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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想不通,那种强烈的不满为什麽突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是这样的想法,要是能有这样的人在我的生命之中……”江楚天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表情微微一痛,却还是接著讲:“渐渐地渐渐地,我居然开始怨恨起婉婉,她不该告诉我这些,不该炫耀似地告诉我这些,把这个人硬塞进了我的心里。让他哽在了那里,吐不出也吞不下……也许她是觉得一个人痛苦实在太孤单了,就想方设法地把那种痛移到了我的心里,让我也尝一尝那种滋味……”
“你……”
“不,你让我说完,在我还有勇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请你让我说完。”韩子矜刚要开口,江楚天就打断了他:“可能你觉得很难相信,到了後来,我真的是恨著她的,一看见她,就觉得有根针扎在心上。完全不是因为得不到她的心,而是为了另一个人,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一个几乎只存在於幻想中的人物,这很荒谬,真的很荒谬!如果是以前的我,怎麽可能相信自己会这麽傻,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存在的人,去恨一个柔弱无力的女人?”
他靠在窗沿,低下头点了根烟。
韩子矜看著他。
“然後,我在墓地里看见了你。我想,是的,就是这个人了。”江楚天把烟放到了唇边:“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睛里从虚幻转接到了真实,我的心……一半喜悦,一半悲哀……”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却被呛到了,捂住嘴闷声地咳了起来。
“你没事吧!”韩子矜看他咳得厉害,出声问他。
好一会,江楚天才止住了呛咳,直起身子,依旧靠在窗沿上。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你为什麽不说话……”过了很久,江楚天声音干涩地开了口。
“我该说什麽?”韩子矜反问。
“就算不骂我思想肮脏污秽或者拂袖而去,也应该对我说些什麽……”江楚天用力地呼吸了一下,微笑著说:“告诉我这些可能只是错觉,或者我心里爱著她,只是不甘心她到死还是忘不了你。或者说,我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崩塌之前寻找一些扭曲的寄托……”
“不。”韩子矜站了起来,眉头不知什麽时候舒展了开来,脸上的表情一如平常:“我不那麽认为。”
江楚天的笑容停顿在了唇边。
“我承认我很吃惊,我没有想到你会对我怀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我没有权力代替你否认这些。”韩子矜的目光里一片清澄:“如果说婉晴的离开教会了我什麽,那麽只有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份感情是肮脏的,只要出於真心,它就绝对干净。”
江楚天目光复杂地看著他,脑子里为了他这出乎意料的反应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你是否出於真心,可是……”韩子矜认真地说:“我对你没有相同的感觉,我几乎花费了一生的时间来结束那场最初的爱情,已经再没有力气去接受另一份感情了。我亏欠婉晴太多,不希望再亏欠另一个人的。所以,如果可能,你还是强迫自己及早忘记的好,那样的话,痛苦也许会少些。”
说完这些,韩子矜就离开了。
门在江楚天的眼前合上。
烟已经烧到了他的手指,他却像是丝毫不觉得疼痛。
江楚天……你和我一样,身上沾满了洗不干净的灰尘……
他是那麽干净,一点点尘埃都沾不上他……
江楚天闭上了眼睛,弯下了腰。
没有了……支撑的力气……
“子矜,子矜!”
他点了点头。
“韩子矜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他点头。
“那你回答我啊!”
他还是点点头。
殷雪彦挫败地哀嚎了一声。
“雪彦,算了。”高显庭劝他:“他这两天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你由他去吧!”
“什麽心不在焉啊!”殷雪彦翻了个白眼:“简直就是魂不守舍。”
“是啊!很少见他这个样子。”高显庭担心地看著坐在一旁的韩子矜:“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了。”
“能有什麽事啊!”殷雪彦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八成和江楚天脱不了关系。”
“什麽江楚天?”韩子矜突然抬起头问。
“韩老爷你终於回魂啦!”殷雪彦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接著问我这是在哪儿吧!”
