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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说出来怕你要哭!”
巧珍一愣,但她还是说:“你说吧,我……不哭!”
加林“巧珍……”巧珍:“唔……”加林:“我可能要调到几千里路以外的一个地方去
工作了。咱们……”巧珍一下子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
弥漫的风雪……巧珍:“那你……去吧。”
加林:“你怎办呀?”巧珍痛苦地沉默着。加林:“我主要考虑这事……”
沉默。雪花静悄悄地降落着。
两串泪珠在巧珍的脸上淌下来。
她两只手痉挛地在抓着桥栏杆。
巧珍哽咽地说:“……加林哥,你再别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去吧!我决
不会连累你!……加林哥,你参加工作后,我就想过不知多少次了,我尽管爱你爱得要命,
但知道我配不上你了。我不识字,给你帮不上忙,还要拖累你的工作……”飘飞的雪花……
巧珍继续哽咽着,说着:“你走你的,到外面找个更好的对象……到外面你多操心,人生地
疏,不像咱本乡田地……加林哥,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爱你……”
巧珍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掏出手绢堵住自己的嘴巴。
加林的眼里也涌满泪水。他不看巧珍,说:“你……哭了……”巧珍摇摇头,泪水在脸
上刷刷地淌着。
她突然转过身,说:“加林哥……我走了!”
她摇摇晃晃过去推车子。
加林痛苦地叫了一声:“巧珍!”
巧珍猛地回过头,向他投去希望的一瞥。
但她彻底绝望了。她看见加林低下头,没有任何一点回心转意的表示。她摇摇晃晃跨上
车子走了。狗皮褥子掉在了雪地上……
满天风雪。一条空荡荡的路……大桥下面。高加林伏在雪地上痛哭流涕。
他周围的雪化了。远远看去,像扔下的一堆垃圾……
夜。加林的办公室。他痛苦地靠在铺盖卷上。
残白的月亮在浮云中游动。
积支斑斑的大地忽明忽暗。
狂风扬起街巷的积雪。
狂风吹乱了河边的茅草……
白天。加林办公室。桌子上摆了许多吃的,但没人动。玉德老汉和得顺爷正在训斥加
林。加林低头坐在小凳上,像个受审的犯人。
得顺爷用烟锅指着加林:“你娃娃把良心卖了!巧珍那么好个那娃娃,你把人家撂在半
路上!你作孽哩!加林啊,我掏出心给你说句实话吧,归根结底,你是咱土里长出来的一棵
苗,你把根应该扎在咱的土里啊!现在,你是个豆芽菜,根上一点点土也没有了!”老人说
不下去,一口一口长送气。
玉德:“……巧珍……实在是个那娃娃。你走了,给咱家担水,喂猪,帮你妈做饭……
娃娃啊,为你这没良心事,一川道的人都在骂咱的祖宗哩!我和你妈都不敢在人面前露
脸……现在听说你又找了个洋女人……咱穷家薄业的,怎能侍候了人家……你,趁早把这宗
亲事散了!”
得顺:“人常说,浮得高,跌得重!你小子可小心着!”
玉德:“……爸爸快四十岁才得了你这个独苗儿,生怕你在活人这条路上有个闪失
啊……”
玉德老汉已经老泪纵横了。
加林慢慢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说得也许都对,但我已经上了这钩杆,不不
来了……再说,你们有你们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不愿意再像你们一样,就在咱高家沟
的土里刨挖一生!”两个老人又气又失望又感到震惊。
中午。巧珍的窑洞。她病蔫蔫地卧床不起。
她母亲端来一碗汤放到她枕头边。
她毫无反应地躺着。她母亲抹眼泪。墙上广播匣里,响着亚萍的声音:“社员同志们,
刚才向大家广播的是高加林采写的通讯,题目是《新的时代,新的青年》,记我县建设社会
主义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下面请听歌曲《青年圆舞曲》……”
欢乐的东曲声。电影院。银幕上的画面一明一暗。
加林和亚萍并肩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在看电影。
白天。河道里。加林和亚萍穿着鲜艳的运动衣,在溜冰。
两人溜冰的各种优美姿势。
冰刀眼花缭乱的旋转。
他们手拉着手在溜,笑着,嬉闹着,洋溢在欢乐在气氛中……
第八章白天。县委食堂门口。
干部们拿着碗筷,有的敲打着,三三两两往食堂里走。
加林拿着碗筷从石台阶上走下来。
景若虹在后边喊:“加林,你等等,有个事给你说一下……”加林等老景走到跟前,两
个一起往食堂走。
景若虹:“……准备一下,你明天要到省里去……”
加林一下惊喜地呆立住了,问:“真的?干啥去?”
老景:“省报要办一个新闻学习班,部里决定让你去,时间不太长……你准备一下……
你还没去过省城吧?”
