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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见到一景,他停了停。
远方,竹林中隐约两抹身影。
眯了眯眼,小官员看清了一身精绣官袍的正是江侍郎,他伸手拨着身前人散在额前的发丝,替他塞到了头巾中……
小官员没见过方才另两人口中说的仵作,但直觉便是那人了;肤色偏深,矮上江侍郎些许,那清俊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
此处距离虽远,但小官员看得清江侍郎的手停在仵作耳后,久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然远远看着,因为,见到了精于算计的江侍郎唇边浮起少见的温暖笑意。
「今儿出门匆忙,没替你繋好,你便胡乱扎了发,是吗?」江兰舟双眼锁着眼前人,手指停在她耳后,知道她怕痒,如此便不敢乱动。
她承认自己愈发懒惰,这一年来他日日为自己束发,有人代劳便不亲手去做。今日都堂审大案,主审患急病,他临时被唤了去,走得匆促;而她想戴着头巾便无妨,才随意扒发绑了……钱行知轻微地缩了缩肩,提醒道:「大人,此处是刑部。」
近来飞短流长,版本繁多,无论是哪个版本,全都将大人说得有如蠢蛋。有一说,他忙着公务,妻子受不住寂寞与亲信私通;还有一说他与仵作眉来眼去,共谱断袖情……谣言甚嚣尘上,钱大人嘱咐多留心,他却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行止不单没收敛,反倒有变本加厉之势……
将那无谓的担忧看在眼底,江兰舟顺势捧住了她脸蛋,爱怜地轻抬令两人对视,他笑道:「我与我的夫人鹣鲽情深,他人见了心生嫉妒,自可寻一知心人相伴;要我因他人眼红而压抑亲近你的念头,我办不到。」
这种话他如何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脸不红气不喘地……钱行知瞠眼瞪着他眼里逗弄自己的得意。分明从前觉得他面上带笑,实则是冷漠的性子,与他一同的时候愈多,才愈觉他真是太过随心所至。
一年前,她随大人由福平上京,到了京中方知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当日,钱大人成了她的义父,而她成了出身易离富商的大小姐,入住钱府后改名钱行知。知道她真实身分为陶知行之人,大人以外,尚有钱大人及鹰语。
那时起,人前人后,再没人唤她阿九或陶知行,甚至四下无人之时,
大人也不曾错唤她的名。半月后,她由钱府出嫁至江府。
说好要带她读过更多的案帐、带她看过刑部每一个惠堂,这承诺,大人时时不忘;江夫人不宜抛头露面,于是,平日出门,她只是无名的小仵作。
当时堂上散发露了陶氏仵作身分之事,他运用手段压下;从此,日江陶氏香行中没有陶家么弟顾店,陶家也没有流落在外的九妹。这事在去年暮夏时分,大哥、三哥经商上京时一聚,她才拼凑出始末;而大人与钱大人交换了什么条件、是否真交出了名册……这些,大人只字不提。
知行,行知,只是外人唤她的名字,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分别;但这当中包含大人的苦心,从此,她只会以钱行知之名生活。
与陶家断绝关系是保护家族唯一的方法,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亡羊补牢;大人的安排,她没有理由不配合。只是很多时候她不禁想着,若那日未曾被大人打动,未曾随他上京,齐玉一案之后他的东奔西走、夜不成眠所为何事,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三哥说,筹备多时的松香在香行中开卖那日鹰语到了日江,也就是那日,陶知行这名字由陶家户籍中消失。在书册记载中,陶知行这名字不存在;在日江府,假以时日人们亦不会记得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可推算回去,那时她根本还没应允与他同行,若那个冰天雪地的分岔路上,她选择不回头,执意直行回日江呢?
他又当如何?
