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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辛白所有的争论,甚至过激的语气,他都没有去计较,都当作他忧心战事,身为秦军统帅,自当有容人的气度。可是,他居然一下子的把矛头指向了离,语气中深刻地鄙视和不屑。
像是一根刺刺在宫昱的心上,一下子扎得生痛。
就好像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别人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一样,愤怒从血液里直接窜了出来,激动得不能自已。
离伤痕累累的灵魂,悲怆的眼睛。遇见他,爱上他那一刻起,宫昱就恨不得蒙住他的眼睛,再不叫他看到任何碌碌浮生,只在自己怀里,安静的忘记往事,忘记所有苦痛,不忍他再经受折磨。在宫昱的感觉里,这种感情已经是理所当然,甚至已经深入骨髓。
他想给他一个足够安全的天地,用自己的羽翼去保护他,让宁静和时间淡化黑瞳里的哀伤和疲惫。
即使只有这样,宫昱已经深恨自己的无力,以至于不得不再次把离带到这个纷嚣危险的战场上来……
可是,即使自己对离已经深爱入骨,在一般人眼里,他也许不过是个宠人而已。一种令人深深不齿的身份。就像现在,那个高傲清冷的灵魂,却仍要承受如此侮辱。宫昱的心像是被割了一刀,血淋淋的痛,痛到无力。
低下头,猛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修长轻薄的眼睑微微张开,平静的,毫无表情,看着下面的辛白,黑瞳一如既往地撒下清冷的光,暖意洋洋的空气突然灌进丝丝冷风,于是空气也变得清凉起来。
宫昱就这么看着离,许久,愤慨像是被生生压了回去,苦涩地化作满怀惆怅,一下子感觉萧索,竟不想再说什么,一切的解释发怒,又有何意义呢?轻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对辛白说,“算了,你下去吧。打点好队伍,准备明天撤军。”
辛白从刚才起就愣在那里,没有听见宫昱的话。他不是被宫昱的怒火所震慑,既然敢开口直戳宫昱的痛处,自然早有被责骂的觉悟。可是,刚才他看到那个被自己鄙视的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那双对自己的辱蔑本应该愤怒的眼睛,竟是如此平静,淡然,什么都没有……
不,不应该说什么都没有,恰恰相反,那清冷的眸光太过深邃,太过复杂,越是平静无波,越是冷漠,越让人感到一种铺天盖地无奈的沧桑。
辛白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诺诺地说不出话来,只茫然地退出了大帐。
辛白走后,宫昱看见离从榻上坐起来,目光转向案上的平展开来的地图,眼光锁定红蓝两色的线条分布,看得出神,若有所思。
宫昱有些尴尬地解释,“他是个将才,只可惜……”
他想解释辛白的口无遮拦,起了头却突然觉得任何的说辞都苍白,硬生生地止了话。
显然离并不关心这些,甚至似乎觉得宫昱的突然止话也是理所当然的。火光闪烁在他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沉默蔓延开来,却不似以前,即使是沉默,似乎有什么在空气中流动,只要看看怀中的人就可以让他心满意足。但是此时此刻,宫昱只觉得烦闷,所有东西都道不清理不明,连空气都在沉默中凝固了,便无意识地收紧了怀抱。
良久,离突然地回过头问他,“河西平原,是么……”
“呃?”宫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你刚才说要从河西平原撤军?”
“是啊。”宫昱回答,“只不过众将都认为不妥,说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哼哼。”苦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会证明我是对的。”
他突然有些奇怪地看着离,他会关心这些战事么?
“怎么了?”
