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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先叫他接这个电话。”
“好的。”
当值的护卫员领命而去。
不久,他再在电话回报:
“汤太,归先生已经下班,不在公司。”
我气得发抖,忽然说:
“是你说归先生已经下班,抑或归先生叫你说他已经下班?”
我不管这句话有多严重,我只迫不及待地要一个真实答案。
我不要被人欺骗。
我有我敏锐的触觉,我要寻根究底,水落石出。
护卫员显然错愕地静默一阵子,或者他要好好消化我的问题,又或者他要想过另外一个借口。
更有可能归慕农就站在他身旁,指使他怎样回话。
他终于答:
“归先生是的确下了班了。”
“你没有骗我?”
对方失笑:
“汤太,我骗你干什么?归先生在公司的话,他也没有理由不听你的电话,为什么呢?”
我这才愤愤然地把电话放下。
然后,又急急地重新抓起,摇电话到归慕农的家去。
等了十分钟,电话自动挂断线,没有人回应。
一个人要找另一个人,可以这么困难。
一个人不让另一个人找到,可能十分容易。
这解释了我和归慕农现在的情况。
他在逃避我。
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因为我等足了归慕农一整晚,他并没有出现。
连电话都没有打来。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无事可为,我每隔十分钟就摇归慕农家里的电话一次。
这种机械化的行动持续至深夜,我才因为疲倦而迷糊入睡。
猛地转醒过来,竟已是翌日的中午。
脑袋在昏乱和膨胀之中,还有三分清醒。
我第一件提醒自己的事,是已经前后两天没有上班了。
我究竟在做什么?
强迫自己爬起身来,到浴室去,放一大缸热水,把自己泡进去,洗了一个澡。人是舒展得多,然后,我再匆匆穿回上班的套装,回公司去。
走在写字楼内时,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在香港大机构干活的人,不怎么会放假的表面原因是忙得不可开交,因而不能善离职守;骨子里是太享受与珍惜那种业务权责紧紧抓在手内,半分半秒不肯放松的习惯。只要任何一个时机,松了手,就会被旁边虎视耽耽的人将汝之所有蚕食鲸吞。
故此,不能随便放假。
江山一定要用手铐扣紧,才不易轻易失掉。
我呢,才不过远离职守两天功夫,走在写字楼内,就有种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怪感觉。
我先回自己的办公室,慌忙把秘书叫进来,问:
“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
“有特别的口讯留给我吗?”
“阮小姐请我告诉你,她到上海去了,本来要亲自向你辞行,但你请了假,电话拨到你家,又找不到人。托我待你回来时,向你说声多谢,她会把业务发展情况传真回来给你。”
我点点头。
“没有其他了?”
“没有。”
秘书引退之后,我立即按动归慕农的对讲机,也不称呼他,就说:
“我回来了。”
对方答:
“我这儿有职员在商量公事。”
“几时可以见我?”我问,直截了当。
“待我处理完这番公事,给你电话。”
“不,半小时之后,我会到你办公室。”
相信这不是一个下属对上司的语气。
可是,我不管,我不能再上当。
那半小时冗长得像过掉了一生。
当我坐到归慕农的跟前时,仿如隔世。
我说:
“你逃避不了我。”
“我没有逃避你。”
“你昨天没有来。”
“你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我们在这个时候见面对大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冷笑:
“在没有跳上你的床之前,我应该冷静,现在不是时候。”
“你知道就这几天,你的所作所为出了多少乱子,或可能要出多少乱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连静下来思索自己的言行都认为不必的话,是最为危险的。”归慕农郑重地说:“我们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你已经引起人们对我们关系的揣测了。”
“这倒好,成年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必须负责,我并不怕,你怕吗?”
“希凡,你令我失望。”
“我知道,所以你打算把我扔掉。”
“不是。”归慕农急得用手撑着书桌,一推,乘势站起身来,然后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别以为这种做法是英勇。你无端端拉着我当了办公室内人际是非圈套的炮灰,彼此牵累,粉身碎骨,你认为这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沈希凡,世界并非黑白分明的世界,人间更不是愚勇就能得直的人间。你白白地牺牲了,只落得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笑而已。”
我没有回答。
一时间,想不通他说的一番话有何可以可驳斥之处。
与此同时,这跟我们的关系如何善始善终并没有提供解决办法。
“希凡,我们冷静地各自为政一段日子,再看机缘,好不好?”
