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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们知道他害怕一幅图画,就会耻笑他。因此他只能用最自然的声调对他们说:把蜡烛点
起来,然后让他单独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接着他开始看书;可是只有他的眼睛在看,他的心
思却在那幅图画上。他处在难以形容的不安宁状态,整夜没有合眼。
天一亮,他就赶紧起来出外打猎。体育锻炼和早晨的新鲜空气使他逐渐安静下来,他回
到古堡的时候,那幅画所引起的印象已经消失。他坐下来吃饭,喝了很多酒。他上床睡觉的
时候神志已经有点不清。他下令在另一间房里准备了一张床,当然他不会把那幅画也叫搬过
去;可是那幅画在他的脑子里的印象深刻有力,使他在那天夜里又失眠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些恐怖并没有使他对过去的生活感到后悔。他仍然想着他计划中的诱拐;他对家
人们作好各种必要的嘱咐后,自己单独一个人回到塞维利亚。他趁白天大热的时候走,以便
于晚间到达。实际上他到达德尔·略罗塔楼附近的时候天已黑了,他的一个家人在那里等
他。他把马交给家人,问清楚轿车和骡子是否都准备好了。按照他的命令车子和骡子应该在
一条街里等待,这条街既要靠近修道院,使他和特雷莎能够步行到达那里;又要离修道院不
太近,以免遇到夜巡队时引起怀疑。一切都准备就绪,他的命令一字一句都执行无误。他发
觉他还要等待一小时才能向特雷莎发出约定的信号。他的家人把一件褐色的大斗篷披在他的
肩上,他就单独一人从特里亚纳门走进塞维利亚,把斗篷遮着脸面,以免被人认出。炎热的
天气和疲劳迫使他坐在一条荒无人迹的街道的一张凳子上。他在那里想起什么歌儿就吹起口
哨或者哼着什么歌儿。他不时看看表,难熬地发觉时针并不随他的焦急心情而走得快点……
突然间一阵庄严的哀乐叩击他的耳膜。他起先只听出是教堂举行丧礼时的歌声。过了一会儿
一队宗教队伍从街角上转弯,一直朝他走过来。长长的两排悔罪人拿着点燃着的蜡烛前导,
后面跟着一个盖上了黑丝绒的棺材,由几个身穿古式服装的人抬着,这些人都有白胡子,身
边都佩着剑。最后又是两行穿着孝服的悔罪人手里拿蜡烛,像开头的那两排人一样。整个队
伍缓慢地、庄严地前进。听不见石板地上有脚步声,简直可以说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在飘荡着
前进,而不是在行走。他们的袍子和斗篷上面又长又僵硬的褶缝,就像大理石像的衣服那样
僵直不动。
看见这个景象,唐璜首先的反应是厌恶,就像一个专门讲究享乐的人听见死字就产生厌
恶一样。他站起身,想远远走开,可是悔罪人数目众多,整个队伍又十分华丽,使他觉得惊
讶而且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队伍向着邻近的一个教堂走去,教堂的门正在哗啦哗啦地打开。
唐璜拉了拉一个拿蜡烛的人的衣袖,很有礼貌地问他,他们埋葬的是什么人。悔罪人抬起
头,他的脸色苍白,骨瘦如柴,就像一个刚得过一场又长又重的病的人一样。他用一种阴惨
惨的声音回答:
“他是唐璜·德·马拉尼亚伯爵。”
这个奇怪的回答使唐璜的毛发直竖;可是片刻之后他就恢复了冷静,开始微笑。
他想:“我听错了,或者这老头子弄错了。”
他与队伍同时走进教堂。丧歌又唱起来了,还有嘹亮的大风琴伴奏;穿着丧袍的教士们
唱起深渊的呼唤①。尽管他努力保持镇静,唐璜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凝固。他走到另一个
悔罪人面前,问他:
“你们埋葬的是谁?”
“唐璜·德·马拉尼亚伯爵,”那个悔罪人用空洞而可怕的声音回答。唐璜马上靠在一
根柱子上以免跌倒。他觉得他浑身瘫软,已经失去了勇气。可是仪式仍然继续进行,教堂的
圆顶更把大风琴的声响和可怕的《愤怒的日子》②的歌声扩大。唐璜仿佛听见了最后审判日
天使们合唱的歌声。最后,他振作精神抓住从他身边经过的一个教士的手。这手冰冷得像大
理石一样。
①这是天主教为死人举行仪式时,拉丁祈祷文的开头一句:直译是:“我从地底向
你呼唤。”
②《愤怒的日子》即最后审判日,天主教的赞美诗。
“看在天主份上,神父!”他喊道,“你们在这儿为谁祈祷,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为唐璜·德·马拉尼亚伯爵祈祷,”教士回答,同时带着痛苦的表情凝视着他,
“我们为他的灵魂祈祷,他的灵魂犯了大罪,我们原来是炼狱里的灵魂,被他的母亲用弥撒
和祈祷从炼狱的火焰中救了出来。我们把欠母亲的债还给儿子;可是这次弥撒是最后一次准
许我们为唐璜·德·马拉尼亚伯爵奉献的弥撒了。”
这时候教堂的钟敲了一下;这是约定诱拐特雷莎的时刻。
“时间到了!”一个声音从教堂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嚷起来,“时间到了!他落到我们手
里了吗?”
