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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你必须跟我过府向包公子道歉,方能免去牢狱之灾,你一定不肯吧?」
西门永立刻脸色一整,厉声道:「那是当然!我没做错事,为何要道歉?我宁愿被砍头,也不要违背我的心!」
一下怒、一下笑、一下又化为狰狞,西门笑视若无睹,不想承认自己的兄弟有点成疯的倾向,旁敲侧击问:「那丫鬟与你有关?」
「完全无关。」他很乾脆地说。
西门笑瞪著他。「那你为她出气?」
「不是为她,是为了……」他闭嘴不再言语。怎能说,那时血气冲脑,什麽也顾不了,只知在那遥远的山上,有个姑娘跟这丫鬟的命运一样……
如同西门笑所言,这种事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只是……刹那间,他恍惚了,仿佛亲眼见到宁愿被无力地欺凌至死。他还记得李家村那老庸医说她是在濒死状态下浮上岸的……他岂能让她再受这种苦头?
忽然之间,眼前一片清明,几个月来的挣扎苦恼有了明确的答案。
「永弟,你也有秘密了吗?」
西门永闭上美眸,再张开时,微微笑道:「大哥,我想定下来……有必要这麽惊讶吗?你不是说,也该是我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决定要定下来。」
「……跟你最近的喜怒无常、半夜惨叫有关?」
「是啊。」他很高兴地宣布:「我想讨个老婆了。」
「……」
「大哥,我从没如此喜欢过一个姑娘,你想……她会跟我下山吗?」
「……只要你不动口,她会的。」他一出口就是脏话连连,一般姑娘会吓个半死的,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二弟如此稳定自在的神态。
西门永大笑二声。「她那家伙瞧过我最狼狈的样子,听过我骂过最难听的话……我何尝也不是呢?」闻到她浑身异臭、看见她脏兮兮,不知道这能不能叫患难见真情……是这样用吗?随便啦!反正,他明白就好。「女人啊,原来也不算是麻烦啊……」
西门笑注视著他,内心微微放下一颗心。
看来,他这个二弟不会再莽撞到不顾自己的生死了……唯一比较麻烦的是——
「真的连道歉也不肯?」
「大哥,你认为我做错了吗?」
「暴力总是不对的。」
「那你说,那姓什麽混球的有什麽该有的下场?」
「……没有。」
「那,我有什麽错?」
西门笑用力叹了口气。算他倒楣,谁教他年纪稍长了些、谁敦西门老爷要第一个收他当义子,身为兄长,就必须扛起许多责任——
「好吧,这事就交给我处理。不过,以暴制暴终究不对。你跟著我,我教教你一点点手段……至少,许多事要暗的来,懂吗?」
「哇,大哥,什麽时候你变成西门义那小子了?」
「义弟没这麽阴险,你是多想了。」
「是是是……」没这麽阴险,天也要塌了。天下就大哥相信西门义很纯真,不过,就算西门义再阴再毒,只要别用在他身上,他可以当都没瞧见。
2 果子成熟前
云游四海第五年冬——
「愿儿,起床了吗?愿儿?小愿?西门宁愿?」敲门声就像是打鼓一样,配著他的破锣声,不起来也难啊。
她连忙开门,微恼:
「我不叫西门宁愿……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你笑得有点僵。」
「是吗?」他拉拉脸皮,露出俊朗无比的笑来:「可能是我睡得少,脸部还不够活络吧。」
她目光不移地打量他。「你的嘴唇有点白。」
「耶?真的吗?」他搓搓厚唇,很洒脱地说:「可能今儿个的气血不太畅通,太久没有用拳头了吧。」
「你在发抖。」
「……有吗?哈哈哈,是你瞧错了。我这哪叫发抖?我这是在运气!」
「昨晚我发现下雪了。」她很平静地提起。
「哦?我一觉到天亮。什麽时候下的雪?」
她双肩一软,放弃了跟他说话,回头收拾包袱,顺便拿起猩红斗篷走到房门。口,递给他。
他眨了眨眼,笑了出来,接过来不按在自己肩上,反而为她穿上。
她愣了下,叫道:「我不冷啊。」
「谁说不冷?外头都下雪了。」
「我在京师出生的,根本不怕冷,倒是你……你没来过京师吧?」
「谁说我没来过?我可来了好几次呢。」
「没在这时节来过吧?」
西门永当作没有听见,接过她的包袱扔向床上。「咱们晚一天离开。」
「晚一天?雪太大,无法出城吗?」
「不,我要带你去瞧一样东西。」
「咦……等等,你别拉著我跑,这儿是客栈,都盯著咱们……喂,你不会只穿著这麽少的衣服出去吧,至少穿上斗篷啊……」
明明他怕冷怕得要死,还硬撑!
