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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跟“白狼”跑到了一块,依山傍水神出鬼没,闹腾得方圆几十里人心惶惶。解放后没了土壤,一些人的野性没法萌生,不得不收敛。改革开放十几年过去,这个村经济虽然没有多大变化,但这一劣根却活了过来。又出现了结帮拉伙,舞刀弄棒,吸毒敲诈现象。为首的三人叫赵拴、宋二狗、葛庆,赵是头目,宋、葛二人是打手,还有一个“军师”叫良恩怀。这良恩怀三十五六岁,在终南县城念过高中,满脑瓜主意满口理论,在村里很有煽动性,常常是一些坏事的策划者,平时把法规政策又记得烂熟,学了一大套钻政策空子、讲歪理的本事。
头年冬天是一个干冬,过了年关,还不见一片雪花,揭开晨雾,阳光猫爪般挠人。何岸和队员们坐着乡上的大屁股吉普来到良店村。这已是他们第三次进村了,前两次遇见育龄妇女做说服工作时,都被她们及其族人顶了回来,什么理由都没有,政策也懂,惟一的挡箭牌就是良恩怀和宋二狗的媳妇都有三个孩子,却没做绝育手术,而且年年都能逃脱。村民都问为什么吃柿子光拣软的捏?同是党的领导,为啥一个锅里做两样饭?工作队员们张口结舌,有个村民还说:“良恩怀还撂下话,不是他不落实计划生育政策,是乡政府没有说服他的人才和道理,什么时候要交手,他随时奉陪哩!”
何岸一行九人下车后,径直朝良恩怀的高门楼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人家,水磨石地面刻花镂叶,青砖灰瓦白灰缝子,半厚的黑漆大门上镶着碗口大的铜钉。良恩怀没有什么手艺,又不经商办厂,纯粹发的是意外之财。家里平时出出进进的人,有称他师傅的,有称兄道弟的。这且不说,楼房起梁的时候,县城里许多头面人物都来了,猜拳行令声不绝于耳,好不红火。
何岸派两个人进门去做良恩怀的工作,街道上的人闻讯都慢慢凑了过来。就听里面高声说道:“你们找我不够档次,我要见你们何岸。”
两人出来,其中一个叫张建民的说:“何乡长,良恩怀说非要见你不可。”
在大门外瞅着良家门楼的何岸听言,大步走了进去。
良恩怀正在沙发上坐着,见又有人进来,就瞟了一眼:“怎么又进来了?我要见的是何岸,不就做个烂熊手术吗,有啥张狂的?何岸不来,你们不要烦我!”
“我就是。”何岸平静地说,“你让媳妇做手术嘛,有什么话要说,还非见我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双方都打量了对方。
已经站起的良恩怀中等身材,小平头,扁鼻梁,薄嘴唇,被烟熏得黑黄的两排牙齿,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嘴里,一双小眼睛眯着,射着精光,身子微胖,但不笨拙,半截皮大衣,皮夹袄,鲜红领带,灰衬衣却脏兮兮的。背微微有点驼,看起来干练精神。
何岸比良恩怀稍高些,高鼻梁,方脸盘,身单体瘦,灰色中山装罩住黑棉袄,领口露出的白衬衣也脏兮兮的。见人一脸的笑容,惟独那双眼睛大而有神。
良恩怀原想着何岸是人高马大,气势逼人,此番一见,方知是标准的书生一个,并没有什么。如果不是近些天听到何岸的名声,他绝不会从沙发上站起的。他就曾不冷不热地打发走过下村工作的许多干部,有时还半软不硬地奚落几句。今天这一站起来,已使自己在气势上输了半筹。
“要见你自有要见你的道理,久仰大名,今日有幸寒舍相遇,也不知这计划生育政策在兄弟这儿怎么个落实法?”良恩怀双手抱拳要先攻为上。
何岸刚要启口,良恩怀又突然把手向下一挥:“不忙,你们的道理我也听得多了,不外乎就是一上二刮三绝育嘛,我是生了三个光葫芦,不过你们那些政策不适合我。”
何岸也不恼,笑着说:“既然你什么都懂,那就好办,你也知道这件事谁也避不过,政策还是落实的好,也省得咱都不愉快。”
“不行!”良恩怀手一摇,头摆动着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们三番五次地找我,我首先烦了。既然是一项工作,总得先讲道理吧,这件事我这几年一直想不通、看不惯,想领教一下高论,让我这死脑瓜也开个窍。”
何岸还是笑着:“你是聪明人,想不通主要是没好好地想,计划生育也不是三天两天了,你使劲想,硬往通里想。至于看不惯嘛,那就是看得少,还是一个办法,多看,使劲看,看惯了也就不存在看不惯了。你在世上看不惯的事越多,说明你没有认真看,或者是不愿意看,但这不能说事物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吧。”
良恩怀没想到何岸用这种绵里藏针的语气,轻轻地就把他反驳过去,并没谈具体道理,使他没得空子可钻,只好单刀直入:“你不就是让我媳妇绝育吗?这没有啥,不过你把道理得给我讲明白,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何岸严肃了:“这你是知道的,按说快二十年了,这项工作对你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不过,既然你愿意听听道理,咱们可以谈谈。”
