而且他老爸还会上来和我握手,而不是饱以老拳,”布鲁斯满心虔诚地注视着天花板,“主啊,请别再像刚才天降死尸那样开我的玩笑了。你能照我说的去做吗?”
“才不要!”
“贝莉尔!”
“难道……不能让丹尼斯去吗?如果非那样不可的话?”
“为什么是丹尼斯?”
“毕竟他给那家人的印象还不错,”贝莉尔说,“而且他已经对达芙妮·赫伯特心旌摇动了。”
“天啊,真的吗?”布魯斯嘀咕着,若有所思地迅速瞄了瞄丹尼斯,后者已然张口结舌,抗议的话堵在喉头就是出不来。“我想我应该说,大家公平竞争吧。就是这个态度。”
“喂——!”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布魯斯挥了挥手,“这会儿不能让丹尼斯去,我还有其他事求助于他呢。”
“等等,”丹尼斯说,“其他事是什么事?”
“你我二人,老伙计,”布魯斯宣布,“要去把尸体处理掉。山人自有妙计。”
①位于纽约市郊。
第12章
布魯斯又笑了。
虽然他胸腔起伏明显,呼吸声急促可闻,但那微笑却是若无其事一般。布鲁斯抬起左手,神秘兮兮地看了看表。丹尼斯心中那架天平又有些摇晃了。
“处理尸体?”贝莉尔惊呼,一手扶住桌面。
“正是。”
“就用罗杰·波雷处理尸体的方法?”
“不,当然不是!别发神经!我刚刚想到了那所军事学校,所以……”
“波雷就在艾德布里奇,”贝莉尔说,“毫无疑问。H。M。是这么说的。”
“亲爱的乖宝宝啊,”布魯斯的声音有点扭曲,“波雷当然在艾德布里奇,我始终都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我才会身在此地。你还不明白吗?那剧本就是波雷写的。”
“你说的就是那个剧本……”
“就是那个出卖了他而且还透露了两三件秘密的剧本,没错!”
“但麻烦就出在这儿,布魯斯!剧本里没有抖出任何秘密!”
布鲁斯得意地笑了。
“现在当然没有,”他说,“因为早在让其他人阅读剧本之前,我就改写了其中的某些情节。看!”
他猛然拉开那个之前打开一半的写字台抽屉,里面那一小叠打字手稿以及手稿顶上那张发皱的包装纸便完全显露出来。
“这些是从原始手稿里抽出来的,”布魯斯拍拍稿纸,“我已经请监誓官做过见证,”他拿起第一张稿纸,“第一幕,第七页!”又拿起第二张,“第二幕,第四页!”然后将剩下的全部举起,“第三幕,第二十八到第三十六页!
“这其中回溯了波雷犯下的第二起谋杀,也正是这部分内容令我确信,作者必是波雷无疑。然后看这儿,记载了安德蕾·库珀的银行账户。还有这儿,用大量篇幅描述了最后一起谋杀中,那个红发女孩收到假钞后骑自行车前往波雷的住处,随后从窗子里目击到那家伙行凶的情景。看看这些!”
贝莉尔照办了,一声不吭。
“唉,得了,”布魯斯抱怨,“何必如此吃惊呢,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吧!”
“我早就知道?”
“不错!就是在化妆室那天晚上。当时你指出,你读的那些手稿有一部分是用另一台打字机打出来的,东一页西一页;而且整个最后一幕都是用另一台打字机打出来的。还记得不?”
贝莉尔用指尖抚弄着嘴唇,涂成红色的指甲好生醒目。布魯斯从她手中抽回稿纸塞进抽屉。
“你当时以为这是作者下笔时举棋不定的缘故,”布魯斯乘胜追击,“实则不然。是我将那几页偷梁换柱,而且自行撰写了大量其他情节,如此一来之后读剧本的人便不可能和我一样猜到真相了。”
“你指的是?”
“作者就是波雷,而我要亲手抓住他。”
这时布魯斯几乎有点歇斯底里。
“贝莉尔,我必须借用某个人的轿车才行。要是你不赶紧下楼拦住达芙妮和他老爸的话,两分钟内他们就会离开旅馆,那我们就全完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帮我一把吗?”
“布魯斯,真对不起!我竟然把你想得那么龌龊!我从未料到——”
贝莉尔终于彻底而毫无保留地信任布魯斯的清白了。这并非自我麻痹式的想当然,而是翻然醒悟后的深深自责。她的指尖仍然按住双唇,迎向布魯斯的两道清亮目光中饱含羞惭。然后她迅速点了点头,坚定得就好像即便他命她从窗子跳出去,她也将无怨无悔。
“我会拖住他们的,布魯斯,”她保证,“现在还想不出办法,但我一定能做到。”
“记住,起码要半小时!”
“半小时。”贝莉尔说,然后肩负使命跑出房间去了。
“这就好,”布魯斯说,“这就好!”他犹如刚谢幕完毕般略有些战栗,转身问丹尼斯:“你还明白眼下的情形吧,老伙计?”
“嗯,我正在进入状况。”
“啊!”
“可你是怎么知道真正的波雷就在艾德布里奇这个地方的呢?”丹尼斯追问,“他为什么会编个假名和假地址给你寄来剧本呢?还有,为何你如此热衷于缉拿波雷?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波雷?”
“麻烦就在这里,”布魯斯吼道,“我也不晓得那家伙究竟是谁!至于你的其他问题……”
“怎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布鲁斯又看了看手表,眼里布满血丝,“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马上就到六点了!而我们必须在六点前把那具尸体弄走,没有选择!”
“喂,等一下!你不会真的发疯到要将尸体处理掉吧?”
“喔,不错,正是如此,”布魯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