不过……
哈哈哈哈,她真的很想笑啊,一个心灵这麽粗的男人,竟然有这麽多秀气的毛病,她若笑出声来,他会发狂吧。
※ ※ ※
十二年来,第一次踏上京师,说不感触良久是骗人的。只是,她原以为这种感触会是恐慌、害怕、不甘的组合体,却没有想过,她踏上京师的刹那,竟是一阵浓浓的感伤袭来。
就连夜宿客栈时,她竟也能一觉到天亮。
都是因为身边这个「看起来很斯文,事实上很火爆,偏偏又有秀气毛病」的男人吧。
「你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她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他头也不回的。
「风很大,你老挡在我面前,真的会著凉啦。」
「混蛋,我是男人!」
一句男人就可以交代一切。这人,以为他天下无敌吗?
他行色匆匆,一点也不在意经过了哪儿、看见了什麽。这与以往完全不同,与他游山玩水五年多,每到一处他曾经到过的地方,他必详尽解说;甚至,去年还带她去曾夺皇帝老爷圣药的崖边,很得意洋洋地的告诉她,当年他就是从这里以极完美的姿势跳下,若不跳下,就不会遇见她——这男人有时候简直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
是啊,现在想来,才发现自从到京师之後,他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在等待什麽。
「阿永,你是在等人……」正要问个清楚,他突然停步,让她一头撞上他的背。
「到了。」
「到了?」她眨了眨眼,从他的身後走出来,顺著他的视线往前看。
一片空地。地上开始积起雪来。
他转向她,冻白的唇微微笑著,牵起她的手。
「阿永,你的手很冰啊。」
他拉著她走向空地,笑得很开心:「你觉得这儿眼不眼熟?」
「不就是空地吗……」
「这儿,曾经是广府。」
她呆住。过了良久,才缓缓抬头,细声喃道:「这儿是空地。」
「是空地。」
「屋子……被拆了?」
「是被拆了。」
她望著他。「我记得小姐是大户人家,他的父兄不也是官吗?」
「大户人家又如何?官又如何?十年风水轮流转,没有本事的子孙,即使金山银山也成空。几年前你在永福居遇见那混球时,他已非风光之身,他在京师闹出事来,误惹到名门之女,到南京是为了避风头,等息事之後再回京师。」
「误惹?你是说,他娶了小姐之後,又……又——」又有别的姑娘跟她一样受害吗?这句话她始终说不出口,直到他用力压住她的掌心,有股热气实进她的心口。
「咱们只能说,这一回他惹错了人。」西门永平静地说。
「才几年的工夫啊……你也参与其中吗?」
「我?」他眨眨眼,很赖皮地笑:「我像是会玩这种手段的人吗?要我耐住性子等上五年就为了等他家破人亡,我可不成。是他自己种下的果,怨不得人。」
其实,他也有参一脚吧?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并且确定著。如他所说,他是个宁愿用拳头见真章的人,绝没那耐心去布局、去等待,可是,为了她,他会,真的会。
曾经算是她姑爷的男人,不止在这一次惹错人了,早在她十五岁那一年,他就种下了未来的祸根。
她慢慢地抽离他的温暖,缓步走到空地中间。然後一步一步踏著——
「我记得,那一天,我从这里走出来,厨娘大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心想,我认识的人都在府里头,将来自己的夫婿也不脱是府里的长工吧,只是,我还不懂什麽叫喜欢呢——」她微拉裙摆,往左边走了好几十步,离他渐远。「接著,我走上回廊,要去找小姐,那时,我心里在想什麽呢?对了,好像在想再过几天我要及笄了,算是成年了,成年後不知道我的心境会不会有所不同……」她顺著想像中原有的宅院路径,慢慢地走著,有时离他远点,有时明明离他只有几步路距离,拐了个弯又远离,即使远离了,她始终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最後,她像走进院里,以很慢的速度直走著。
「我记得,最後我停在这扇门前。然後敲门而入,看见了——」终於停在他面前。她用力眨了眨圆滚滚的眼,眼前的景物再也不是当年丑陋的回忆了。她哑声道:「我看见了一个重伤的男人。」绝不是出於冲动,她用力抱住他的颈子。
他浑身僵硬,连动也不敢动,手掌轻轻抵在她的腰,怕她滑下来。
「你想知道他的下场吗?」他轻声问。
「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不管是他或者是她,都与我无关了、无关了。」
他慢慢合上眼。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好庆幸……你怎麽这麽冷?」她这才发现他的异样,连忙落地,瞧著他异样红的双颊。
「我没事……只是有点没力。」
小手抚上他的额面。
他满足地轻叹:「你真暖,我有点想睡了。」
「阿永,你受风寒了……啊啊啊……」见他有点站不稳,原要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