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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金盏花正怒放着。
他们果然在工具间的一只桶里找到了钥匙。
第一次试车后,他们急匆匆卸卡车,生怕邻居们看见他们少得可怜的几件家什。他们把U…Haul车还到了最近的一家租车行后又试了一次新车。
午后,一位室内装饰师,也就是将要替米奇装饰办公室的那位,来了。她带来了地毯、油漆、窗帘、地板革、布帘、墙纸的样品。艾比觉得,在剑桥住的还是那种简陋的公寓,如今却劳驾起装饰师来,这真有些滑稽,可她还是应酬着。米奇呢,马上就厌烦了,说了声对不起又去试车了。他开车兜着风。这是一个美丽的街区,静谧的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如今他也是这里的一员了。骑着单车的小伙子们停下来,朝他的新车吹口哨,他微笑着。他朝走在人行道上大汗淋漓的邮差挥手致意。我,年方25、离开法学院刚刚一个星期的米切尔·麦克迪尔,来了。
3点钟光景,他们跟装饰师去了一家高档次的家具商场。店经理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说,奥利弗·兰伯特先生已为他们安排妥了信贷事项,当然,前提是他们愿以信贷方式购货,而且不论买什么,买多少,都没有限制。他们买了一屋子家具。米奇时不时皱着眉头,甚至两次公开以太贵为由反对购买其中两件,可那天,一切是艾比说了算。装饰师时而恭维她几句,说她的眼光棒极了,还说她自己星期一会到米奇那里去,帮他装饰办公室。好极了,米奇说。
揣着一张孟菲斯市区图,他们动身前往奎因的寓所。头次来时,艾比看到过那房子,可忘记了怎么个走法,只记得它坐落在一个叫做什么契卡索花园区的城区。不过,她还记得那房子周围的片片绿荫地,记得那些高大的房屋,记得那一家家经过庭园设计师精心设计的如画的前院。他们把车停到私人车道上,前面停着一新一旧两辆梅塞德斯车。
女佣很有礼貌地向他们点点头,但没有笑脸相迎。她领他们到起居室后,便走开了。屋子里又暗又静,没有孩子,没有声音,看不到一个人。他们边等边欣赏家具,轻声赞叹着,渐渐地等得不耐烦起来。可不,他们可是应邀前来赴宴的呢:6月25日,星期四,晚6时整。米奇再次看了看表,说了几句这家人真不懂规矩之类的话。他们等着。
凯从过道里走了过来,强作笑颜,肿胀的双眼怔怔地看着他们,睫毛油从眼角边淌了下来。忽地,眼泪夺眶而出,尽情地流满了双颊。她用手帕捂住嘴,搂了搂艾比,挨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她咬着手帕,放声大哭起来。
米奇跪在她跟前问:“凯,出了什么事?”
她益发紧咬手帕,摇摇头。艾比摩挲着她的一只膝盖,米奇拍拍另一只。他们不安地看着她,等着最坏的消息。“是拉马尔还是小家伙出事了?”
“出了件惨事。”她轻轻吸泣着说。
“谁出事了?”米奇问。
凯揩揩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公司的两个律师,马蒂·科津斯基和乔·霍奇,今天遇难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米奇一屁股坐到咖啡桌上。他对马蒂·科津斯基还有印象,4月份他第二次来孟菲斯时,他们一起在沿河大街一家快餐店吃过一顿午饭。眼看就轮到他晋升合伙人了,不过他对此显得不那么有热情。至于乔·霍奇,米奇一时还对不上号。
“是怎么发生的?”他问。
凯止住了哭,可眼泪仍止不住地流。她又揩了揩脸,看着米奇。“我们也不太清楚。他们在大开曼岛,戴着水肺潜水。大概是船爆炸了,想必他们是淹死的。拉马尔说详情不得而知。几个钟头前,开了个全公司大会,大伙都知道了。拉马尔差点摸不到家。”
“他在哪?”
