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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已经让我发泄掉一口鸟气了。沈希凡,这个不是你妄称英雄的世界,怎么还会好人有好报。你破坏了我的饭碗,断了我的财路,我不错是无奈你何,但不可能就此罢手,不好好的给你一个教训。”
“李开伦!”我几乎咆哮:“你究竟写了封什么信?你在信内胡说八道些什么?”
“唧唧唧!写得这么精彩绝伦的一封信,原来你还没有拜读过。香港的邮政效率真的退步了,以前一天之内信就寄到,现在呢,怕要先后两天功夫。”
“李开伦,你别再说废话,你一定在信内撒谎,歪曲事实,旨在诬陷。”
“汤太太,难怪你位高权重,真是冰雪聪明,你全猜对了。可是,这年头,人们根本只找工余是非来作聊天资料,谁会查根究底问真相,支持公道了?故此,我说的虽全是谎言,可是会有人津津乐道。”
我气得掷掉了电话。
久久不能定下神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才抬眼望着神情惶恐的秘书,问:
“你收到信?”
对方点点头。
“拿给我看。”
对方没有回应。
“去,拿信来给我看。”我再严厉地说。
秘书用颤巍巍的手把信交给我,我拆阅。
德盛集团的朋友们:
请别奇怪你们为什么会收到这封信,因为不平则鸣!我要向你们公布一个你们集团内丑恶人物的罪行。
汤沈希凡是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女性,她妄视自己有夫之妇的身分,背弃快乐家庭与忠诚正直的丈夫,跟你们的董事局成员之一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旨在伸张她的权势,提高她的收益。非但如此,她还因为爱上了下属的恋人,被对方拒之于门外,于是老羞成怒,把下属调离香港大本营,送往大陆作开荒牛。
这种人仍在德盛集团耀武扬威,真是人神共愤,故而我不惜向各位揭发真相。
不平人上。
原来时代转移,二十世纪末的今天,依然有凄凉若此的冤案。
我极力伸手撑着办公桌,开始眼花缭乱,身子摇摇欲坠,耳畔隐约还听到秘书微弱的声音在喊:
“汤太太,你怎么了?汤太太……”
我最终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再回醒过来时,心头有一份浓不可破的失望。
原来,我不是就此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不陷害我至死就算?
为什么还会转醒过来?
叫我怎么还能面对世界,活下去了?
我怎么可能还会听到因为我仍活着而有的欢呼?
可是,我的确听到:
“太太,你醒过来了。”
“汤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我睁开了眼,房子相当暗,可是,我认得出我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来。
我问:
“我回到家来了?”
“是的,你在办公室晕倒了,我把你送回家来。”
我看清楚了,那是我的秘书。
“我打电话到你家去告诉汤先生,他让露茜来看你了。”秘书又这样说。
我抬眼,果然见到露茜。
“露茜。”我喊。
连见着自己的菲佣,都有一种终于有人可以依傍的凄凉感觉。
“太太,你放心歇息着,我会在这儿陪伴你。我已经给汤先生交代过了。”露茜认真地说。
我打算坐起来,可是头仍然昏昏然,像有一大块石缚在脖子上,头无法抬起来,一抬就晕眩。
“太太,你别急着要坐起来,你且躺下。医生来给你诊断过,说你这种是耳水不平衡病,必须躺下来好好地睡上几天,就能康复了。”露茜说。
“对,汤太,请放心,公司已经批准了你的假期。”
我本来想问“谁批准的”,可是话到唇边就吞回去了,不问也罢,怕提起和听到归慕农这三个字。
我因为平卧着,眼泪从眼角流向脸颊两旁。
脸上跟身上一样,一片的寒凉。
果然,我昏睡了多天。
耳水不平衡病有个好处,叫人不用多想,别无选择地昏昏然沉睡。
如果不这么快就康复过来,我会更欢喜。
这天晚上,露茜看我微微苏醒,就给我预备了小米粥,加上一小碟醒胃的咸菜炒肉丝,扶我坐起来吃。
“我吃不下。”我说。
“太太,你得吃呀,天大的事发生了,都要有精神体力才能应付得了。”露茜答。
“包括冤狱?”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尤其是要翻这种案。”露茜说。
“露茜,请听我说一句话。”
“太太,你慢慢讲。”
“这辈子都不要做好人。真的,千万不要,好人不会有好报。”
“不,太太,你错了。”
“我怎么会错,露茜,我是身受其害。”
“太太,只要你不怕被害,没有人真正害到你。”
这是一句出自菲佣口中的智慧之语,我凝望露茜,企图自她的脸上身上探秘。
无疑,这句话像一服有效的药,硬灌下肚子去后,令我浑身微微温热舒畅。
我稍稍坐直了,自觉回复一点信心。
“太太,不要怕,蛇虫鼠蚁只有本事吓那些怕它们的小孩子,遇到不怕它们的成年人,一脚就把它们踩得扁扁的,根本不是事。病毒也只怕肯吃药与勤做运动的人,是不是?”