何岸以为能坐下来谈,谁知话音刚落,良恩怀就双手抓起屋里的两把雕花高靠背椅子,大步往外走:“这不是说官话的地方,咱们往街上走,把理讲到明处。”
不待何岸有所准备,他已歪斜着出了门,街上围观的人很快聚拢,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足有二百多人。是乡上拿良恩怀开刀,还是良恩怀击败何乡长,看来今天是有好戏看了。
9。
何岸随后跟了出来,他为良恩怀的蛮横举动感到气愤,这些天来,连跑带撵,推托躲藏,吵闹阻拦,飘凉话的人都有,可像这样盛气凌人对着干的计划生育对象是没有的,但他还是微笑着。农村这些年工作环境复杂,各方面的矛盾都在这个层面爆发出来,乡村干部直接面对的是最底层的农民,打工的,卖菜的,种田的,基建的,许多顺心不顺心的事都在农民中搁着窝着,这几年在乡村工作,他已学会了冷静地看待问题。
良恩怀这次也是下了决心。用他的三寸之舌击败何岸,一可以继续逃避计划生育,二可以提高自己在绛河沿岸各村的知名度。出点恶名掌控一方,不能说是政治解禁后他的人生理想,起码在日常生活中很受用很实惠。
人群很快让开一块空地,良恩怀把椅子摆好,伸手请何岸坐下,然后大声说:“何乡长,如果你把我说服了,我二话不说,不让你们用车拉,我推自行车送媳妇做手术,也省得劳你们大驾,三番五次地找我。可如果你们说不过我咋办?”
何岸站起来,左右转了一下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代表绛水乡政府表个态,如果我的道理说不过你,你们夫妇可以不计划只管生,乡上给你开个证明,保证日后再没有人找你。”
“那好,谁先说?”良恩怀显得胜券在握。
“你就先说,谁都一样,当众把话讲清楚,群众就是见证人。”何岸说。
“宪法明文规定,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我媳妇虽然生了仨娃,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没疙瘩没病的,凭什么要挨那一刀?”
“你讲完了没有?宪法同时也规定,公民都有实行计划生育的义务。你怎么避而不谈这一条?”何岸质问道。
“人身权利重要,义务归义务,义务可以尽,也可以不尽。人身权利必须得到保护!”良恩怀的声音高起来了,似乎很激动。
“义务和权利是相辅相成的,在我们国家,人口形势非常严峻,不履行这项义务的人还真不配谈什么权利,宪法规定没有任何超越法律之外的特殊公民,对于你这已经超生两胎的夫妇,要把履行义务当成首要事情,更不能钻法规的空子。”何岸慷慨陈述。
“不行,我这人就认准了权利,不管你义务不义务,反正是国家公民,我的权利得不到保护是不行的,刀架脖子上我也不服。”良恩怀开始撒野了。
何岸寸步不让:“还有一点必须向你说清楚,法律上还有这么一条,叫国家推行计划生育,这也是针对我们国情作出的一项基本国策。你作为一个村民,既要遵守法律,也要落实政策,不应该既脱离宪法又逃避国策的实行。”
“推行,我想就是推得开就行,推不开就算了,要么就推着动动,不推就不动了吧?”
人群里出现了笑声,有人高喊:“好!”“好!”
“恰恰相反,你理解错了,我们认为,所谓推行就是原则,必须坚决贯彻,不是手推车,而是铲土机,就跟你家这样的违章建筑一样,必须要推倒,否则势必影响到规划的实施和政策的落实。”何岸指着眼前的门楼,凛然道。
良恩怀没有想到何岸会捎带出他的房屋问题,因为他家的宅基占地太宽,正好距公路近,按规定属于违章建筑,首先身后这座威风凛凛的门楼是必须要拆除的。他恼羞成怒:“姓何的,你也管得太宽了吧?我媳妇做手术的事你并没有说服我,我们不是犯人,人身权利并没有剥夺,谁想硬要做,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我的理讲没讲过你,群众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清楚,我是乡政府干部,你是绛水乡的村民,我讲的法规政策再适合你不过了。你的生育超指标,住宅超面积,都属我所管之列,门楼下一步要拆,手术你非做不行。”何岸站起来说道。
空气开始紧张起来。
“哈——哈——”
良恩怀毕竟经了些世面,这时反而故作镇定,大笑两声后,拿出了看家本领:“想让我媳妇做手术,没门!谁要动她一指头,我和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哈哈——”何岸笑声更朗。
“你不是说讲理吗,怎么耍马脚的把拳头伸出来了?不够意思吧?你不过就是这点本事嘛!”何岸手有点抖,强压住激动,继续说,“让你们做手术的就是我何岸,你有种就把刀子拿出来,说不准刀子进谁的肚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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