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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虹的威风回来了。
杂志访问她,会不会辞去大学教授之职,重新专心著述,还是《心涛》已是收山之作。
萧虹答得坦然:
“今日不知明日事,我既不疯狂创作,也不封笔,教学是生活,写作是怡情,没有生活,枉谈怡情。有读者爱读,又捡拾到题材,那就多写点,好作怡情养性的娱乐,一切随缘吧。”
单是这番不亢不卑的潇洒从容答话,就已可知那本《心涛》一定写出她的一向水准,甚至吵水准来。
我正翻阅第一页,打算先看序,就听到邻桌有两位女士对话。
其中一人提到一个令我无法控制自己不留神细听的名字。
有一个女声说:
“怎么,你是否打算跟归慕农离婚,故而回来了?”
我怔了一怔,眼角儿瞟过去,见到另外一位女士的确是顾菁。
“不,回港度假购物而已。离婚有什么好处。他刚掉了德盛集团的高职,实情是公司政治,权力斗争,败在他自己一手栽培的一个姓郭的手下,于是美其名是到加拿大与我们一家团聚而请辞了。这可好极了,省得我在那边一天到晚也瞎忙,单算是把孩子送去上学、看医生、学画、学琴、学中文,就已烦死,女佣又不易雇到。归慕农在香港太风流快活了,让他去分担我的家务,太好了。”
“他另外的一段感情呢,怎样处理,烟消云散?”
“这年头,有什么叫做生生世世的,彼此也不过闲着无聊而已。谁没有婚姻暂停歇息的自由权。”
“你也会以牙还牙吗?”
“这问题不必答了吧!聪明人都晓得知之为不知,我又曾问过他在香港的事了吗?”
我把身子挺一挺,坐好一点,不让对方看到我。
伍霭琴一定知道归慕农下台的事,她没有告诉我,理由怕是等于我没有把李开伦的意外告诉阮凯薇一样。
我们决不会幸灾乐祸,因为歪心肠的人已证实没有好结果。
生命的浪子过客只是训练我们成熟,挑战我们智慧,鞭策我们坚强的一些道具人物而已,毫无感情的牵引可言,因此他们的遭遇好与坏,并不能使我们快乐一点或悲哀一点。
“妈妈,妈妈。”
我听到快乐的亲人的声音了。只有这些声音,才能比较有效地影响自己的情绪。
是育智和育德到了。
我用手巾为他们揩汗:
“看你们,跑着上来,是不是?用不着急呢,反正妈妈一定等你们,今天有的是时间。”
“真好!妈妈陪我们一整天!”孩子们欢呼。
“对,我收容你们一个周末。”我笑说。
育德立即扯着我的衣袖说:
“妈妈,说不定你要长期收容我们了。”
“为什么?”
“曾婆婆与奶奶天天吵架,曾阿姨现在逼着爸爸与奶奶分开来住。”
天!我的心直往下沉。
育智说:
“我听曾阿姨说,要把现住的房子卖掉,因利息过高,根本供楼太辛苦。曾阿姨说换一层小的他们住,把奶奶和我们搬到另一层租住的小公寓去。”
“我才不肯,我告诉了爸爸,我不跟奶奶住,妈妈刚搬了新家,有地方。”育德这样说。
我默然。
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可能的变迁。
“妈妈,你会收容我们吗?”
我想了想,摇头:
“不,说好了跟你们的爸爸与奶奶一起住,就不要离开他们。我的意思是,不要提出,除非是他们的要求。”
“为什么?妈妈,”育智说:“你恼怒我们当初没有跟你?”
“不,育智,骨肉是没有隔夜仇怨的,连朋友都别太认真于过节。妈妈犯过的错,你们不可重蹈。所以,我不会教唆你们恼恨爸爸与奶奶,血浓于水,切肉不离皮,你们明白吗?更千万别在你们爸爸和奶奶伤心时就离开他们,那是不义。他们越是不如意,越要陪伴他们,支持他们,那才是好孩子。”
育智和育德点头。
我有信心,他们将来会成长为很好很好的孩子。
当晚,孩子在我新置的公寓留宿,明天,我会带他们上梦蝶企业的游艇上去,一边招呼大陆来的商贾,进行业务应酬,一边让孩子们浮游碧海玩耍。现代的职业妇女,都习惯了把起码两件要做的事一起处理。
让孩子们上床睡觉之后,我才有空回到自己的房间来,拿起萧虹的《心涛》细阅。
先看序:
这不是个大都会内的传奇,而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
故事中出现的人物,是你、是我、是他,是我们周围的亲人朋友。
桥段必然雷同,因为大太阳下不外乎是那些事,正在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地发生着。
写这个故事出来,是为很多平凡地过着日子的人,其实心上有汹涌波涛,老无法宣泄平伏。就让我帮个忙,代替你们写你们的故事,让大家读起来时,舒服一点吧!
同时,也愿把这个故事送给一个热诚地静静地帮助了身旁的朋友,而不求回报的老同学。
她或者曾有过一时的误会,以为好人往往白做。她无疑是错了。最低限度,她暗地里帮助的人现今都正快乐地生活,这就是她起码的回报。
祝福她,祝福我的读者。
我盖上了书,滑到被窝内,流了一枕的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