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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判断正邪的力量是有限的。
由得他们来独断独行,是太太太危险且欠公允的一回事。
假民主之名而随心所欲者,我不敢苟同。
难怪好同事阮凯薇总是摇头叹息:
“我一听到电台电视有人在呼吁要中国加速民主脚步,我就生气,干脆关掉它们不闻不见。绝大多数的人是文盲,都来一人一票,只要不是白痴,就能想象到后果。”
别说中国几亿文盲,就是对着我这蛮不讲理的家姑,在她的倡导下实行家庭民主化,我也是不可忍的。
于是我答:
“妈,民主不是这个样子的,未成年又未受过足够良好教育的孩子,不能赋予民主。”
“哦!是这样子吗?那就要实行极权主义才好,对不对?然则,这一家之主是谁?长辈之言,算不算数?”
“妈,”我气忿了:“我不打算跟你吵架。”
“谁打算跟你吵架?有人在小孩子跟前要无上无下,我有什么办法。”
我气得喉咙堵住了,作不了声。
“时代不同了,现在能当女强人的职业妇女声音大,若是从前,抛头露面的女人根本就不矜贵。娶回来的媳妇连累到家道中落,要女人去干活,还得罪已。”家姑简直越战越勇:“我呀,才不笨,为什么不省回这口争吵的气暖肚。”
天!我忽然以为自己在观看粤语残片。
今天今时,这种家庭伦理剧的台辞依然活脱脱地存在,真是稀奇。
我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拿长辈的无奈何,但可以在卑辈身上谋发泄。
我一个箭步上前,就把那条粉红色的跳舞裙子抢过来。女儿育德吃惊之余,还拉着裙子不放,叫嚷:
“妈妈,妈妈!”
我大声喝道:
“我说了不许你买跳舞裙子就是不许!”
我猛力地拉那裙子,育德竟也不放手,怕是因为小孩子也懂眉头眼额,知道谁给她撑腰了。
“你放手不放?”我喝道:“不放,我就打你!”
育德一惊,回头请她的救兵,说:
“奶奶,奶奶!”
家姑正作势站起来反应,我已怒不可遏,容不了这种引外援来对付自己至亲者的行为,立即一巴掌掴在育德的脸上。
有生以来,我从未曾打过我的孩子。
不只是育德呆住了,家姑呆住了,连我都吓傻了。
跟着,耳畔听到的哭声,不是女儿的,而是自己的。
我老早已冲回自己的睡房里,忍不住伏在床上痛哭。
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回过气来。
下意识地往浴室去洗把脸,重新整顿自己。镜前的我,其实还算是丰容盛貌的,比嫁前是胖了不少,只为心身安泰之故。
然而日后呢?
不见得为了今日的家庭争吵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我竟意识到,在生活原来并非没有暗涌。
家姑对我的积怨,是存在的。
并不因为我平日对她的驯孝而视我如骨肉。
到底是外姓的女人。这外姓女人不只霸占了自己的儿孙,还以为她是家庭经济的支柱,地位不可动摇,这使她更觉不安不忿。刚才她的那番话,不知凝聚心头多久,伺机发泄,只要有机会,她大概都不打算把我轻轻放过。
有很长很长时光的茫然。
或者,丈夫归来会带给我一点启示与安慰,深深期盼。
然而,是日必非吾日,发生的所有事都令我伤心而震惊。
当我不停在期待丈夫回家来,让我把女儿的事相告,好得到他的支持时,事情刚相反。候至黄昏之后,轻轻叩门的人不是阅生,而是菲佣莉迪。
她对我微笑,说:
“太太,已为你预备好晚餐了。”
“先生已经回家来了吗?”我问。
“回来之后,跟奶奶以及两个孩子出去了。”
我惊问:
“他们去哪里?”
“说是出去吃晚饭,不在家吃了。“
我颓然坐在床上。天!家庭政治与公司政治一样难缠,这种纠集力量,孤立敌人的手腕,我在机构内见得多了,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
如今实验战场移师到家里来。最为惊心动魄的是敌对者竟是自己最亲的人。我以前认为一个女人,面对着丈夫与儿女,最至大的幸福与安全,原来是错误的。亲人之间一样有人际关系上的冲突。阅生现在就需在母亲加上儿女,与其妻之间作出选择。
他的取舍看来是明显的。
我独自坐到饭桌上去,默默地一口饭一口饭地缓缓吃着,其实心痛如绞。之所以仍撑着要走出饭厅来,只为等会阅生回来问起,我要说吃过晚饭了,我总不愿意叫他看不起,说:
“你们不管我不理我,我就饿死算了。”
这样做太太太不像我了。我必须装作若无其事,赢回一点底分。
可是,又一次的失算,又一次的失望,又一次的错误。
阅生在晚饭回来后的态度完全在我预计之外。
他走进睡房劈头第一句就说:
“希凡,你这样子对妈、对小孩是不应该的。”
我呆了一秒钟,随即咆哮:
“怎么?我怎么对他们?他们怎么说我?你闷声不响回来,问都没问清楚事情,就来责备我,这算是什么意思?是联合成一阵线来指责我、对付我吗?你完全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一副嘴脸对我了,活脱脱像粤语残片内的家姑款头,教人受不了!你的女儿若是从小变成虚荣性格,你可别怪到我头上来!”