露茜说这番话时充满喜悦与自傲,她还说:
“做好人是很快乐的。”
是吗?我闭上眼睛想,如果时光倒流,我老早预知出手帮了阮凯薇对付李开伦,会得到今日的这个后果,我会不会仍然伸手去拯救阮凯薇于水深火热之中,抑或就畏缩屈服于李开伦的邪恶淫威之下?
答案是:会。
我在心上问了自己千百万遍,答案还是一样的。
今时今日,我其实不知多感谢那头人面兽心的色魔陈清华,若不是我惩治了他,帮助了莉迪,我根本看不到汤阅生的真面目,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原本会狠心到以诬告我不忠不贞去平衡他的真正不仁不义。
李开伦事件是第二个例子,我必可以从中看到很多身旁人的真正面孔。
我必须鼓起勇气面对他们。
看清楚他们究竟是蛇虫鼠蚁,抑或是豺狼虎豹,这番发现就真正是价值连成了。
乱世见忠臣,贫家出孝子,我身边的人是龙是蛇,是天使抑或魔鬼,就趁着我生命中这些劫数,由他们剥下面罩,让我看个一清二楚。
有什么好怕呢?最坏的情况都已经放在跟前了吧!
我忽然想起莉迪,我问露茜:
“你到我这儿来服侍我,莉迪就留在汤家吗?”
“不。”露茜答:“她转换新雇主,必须在这年的限期内回菲律宾一转再回来。”
我点点头,移民局是有这样的规定的。
我说:
“莉迪就快见到她的未婚夫,一定开心得难以形容。”
“简直兴奋得一连几天睡不好。她没有预先通知家人,既免得他们需索太多东西带回去,也想给她未婚夫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心里想,在世界上总有快乐的好人,是令人鼓舞的。
“莉迪说,她一回来就会来看望你。”露茜说。
“那么,露茜,你回汤家去吧,奶奶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吃力。”
“才不呢,你少担这个心。曾小姐已经搬进来,而且带了她的母亲一起来住,日中跟奶奶结伴搓牌烧饭,不知有多乐。”
原来早已经是鹊巢鸠占。
我苦笑,回想自己的那一位归慕农,心上的翳闷又再涌现。我问露茜:
“这几天我昏睡期间,有人打电话或来找过我吗?”
露茜摇摇头:
“没有,我整天守在这儿,除了你的秘书小姐,没有别的人来过和打过电话。”
“嗯。”
就像一个坐牢的人,听到连探监的人都没一个,心直掉到万丈深潭之中,摔个没影儿。
“太太,你好好地歇一歇,病好了就上班去,一切回复正常就好。”露茜这样说。
我点头,勉强把那碗稀粥吃掉了。
露茜把碗碟拿到厨房去洗时,我静静地躺着思考一个当前的严重问题。
我是否应该打电话给归慕农?
发生了这么大的一桩事,他竟然无声无气,无踪无影。是他对我都生很大的气,抑或压根儿毫不关心,任由我自生自灭?
我明白带给归慕农的麻烦与尴尬应该很不少。那封信的胡言乱语,令我震惊和伤心的是内容的断章取义。最凄凉的莫如我真正与其中一位董事局成员有特殊关系。就为了这一点的水洗难清,令我不得不吞下了其他一总的冤屈。
冤狱之所以形成,往往就是自己倒霉到刚好就在凶杀的现场,又曾与死者发生过口角。没有这些把柄,不会令陷害自己的恶人得逞。
如果日后会引起难以形容的尴尬的话,我是否应该要辞职?
引退了,会令事件平息下来,保存了归慕农的地位与事业,这是最重要的事吧!
说到头来,女人比男人容易找工作。
越爬上高位越多事业发展的掣肘。
而且,对维护归慕农,我有起码的责任。
想着,我伸手到床头去摇了他家里的电话。
“喂!”我一听,吓着了。
接听的竟然是个女声。
我把要喊出来的声音,骨碌的硬吞回肚子里去。
归慕农是独居的,他妻子与儿子远在加拿大,平日只有一个钟点女佣为他的房子做清洁工作。
今晚上,会有女人在他的房子里。为什么?
是他已经另找了一个替代我清除寂寞的人,还是我搭错了电话号码?
下意识地再摇电话一次,依然无误。
“喂,这儿是姓归的,你找谁?”
听清楚对方这样说了,我才缓缓地放下电话。
忽然又头痛欲裂。我无法再思考问题,精神压力随着生活的疑点增加,把我整个人弄至溃不成军。
我又以微弱的声音喊:
“露茜,露茜……”
露茜走近了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