我咆哮:
“不,归慕农,你敢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告诉你,别以为我是那种可以一夜风流,随即忘情的女人,我不是。除非我深爱那个男人,否则,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你爱我吗?你甚而深爱我吗?”
“嘿!”我冷笑:“我当然爱你。”
爱他,我才可以无咎无罪,我才是灵欲合一,情有可原。
我必须坚持爱他。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归慕农,我是爱他的。
“我不信。”归慕农说。
“你不信?你要怎样才信?要我为你吞多少颗安眠药,抑或割脉自尽以明志?”
“沈希凡,你别乱来。跟我谈判的方法有很多,对我报仇的时机也总会来,不必用你的生命。”
归慕农显然有点震惊。
“好,那么,告诉你妻子,你要离婚。”
“这并不是你在跟我的时候所要交换的条件。”
嘿!我义愤填胸,问:
“归慕农,是不是我们要在你的床上签好了合约,才做爱。”
话才出口,我立即有种想吐的感觉。
从小讲究修养的我,什么时候变得低俗如斯。
我不禁羞愧得涨红了脸。
反而干脆老羞成怒。
我继续谩骂,把所有能说出口来的脏话,尖刻地、毫不留情地说出来。
归慕农没有再做声,一直静听着我似个疯妇一样上演我的丑剧。
直至我稍稍地觉得疲累了,有一个时间的空档,归慕农才淡淡然地说:
“希凡,别逼我对付你。”
“什么,你说什么?”
归慕农没有再解释,他再度沉默。
我反而怒不可遏,道:
“你怎么对付我?宰了我不成,抑或一脚将我踢出德盛集团的大门口?”
我冷笑:
“归慕农,我赌你不敢。”
“沈希凡,我们之间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义?你细心地想一想。”
“不,我要你对我负责。”
“成年人只对自己的言行及遭遇负责。”
“我不接受,我会死缠烂打到底。”
“那只是对事的应付办法,对人,只会弄得更糟。经过了这几天,纵使我再回到你身边去,你也不会再有以前的感觉,我亦然。”
“借口,都是借口。归慕农,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反正我已一无所有。”
“可是,我还有自己的前途与家庭,我不能为你的疯狂鲁莽而误了大事。沈希凡,如果你听我劝,你把这份工辞掉,到外头走走,轻松地想清楚很多问题,再回来。”
“你以为我会肯?你敢公然地辞退我?不会吧,你怕人言,畏是非,自私自利,你不会冒这个众人在背后窃窃私语、批评你的恶险。”
“沈希凡,告诉你,你不会是我的对手,请别敬酒不饮饮罚酒。”
我狂笑不已:
“我不怕,你尽管对付我。”
正在剑拔弩张之际,有人叩门。
随即有人推门进来,是会计部的郭伟贤。
他分明看到我们的脸色不对劲。可是,谁也知道若让对方知悉秘密已被看出来,是非常对自己不利的一回事。
于是郭伟贤在微微一愕之后,立即气定神闲地报告:
“我向归先生报告关于附属公司与母公司分割后的财务问题。”
归慕农马上接嘴,对我解释:
“对了,我看你这两天请病假,原以为你要多休息几天,故此,我交代小郭去把方案做出来,交给核数师楼。”
我有一点点敏感,怕归慕农乘我不在公司,就把我的职权架空,凡事直接向我的手下指示,于是我问:
“什么问题需要交到核数师那儿去?我应该知道吗?”
归慕农大概明白我的意思,说:
“不只应该知道,而是应该由你签批负责,你的认可是代表公司的。”
然后归慕农对郭伟贤说:
“既然汤太身体已无大碍,可以恢复上班了,你就把我这两天跟你商议的结果,详细向汤太报告。另外,”他转脸问我:“阮凯薇调至上海,你是否同意她人事部所牵涉的有关账目问题,也拨到小郭那儿负责?”
“对,我是这样安排的。在人手的调动上,哪一些支出拨入附属公司,哪一些跟母公司摊分,比例如何,原本由阮凯薇负责,现在就移交给郭伟贤吧!”
“那好,你们自行处理,直接交给核数师,他会给董事局一个详细报告。”归慕农这么说,打算就这样把我打发掉。
我回转头对小郭说:
“我还有事跟归先生谈,一小时之后你到我办公室来商议。”
郭伟贤应命而去。
办公室内只有我和归慕农两人时,气氛立即变回剑拔弩张。
“归慕农,我们言归正传。”我说。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
“你很残忍。”我忽然气馁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