我相信我有如一座突然苏醒的睡火山,熔岩是浓烈而且滚烫地流泻下来的。
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话说,而且说得如此快而急,且气愤霸道。
足足发泄性地骂了十五分钟,把从前有过的对家姑的种种不满,对孩子管教上的劳心劳力,为这个家庭所捱的苦等,都通统说上了。
直至骂得有点累,人才静止下来。
我骤然发觉,整间睡房死寂,从最热闹的吵骂一旦回复到这个光景,令人寒意甚重。
我坐在床沿,昂起头来看了静立着的丈夫一眼,发觉他是如此的高高在上,我却是渺小的。
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这种怪感觉从何而来。
过了僵持肃穆的很多分钟之后,阅生终于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原来你对我们如此的不满。”
然后,他又不语。
或者,就因为他的说话是画龙点睛,我的确很有一点点像泼妇骂街。
我不是不羞愧的。
到底是受过高深教育的人,且有相当高职,怎么可以一翻脸,就不像个人了。
难堪、彷徨、尴尬等情绪一涌而至,浮袭心头,滚烫到脸上来,我下意识的行动就是立即站起来,冲出房门去。
借助这个逃离现场的举止去逃避现实。
然而,也许看在丈夫眼内,我的臭脾气是越发不可收拾,越臭气熏天。
冲出客厅,看到家姑陪着两个孩子在看电视。
女儿不转过头来看我,很专注于画面,反而是家姑抬眼望我,露了一脸得意之色。
她在笑。
笑我败在她的手上。
我的脸涨得更红,火速夺门而出。
大厦二楼是大平台,有花园、泳池及儿童游戏场地,我跑下去,逛了一圈,看见一撮一撮的人群,都是饭后耍乐的家庭模样,心就更凉了。
此地不能留,触景会伤情。
于是不自觉的就到街上截了一辆计程车,跳上去。司机问:
“到哪儿?”
真是个好问题。
我喃喃地答:
“跑马地吧!”
把阮凯薇的地址说了出来,也只好这样。
差一点点就走投无路,真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搬到加拿大去定居。
三'梁凤仪'
如果有娘家在香港,就没有这种投诉无门的苦楚了。
诚然,当我一家暖洋洋地过日子,工作又忙碌时,我总没有多想念母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自己手上有儿有女,又该如何处理教养呢?
刚给计程车司机结了帐,一脚踏出车厢外,就想缩回去。
大厦门口处走出来的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挽着手,那女的不正正是阮凯薇吗?
我微微吃惊。
就因为没有想过阮凯薇会有亲密的男友,这个画面映入眼帘时,就带来了一份尴尬。
然而,阮凯薇已经叫住了我。
“希凡!”
我只好迎上去,大方地打招呼。
“你来找我吗?”
阮凯薇无疑是惊疑的。
我不是没有到过她家作客,但都是事前约好了的,从未试过如此唐突的造访。
且这种行为跟我一向的保守作风绝不相称。我是那种到朋友家,再熟还是先约好,又晓得需带点礼物去的人。
哪有像如今般冒失。
于是我的表情怕也是怪怪的,说:
“是的。”
本来想加多一句解释,说是路过此地,顺便探访。可是回心一想,才刚刚走下了汽车,这个谎说了只会欲盖弥彰。
况且,我也真不是块会说话转弯的材料。
就由于这样吞吞吐吐,更见一点狼狈。
阮凯薇是个眉精眼企的人,她怕是一看势色有异,就笑嘻嘻地回头跟那位男士说:
“我先来跟你们介绍,我的好同事兼老朋友沈希凡。这位是李开伦。”
我跟他握了手。
“开伦,你先到车房去把汽车驶上来,好不好?”
阮凯薇打开了手袋把车匙给他。
那位李开伦微笑着接过,就回身到大厦去。
这个名叫李开伦的男子,个子高,眉目清爽,还说得上是潇洒的。
然,他用眼瞄我一下的那个表情,带一点怪邪之气,我不自觉地对他有了一点点的戒心。
或者,这是由于阮凯薇忽然之间有个男友,令我过分骇异,以致把要求提高吧!
阮凯薇拉着我,有一点点紧张说:
“有什么事发生了?”
我摇头。
“不会没有,否则你不会来找我。”
“是有点发闷,想找你闲谈。”
“跟家里头的人发生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