唐璜回过头来,看见一幕可怕的幽灵出现景象。唐加西亚,脸色苍白,血迹斑斑,同戈
玛尔队长一齐走过来,队长的眼耳鼻嘴仍然可怕地歪扭着。他们一起向棺材走去,唐加西亚
猛力把棺材盖掀翻在地,嘴里继续说着:
“他落到我们手里了吗?”这时一条巨大的蟒蛇在他后面站起来,比他高出一公尺多,
仿佛马上就要扑向棺材……唐璜叫了一声:“耶稣!”就昏倒在石阶上。
夜已经很深,夜巡队经过,发现一个男子动也不动地躺在一座教堂的门口。警官们走过
来,以为这是一个被暗杀的人的尸首。他们马上认出那是德·马拉尼亚伯爵,他们把凉水倒
在他的脸上想把他弄醒;可是,发现他没有恢复知觉,就把他抬回他的家里。有些人说他喝
醉了,别的人说他被一个妒忌的丈夫揍了一顿。在塞利维亚没有人——起码没有一个正派的
人——欢喜他,各人都有各人的说法。一个人祝福那根把他打昏的棍子,另一个人问要喝多
少瓶酒才能使他动也不动地躺倒。唐璜的家人从警官手里接过他们的主人,赶快奔去找外科
医生。医生给他放了很多血,没有多久他便恢复了知觉。起初他说一些毫不连贯的话,发出
一些含糊不清的喊声,夹杂着呜咽和呻吟。慢慢地他仿佛专心一意在端详着周围的事物。然
后他问他在哪儿;戈玛尔队长、唐加西亚和那队队伍怎样了。他的家人以为他疯了。可是在
喝了一点活血药以后,他叫人拿来一个十字架,在上面吻了相当时间,并且泪流如注。接着
他命人请一位忏悔神父来。
人人都感到惊讶,因为他的不肯敬神是众所周知的。他的家人叫了好几个教士,他们都
拒绝到他这儿来,以为他要跟他们开恶毒的玩笑。最后,一个多米尼克教派①的神父答应见
他。大家让唐璜和神父单独在一起,唐璜扑倒在神父脚下,把他看见的幻象告诉神父;然后
他开始忏悔。每讲述他的一件罪恶,他就停下来问一声:一个像他这样的罪孽深重的人,是
否可能得到上天的宽恕。神父回答说天主的仁慈是无限的。在劝告他继续坚持悔过,并且给
了他宗教从不拒绝给重罪人的那种安慰以后,神父告辞走了,答应晚上再来。唐璜整个白天
都在祈祷。等到那个多米尼克会的神父再来的时候,唐璜向他宣布;他决定离开他做过不知
多少坏事的尘世,到修道院去补赎他所犯过的大罪。教士受了他眼泪的感动,尽量鼓励他,
同时为了考验他的勇气是否能跟他的决心一致,他把修道院的严峻生活描绘得非常可怕。可
是他每描述一件苦行,唐璜就叫喊说这不算什么,他应该得到更苦一点的待遇。
①多米尼克教派是由西班牙圣人多米尼克·德·古斯曼(1170—1220)于1206年创
立的教派。
第二天,他把一半财产送给他的穷亲戚;另外用一部分来创办一所医院,建造一所教
堂;他把大笔金钱送给穷人,为炼狱里的灵魂奉献了无数台弥撒,尤其是奉献给戈玛尔队长
和那些在决斗中死在他手下的可怜人。最后他召集他所有的朋友,当着他们的面谴责自己在
这么长的时间内给他们作出多次坏榜样;极其沉痛地向他们述说他过去的行为使他产生的后
悔,以及他对将来胆敢怀抱的希望。这些浪子中有几个受到了感动,改过了;另外几个坚决
不改的,带着冷嘲离开了他。
在进入他选定做隐遁所的修道院以前,唐璜写了封信给唐娜特雷莎。他向她供认他的可
耻的计划,把自己的一生和他的转变告诉她,请求她宽恕他,要她把他作为前车之鉴,尽力
设法在悔过中使灵魂得救。他把这封信的内容给多米尼克会教士看过以后,就把信交给他。
可怜的特雷莎在修道院的花园里等待相约的暗号等了好久;经过几小时难以形容的焦躁
不安以后,看见天已快亮,她只好回到她的单人房间,心里感到无限痛苦。她把唐璜的不来
归结为千种理由,可是全都不是事实。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她一点得不到他的消息,他也没
有托人带来片言只语来减轻她的失望。最后,那个神父同修道院的女院长商谈以后,获准同
她见面,他把已经悔过的诱拐者的信转交给她。她读着信的时候,只见她额头上布满大滴的
汗珠,脸色一会儿像火那样红,一会儿又像死人那么苍白。可是她仍然有勇气把信念完。于
是多米尼克神父尽力对她描绘唐璜的忏悔,祝贺她逃脱了可怕的危险,如果不是上天进行明
显的干预,这个危险正在等待着他们两个呢。可是,不论神父怎么劝说,唐娜特雷莎只是叫
喊:“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可怜的姑娘发起高烧,医术和宗教对她都无济于事。她拒绝前
者,对后者丝毫听不进去。几天以后她死了,临死时一再重复说:“他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