离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从案上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我记得,河西平原土早已是红色的了,只会给人带来死亡。”
迷离的表情,看着虚空。幽幽案上的一纸山河,仿佛存在于一个遥远的时空。眼底几许微光掠过,一缕还没有分辨出是什么的情绪,飞快的令人抓不住,然后,回过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漠然,不再说什么了。
宫昱觉得他的眼神既陌生又熟悉……
那句含义不明的话,也隐约感到什么,却又混沌沌的,让人抓不住实体。
倒是一件事突然点醒了他。
红色的土地,是啊,河西平原素有红土之称。那不是因为他的泥土本身是红色的,而是,几百年来,这里发生过太多场战争,广阔的平原,西邻群山,西纵望京河,是用兵的大好地段。但是,隔着望京河,每次攻守,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这里也是流血最多的地方。
无数的生命,无数的鲜血,让原本褐色的土地,在人们的印象中留下了一片鲜红……
自古以来,河西平原上大小无数场战争,有流传千古的名将名战,有国破家亡的惨烈教训。
二百年前,楚国的云山上将,率领五万人背水一战,击退十万韩军,一战成名,楚国因此强盛。
二十年后,云山上将已死,而当年的韩第四代先王庚图为雪此恨,积蓄力量多年,终于在七十岁之时,御驾亲征,率大军与楚国决一死战,收复河西平原。楚国因此而亡国。
一百多年前,秦国名将赵甫率兵出渑山,与韩国在河西平原上展开了长达百日之久的攻守战,惨烈无比,一战下来,双方伤亡近七十万人,其中包括双方互相杀戮的俘虏二十万人。尸首都抛弃自平原上。
……
……
楚国云山上将,韩王庚图,秦将赵甫,以及后来的魏昭烈郡王等,百年来很多名将的名字都和河西平原红色的土地紧密相连。
然而,有两个人,他们的军队都曾经到过河西平原,却都选择放弃了它,转而绕向别的地方。一个是一百年前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将的越国将军文晏,还另一个就是十几年前几乎纵横天下的燕王扶西。
……
……
河西平原,红土,红色的土地……
确实,这个美丽的平原,宽广的土地,就像一个危险的沼泽,吞噬着生命作为养分,从而散发出妖艳的色彩,轻轻挑拨着人们的野心和欲望,一个不小心,就会深陷难拔。
也许,那片土地流的血真的已经太多了。宫昱轻轻地对自己说。
第二天,大雾。
早晨,宫昱是被号角声惊醒的。身边的人也已清醒,和自己一样,微微侧耳倾听着。
“这是……”宫昱还未反应过来,离似乎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声地叹息。
很快,护营的兵士来报。
“凌晨时东南军左将军尧应领五万大军暗渡望京河,突袭魏军,声称取下了魏营,殿下就不会下令退兵了。现在两军已在河上交战。”
“混账!”宫昱只觉血往头顶冲上来,简直不敢相信尧应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他疯了么!竟如此胡来!”
“五万人!五万人能干什么,找死!”披上衣服,冲了出去。
大帐的厚实的门帷掀起又放下,一股微微的冷风钻了进来,刺透原本暖融融的空气。帐里又恢复了安静,对比外面的喧闹,仿佛两个世界。
离起身坐在榻上,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声音。刚才他就已经明白,那是交战的嘶喊声。
那个私自出战的将军,想来是个年轻的武将吧。因为年轻,所以不能接受退缩,宁可触犯军纪,只为证明自己是对的……
……
近处零乱的脚步声,远处嘈杂的呐喊声,伴随着金矢交鸣,是一声一声低沉的战鼓。传入帐篷,被空气熏出一层热重,原本的急促变得沉缓起来。
咚!咚!咚!
和心跳同步脉动的战鼓声。
在战场上,那有力的节奏,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士兵们意识到战争的开始,不是在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时,而是在听到低沉的战鼓,仿佛死神的脚步般震撼心脉的那一刻。
来自地域的魔音,会让人感到灵魂的战栗。
规则的节奏,让离感到如此的熟悉。仿佛耳边的心跳,忘不掉……
向后靠过去,让靠壁支撑自己的上身。
帐内跳跃的火焰,嘈杂与安静奇异的协调,就像现实与虚幻的融合。
隔着帐篷,不远处,便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正在喧嚣流血的世界……
几百步的距离,完全不同的心境。安静而有些发呆地听着金矢交鸣,只觉恍惚……
跳跃的火焰,还带有余温的枕席,燃烧着的檀香的味道,缭绕中,仿若前世般遥远缥缈。
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只相信胜利,不承认失败。那是在渭水吧……
历史和现实奇异的相似。
和父王争执了一个晚上,不肯接受退军的命令,在深夜率部私渡渭水。企图突袭敌人。
记忆中,初冬河水的冰凉,扑在脸上,被风吹得刀割一样痛。隐藏在夜雾中的河面,漆黑安静。
接近对岸的时候,只觉得茫茫的雾中有着无限杀机,心底一阵冰凉的不安。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成功完成偷袭了。下令队伍停止靠岸,向下游聚拢,打算结束这次行动。
然而,敌人已经发觉了,不,应该说早有准备。潮水般地冲过河面,如果不是已经有了后撤的打算,很可能全军覆没。
迅速改变战略,指挥人马装作溃逃,引诱敌人追过渭水。而暗中从下游混入敌后,使这次失败的突袭变成了一场成功的诱敌围剿。
但是代价是,父王在这次战中被流矢所伤,两个月后辞世。
这是自己的第一次“胜战”。
这么多年,几乎早已忘了这段往事。此刻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第一次面对未知的敌人,冰凉的河水上,内心深处的忐忑;想起,父亲去世的那一刻,远处的战声犹激,合上他的眼睛,心底那深深的孤独与不安。
之后,骑在战马上踏遍天下,即使以几万孤军面对眼中如乌合之众般的百万敌军时,也只有轻蔑而已。纵横天下,叱咤风云。几乎再未有一败,一手造就了一个时代的辉煌。
忘了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