加林:“没有,到目前为止,我走过的最大地方就是咱们县城……”夜。加林的办公
室。亚萍正给加林整理提包。
加林穿一双皮鞋,她给他结鞋带。
加林在屋里试着来回走,又别扭,又带劲。
白天。一列火车飞驰在辽阔的平原上。
加林在车窗着贪婪地望着原野上的风光。
省城。
繁华的街道。加林走过街道,望着街两面五光十色的景致。
加林抬头望着林立的高楼大厦。
夜。加林在公共车上望着夜晚光华灿烂的城市。
汽车驰向远处,车尾的灯愈变愈小……
变小的车尾灯化为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夜。巧珍的窑洞。她静静地靠在铺盖卷上。
灯光映照出她憔翠的脸。
白天。她担着水走过村中小路。
她在山坡上砍干枯了的高粱秆。
她挽着筐子走过冬天的原野……
白天,巧珍的窑洞。巧珍躺在炕上。刘立本把半截卷烟在炕拦石上擦灭,说:“……巧
珍,你想开些……”他突然情绪激动地破口大骂:“高玉德家这个坏小子,老天爷报应他
呀!王八羔子!坏蛋!流氓!他妈的,将来不得好死,五雷轰顶呀!把他小子烧成个黑木
桩!”
巧珍喘着气爬起来,痛苦地说:“爸爸,你不要骂他!不要咒他!不要……”
立本沉重地叹息一声,说:“巧珍,你把他忘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自己折磨自己,
你还没活人哩……”
立本眼里汪满了泪水。
巧珍也伏在被子上哭出声来。
立本:“爸爸以前给你瞅人家,也是为了你好。从今往后,你的事爸爸再不强求你了。
不过,你也不小了,你自己给自己寻个人家吧。心不要太高,爸爸害得你没念书,如今你也
就寻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唉,马拴这几天又往咱家跑,但这事我再不强求你了……”
夜。巧珍的窑洞。巧珍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墙壁。
马拴局促地坐在前炕边上。
马拴嗫嚅着说:“……后来,听说你和高老师成了,我的心也就凉了……前一向听说高
老师和城里的女子恋上了爱,不要你了,我的心就又动了,所以……”
巧珍:“我已经在村前庄后名誉不好了,难道你不嫌……”马拴:“不嫌!这有什么
哩?年轻人谁没个三曲两折?再说,你也别怨高老师,人家现在成了国营干部,你又不识
字,人家和你过不到一块,咱乡俗话说,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两个没文化,正能
合在一块哩!巧珍,我不会叫你一辈子受苦的!我有力气,心眼也不死,我一辈子就是当牛
做马,也不能委屈了你。咱乡里人能享多少福,我都要叫你享上……”
马拴激动地掏出火柴:“啪”地擦着,才发现纸烟还没掏出来。他把火柴扔掉,抖索着
摸出一支烟来。
立本家院子。巧珍帮助母亲喂猪。巧珍妈:“……要不要两家简单地准备迎送一下?”
巧珍:“……妈妈,你告诉马拴,事情完全按咱的乡俗来。咱家里你们也准备一下。你
和我爸当年结婚怎样过事,我结婚也就怎样过事!”巧珍妈:“我们那时是旧式的……”
巧珍痛苦地叫道:“旧的就旧的!”
巧珍一下子掉转身,抹着眼泪回好自己的窑里去了。
明楼家客窑。明楼和立本正说话。明楼惊讶地说:“怎?巧珍已经同意和马拴结婚
了?”他接着又说:“也好,高加林现在位置高了,咱的娃娃攀不上了。马拴在庄稼人里头
也就是像样的……”
立本:“现在主要是巧珍有点赌气,要按咱过去的老乡俗行婚礼这……”明楼:“不
怕!就按娃娃的意思来!现在党的政策放宽了,这又不是搞迷信活动嘛!你就按娃娃说的
办!这几天要是忙不过来,叫我老婆和巧英给你们帮忙去……”
白天。巧珍家院子里。
长号筒伸向蓝天连吹三声。
鼓乐齐鸣。人声沸腾。鞭炮声噼叭。
立本家院子里、窑顶上都挤满了看红火热闹的人群。
巧珍今天出嫁。吹手们穿着破旧的老羊皮袄,耳朵上别着纸烟,围着院墙角的一堆火在
起劲地吹奏着。
各个窑里的炕上都在坐席。从敞开的门里望进去,每个窑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大
汗。
窑里窑外,人声喧哗。
端盘子的人吆喝着穿过人群。
立本、立本妻、巧英、明楼、明楼妻、三星、巧珍姨等本家人和亲戚都在不同的地方忙
碌着。
院里、窑顶上挤了越来越多的人。
吹鼓手们欢快地吹奏《兰花花》曲调,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周围许多孩子在看热闹。
巧珍的窑洞。她穿着一件红袄,一条蓝裤子,靠在铺盖上,脸带悲戚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