韩子矜看了他一眼,没有心情和他抬杠。
“子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高显庭有些犹豫地问:“我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没事。”韩子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难得出来喝杯酒,你能不能不要摆那张脸出来啊?”殷雪彦摇著头说:“我们找你出来喝酒散心,不是看你借酒浇愁。”
“我没有借酒浇愁。”韩子矜瞪了他一眼。
殷雪彦没有反驳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酒瓶。
一瓶酒已经见底,而且大部分是进了韩子矜的肚子。
“子矜,你的确喝了不少了。”高显庭说:“慢慢喝,别伤了身体。”
“韩子矜,我刚刚怎麽喊你都不应,不过一提到江楚天你就复活了。”殷雪彦摇晃著酒杯:“我应不应该猜测,你和他之间是有什麽问题吗?”
“不应该。”
“那为什麽我们不去大西洋?那里可是全上海最好的夜总会。”殷雪彦一脸埋怨:“你看看这里的歌女,唱得像杀鸡倒也算了,长得还这麽抱歉,真是无趣!”
“我不想去。”
殷雪彦讨了没趣,只能摸了摸鼻子,继续忍受舞台上传来的杀鸡声。
韩子矜继续喝著他的酒。
江楚天,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了?
七天了,自从那天开始,整整七天没有见过他了。
连自己的家也不回,真有这麽忙吗?
这算什麽?
他以为人人都有时间和他这样耗著啊!
“先生。”跟著这声甜腻的称呼,一个温热的身体紧贴著他坐了下来。
对面的高显庭脸色都变了。
殷雪彦则是摸著下巴,一脸等著看好戏的样子。
韩子矜放下酒杯,转头看著身边这个显然是坐得太近的女人。
“您一直在喝闷酒啊!”那个穿著白色绣花旗袍的女人朝他眨了眨眼睛:“难得和朋友约了出来玩,这样大家都会觉得闷的。”
韩子矜看著她。
那种高傲的轮廓和目光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就像锐利又美丽的刀尖,你没能从美丽中回神,就已经被刺伤了。
直到那张浓妆豔抹的脸开始有些不自在,韩子矜才移开了目光。
“你们觉得闷吗?”他转过头,问对面的那两个人。
高显庭连忙摇头。
殷雪彦想说什麽,可还是扯了扯嘴角,敷衍似地摇了摇头。
“我们看上去很闷吗?”他问那个莫名其妙坐到他身边的女人。
“是啊!”那个女人可能是没有想到他这麽古怪,也不敢往他身上靠了,把手摆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正经地回答著他。
殷雪彦已经侧过头闷声笑了起来。
“你叫什麽名字?”韩子矜放软了语气问:“你看起来年纪还小,满二十了吗?”
高显庭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我叫海棠。”那个歌女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这三个外表看起来都很出色的男人有点奇怪:“今年正好二十岁。”
“那麽,海棠,一般来这里的客人都做些什麽呢?”他动手倒了杯酒给这个有些紧张的女孩子。
“喝酒……跳舞……和舞小姐们寻开心……”海棠喝了一大口酒:“来这里,不就是做这些的吗?”
“是吗?”韩子矜看著她领口上那枚闪闪发光的蝴蝶别针:“那麽你呢?在这里陪著这些人寻开心,你自己开心吗?”
“开心。”图著豔丽丹蔻的指甲在酒杯边上画著圈子:“哪能不开心呢?只要想著要开心,就开心了。”
“真的吗?”韩子矜侧著头,像是看她看出了神:“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吗?”
“这位先生。”叫海棠的女孩子对他笑了笑:“能生活就好了,只要还活著,就是一件好事呢!”
韩子矜突然搂住了她,一把搂住了这个笑起来带著几分凄然的女孩子。
这一回,不要说高显庭,连殷雪彦的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他不是有严重洁癖的吗?
怎麽居然会把一个香味浓重,涂脂抹粉的歌女搂那麽紧?
“高显庭……”殷雪彦呆滞地问:“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我不知道……”
“再辛苦都会过去的。”韩子矜低下头,把脸埋进那盘起的乌黑长发里,轻声地说著:“只要活著就好了,只要你活著……”
本来惊讶无比的海棠一怔,依偎在他的胸前,被那轻柔的声音和淡淡的味道迷惑了。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真是干净……
直到有一个声音吓醒了她。
那个声音……带著一股阴冷,把她从失神的状态里吓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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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ihua/qiu'
20…21
“够了!放开她!”那个阴冷的声音这麽说著。
海棠只觉得浑身一颤,急忙直起了身子,离开了那个怀抱。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张可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