钱行知看着眼前总是笑意微微的大人。
她问过,他是否能不在音心旁人眼光。一年过去了,她明白他若独身一人,在京城、在刑部都轻松许多;可他没皱过一次眉。
她忽然希望他在意,那么,她才不会一见他的笑,就心疼、就楸心、就……就只想用尽她最微薄的力量帮助他、爱护他……
被他温暖的手捧住的脸颊发烫,钱行知视线移了开,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
耳边微风轻轻拂来,吹动竹林,刷刷作响,感觉他稳而有力的心跳,从交握的指间传来,一下、一下、一下……钱行知低着头,收紧了手中力道。
夜深,一顶轿子停下。
江兰舟掀了轿帘,门前等着的管事迎上来问他一日在尚书府议事,回来是否要用夜宵,他一手挥退,入了府。
他不往房里去,倒是转进了书房旁的小房中,快快换下官袍净了身。
日落前归府,若有事耽搁回不来,定要差人送信一报;回到府中首先当净身,原因是他等时常出入不同的地方,见不同事物,回家理当洗去疲惫再入房。这些都是他订下的规定。
这两日朝中不宁静。自他到刑部以来,陈大人吃了不少脂,前些日子抓着了钱大人的小辫子,在皇上那儿闹了一番。钱大人招他去商讨对策,而他注意到窗外天色时,已是乌黑一片。
他订下那规定是为约束一出去搜证便老忘了回家的妻子,没料到有自打嘴巴的一天。
江兰舟停下略为急促的步伐,在房门前站了一会,才推门。
屋内微光,由屏风后透出,他小心翼翼在身后关上门。
绕过屏风,床上之人一身纯白亵衣,背身向外而坐,低头不知看着什么。她将长发拨向一边,手中动作,他才看出她在写字。
这女人……亏他匆匆辞了钱大人,着急回府,怕她等得不耐,怕她恼,结果她在写字呢,还把文房四宝全端上了床去……
心中的焦急慢慢缓下来,江兰舟立在原地望了久久,没有唤她。
半晌,他终于失笑。
那头黑发,是他见过的最纯最美,无端勾起了他的怜惜之心。意识过来时,叫上鹰语打点陶氏籍册,而他已身在尚书府,与钱大人谈着条件。
光是改写籍册及陶知行的身分,他用不着去求钱大人;然而陈大人过于激烈的行事作风他已看清,避不开的祸事,免不了的冲突,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应战。
投向钱大人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用名册换取在钱大人羽翼下的保护,同时在双方阵营相斗的最前线察觉事情的发展;然他与钱大人没有师生的羁绊,充其量也只是两个志同道合之人走在一同。他时时刻刻部署着下一步,一旦钱大人做出令人反感之事,他自能带着她至它处栖身。
他不会只为两人预备一条路。如同一年前,遍地白雪中,他倾尽所有的言语,为的是将人留住;可若她执意离去,那么即使两人天各一方,他便得用其它的方式来保护她。
……疯的、痴的,只是他吧?
如愿将她留在身边,成亲一年有余,他们仍将大部分的时候花在公事上。侍郎之职不是闲差,他让她以仵作身分同进出,表面看来是为了承诺过的事,实则若不这么做,她就真成了外头谣传的江夫人那般,独守空闺。
然而,独守空闺与否,她又哪里放在心上了?
江兰舟闭了闭眼,缓步而来,那时,她正执笔蘸墨,一侧头,露出了颈间蜜色的细腻肌肤。
眯眼,江兰舟蓦地从身后将她拥住,啃上了她不经意的裸露。
「唔……」钱行知一惊,手中才沾了墨的笔在纸上画出了长长一道痕迹,迅速晕开。
江兰舟使力咬下,松口,在她身上留了齿痕。
钱行知疼得想挣开,他却不放;她想转身:贴身的衣物已被扯下。她倒抽了口气,身后之人却是温柔地吻上了背上的伤疤。
那轻柔,如羽拂过,与前一刻他咬她的狠劲是天差地别,令钱行知怔住许久。
当她回过身,江兰舟抽了她手中的笔,随手抛到床下,黑墨洒了几滴在他衣袖,白净中添了狂恣。他使力将她压到了身下,困住不放。
她不会拒绝他的触碰,也被动回应他的拥抱、他的吻,那么为何他还贪还嫌不够美好?
明明曾说服自己,面对她,或许要走到最后,看过了所有人生风景,才能得她全部信任与交托。她性子便是如此,这不是一开始就明白的吗?
他……急什么?
是,没什么好急的,他只是一时失控罢了。江兰舟自嘲。
扣住自己的手微松,钱行知眉心轻蹙,是看穿了他的委屈;她心微微拧紧。那时,他似要起身,她却抢快一步翻身将他反制,埋首,学他狠狠地咬在了他肩胛。
抬头望进他瞪着自己的眼,一会,她说道:「咬得深、咬得狠,是恨不得我懂,你痛。然皮肉之痛,怎么及你为我深入虎穴,争你不想争、斗你不想斗,我却仍似无动于衷的痛?」
钱行知伸手,抚开了他前襟,露出光裸的胸膛。
她又俯身轻吻他心口,感觉身下人一楞,她道:「吻得轻、吻得柔,是你对我的疼惜,以及深埋在心底的内疚。然为你挡过的一箭,我从未有过一丝后悔念头,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将脸颊紧贴在他胸口。片刻,江兰舟头低了低,下巴正巧抵在她头顶。原来,他自以为压抑的情绪与那些刻意隐瞒的事,她都看得清楚……而她短短几句话,竟轻易软化他内心的不平。
以为自己的付出不求回报,只要她好,便足够。
这心思,何时变卦?有她在身边,不够;白日能一同研究检验之事,不够;夜里能相拥入眠,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她的表白,不得回应,钱行知有些挫折,只能说道:「我不擅表达内心情感,可……不代表我看不见你为我做的,不代表我不心存感激……」
「而我并非要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