“游泳池边。他在等你呢。”
离游泳池几英尺的地方,拉马尔坐在一把白色金属躺椅里,边上摆着一张小桌子,撑着一把小遮阳伞。附近的一块花圃旁,一台旋转洒水器正咔哒咔哒地响着,咝咝地喷着水,水以完美的弧状四溅,也溅到了桌子上、伞上、椅子上,以及拉马尔·奎因的身上。他全身淋透了。水从他鼻子上、耳朵上、头发上直往下淌。蓝色棉布衬衫和羊毛长裤上水淋淋的。他没穿袜子,也没穿鞋。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水一次又一次地泼洒在他的身上,他缩也不曾缩一下。他失去了触觉。一侧树篱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瓶没有打开过的海内肯汽水躺在椅边水泥地上的一个水坑里。
米奇扫视了一眼后院的草坪,也许想弄清楚邻居们是否看得见。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一道8英尺高的柏树篱确保里面的一切秘而不露。他绕过游泳池,在干地的边上停了下来。拉马尔注意到了他,点点头,强作浅浅一笑,示意米奇坐在一把湿椅子上。米奇把椅子拉过去几英尺,坐了下来,正好又一阵水倾泼而下。
拉马尔的目光又回到了围篱上,或者是远方的什么东西上。许久许久,他们默默地坐着,听着洒水器啪啪的声音。拉马尔时而摇摇头,试图咕哝点什么。米奇讷讷地笑着,不清楚倘若要说点什么的话,该说些什么好。
“拉马尔,我很难过。”他终于开了口。
拉马尔点点头,看了看米奇。“我也一样。”
“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的目光从围篱上移开了,抬起头侧脸朝米奇那边望去。一头黑发水淋淋的,耷拉在眼前。他双目通红,眼圈青紫。他目不转睛怔怔地望着,等候着又一阵水洒过。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没什么好说的了。很遗憾,这事偏巧发生在现在,在今天。我们没心思做饭。”
“这点小事,可别往心里去。刚才我就没有胃口了。”
“你记得他们吗?”拉马尔用手捋去嘴唇上的水珠。
“记得科津斯基,但不记得霍奇。”
“马蒂·科津斯基是我的一个最要好的朋友,芝加哥人,早我三年来公司,眼看就轮到他升合伙人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律师,我们全都敬慕他,向他求教。他是公司最出色的谈判高手,在任何压力下都能镇静自若,不急不躁。”
拉马尔揉了揉眉头,看着地上。他在说话时,水从他鼻子上淌下来,弄得他话音不清。“他有三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女儿长我儿子一个月。他们总是在一起玩。”他闭上双眼,紧咬嘴唇,哭了起来。
米奇真想告辞,他竭力不看他的朋友。“我很难过,拉马尔,很难过。”
数分钟后,哭声止住了,但水仍在洒泼着。米奇扫视空旷的草坪一眼,想找到露在外面的水阀。两次他想鼓足勇气问他能否关掉洒水器,两次他都打定主意:拉马尔既然能不在乎,他也该坚持着。也许那有助于拉马尔。他看了看表,离天黑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他们正在潜水,突然船爆炸了。潜水教练也遇难了。他是土生土长在岛上的。眼下,他们正设法把尸体弄回来。”
“他们的妻子当时在哪儿?”
“在家。谢天谢地,他们是出公差。”
“我想不起霍奇的模样。”
“乔是个高个头、言语不多的金发小伙子,是你见面时认得,但转过身就会忘的那种人。像你一样,他也是从哈佛毕业的。”
“多大年纪?”
“他和马蒂都是34岁。他本该在马蒂之后升为合伙人。他俩很亲密,我想我们都很亲密,尤其是现在。”
他十根指头全埋进头发里,将头发往后梳着。他起身朝干地走去,水从他衬衣下摆、裤脚上直往下淌。他在米奇身边停下来,直直地望着邻家的树尖。“拜尔怎么样?”
“棒极了。真是好车。谢谢你把车送过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上午。我已让它跑了300英里。”
“女装饰师露面了吗?”
“去了。她和艾比一起花光了下一年的工资。”
“很好嘛。那是座漂亮的房子。你来了,我们很高兴,米奇。我只是对现在这种遭际难过。你会喜欢这儿的。”
“你不必难过了。”
“我还是不能相信。我都麻木了,吓呆了。一想到要见马蒂的妻子和孩子,我就发抖。去他家,比用牛鞭抽我还难受啊。”
女人们出来了,她们走过铺了木板的院台,下了台阶,到了游泳池边。凯找到了自来水阀,洒水器立即安静了。
他们离开契卡索花园区,迎着西沉的夕阳,随着缓缓涌动的车流往闹市区驶去。他们手握着手,坐在车里,很少说话。米奇推开遮阳顶,摇下窗玻璃。他竭力不去想拉马尔,不去想科津斯基,还有霍奇。他干嘛要满面悲伤?他们又不是他的朋友。他替他们的家人难过,可他实际上还不认识他们呢。他,米切尔·麦克迪尔,一个无家庭牵挂的穷小子,该高兴的真是太多了。漂亮的娇妻、新房子、新车、新工作,还有哈佛新授的学位。眼下,一年就能拿薪水8万美元,两年后他就可以挣六位数。而他所要做的仅仅是每周干90个小时的工作。不费吹灰之力。
他驶进一个自动加油站,加了15加仑油。他在站里付过钱,买了一扎六盒一扎的米氏饮料。艾比打开两盒,他们又挤进长长的车流里。米奇脸上正漾着笑意。
“吃饭去吧。”他说。
“我们穿得不合适吧。”她回答道。
他盯着她修长、棕褐色的双腿。她身穿一件长不过膝的白布裙,一件洁白的活领短布衫。米奇自己则穿着短裤和一件褪了色的黑马球衬衫,脚上穿的是平底鞋。“凭你这两条腿,就连纽约的任何餐馆,我们都可以畅通无阻。”
“去幽会餐馆如何?那儿穿着随便些。”
“好主意。”
在餐馆里,啤酒端来了,招待默默地斟满了两杯。艾比浅浅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