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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许知敏好奇地看着绿色牌子上印着的两个字。病区的仓库,放的是病人被服和杂物,这介入室的仓库呢?…
王晓静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仓库的两道门,里面放着一排排的架子,数百个格子柜,都贴了编号。许知敏随意拿起一个架上的东西,是一条独立消毒包装的进口管子。
这些东西我在单独授课时已经对你讲过了。王晓静对许知敏说,你要尽快熟悉这里的格局,以及各种物品的类型和编号。尤其要记住,辛教授和他的学生、王教授和他的学生,使用的物品所属的公司是两个不同的公司。许知敏恍然大悟。她在外科手术室待过,那边也有类似的情况,比如瓣膜的供应商不止一家,价格市场自由竞争,最终医生需要给病人换哪种瓣膜,则是由医生建议和医院决定。医生当然是要为病人着想,只是物品通过市场的自由竞争来到医院后,必然是要形成垄断,导致这个垄断的往往是科室的头头。心外那边,基本是统一了。心内这边,由于正主任不是搞介入的,介入室由两位教授各自率领一个团队,说是美派和日派技术之争,不如说是利益之争。争夺的地盘,就体现在这个小小的仓库中。
很贵吗?许知敏突然感到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你观摩了几天介入手术,没看报价单吗?王晓静反问她。
手术中所用物品的报价单是由跟台的介入室护士负责填写的,一个冠状造影术是四千至八千块不等,而一个PTCA加支架手术以数万元人民币计算。这其中,手术者的治疗费、其他材料费相差无几,主要差价来自于这些支架。想到这儿,许知敏心里一寒,这块肥肉的价值超出了她的预想。
由此回到那次内部会议,表面上是有人体贴,想要萧红替王晓静排忧解难,然而底下打得算盘,真实原因令人惊心。因为王晓静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从不向美派或是日派靠拢,所以这么多年来教授们都信任她,把介入室交给她管理。最金贵的仓库进货出货记录,全是王晓静自己一个人登记整理。这直接影响到介入室的整个财政收入。如今有人蠢蠢欲动了,意图打破这个格局。提议萧红代替王小静这一招若成功,萧红得益,萧红背后支持的人更得利;若不成事,则可以从心理上胁迫王晓静,保持王晓静选择一派。问题是,这个建议是谁提上议程的?
江户士长提出的,说是护理部的意思,怕我太累了。王晓静低着头搓去手指上的胶布痕,冷冷地轻笑,我说,我早就想辞掉介入室这份工作了,正好,让萧护士一并接管我所有的工作吧。
许知敏心想:王晓静这招先发制人,教授们肯定是不依的了。不过,事情当真这么简单?
王晓静继续说:辛教授马上就说,那可不行,新旧交替,也得有个过程啊。
许知敏明白了,人家还没决定是否新旧交替,这辛教授就一口咬定新旧交替不行,这萧红依靠的是谁可想而知了。
伙儿商量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得出结论,只说先看看吧。
许知敏问,支持萧红的人能妥协总是有原因的。
因为我说了,萧护士要分管仓库也行,但要全权接管我的工作。其实也不存在什么新旧交替的问题,就几把介入室的钥匙而已嘛。我交了出去,以后呢,教授们要的东西就应该由萧护士去拿了。教授们一下子全都不说话了。王晓静对此露出了一抹高深的笑。拍了拍许知敏的肩头,交给萧红,还不如交给你妥当,因为你至少不会经常拿错东西。
许知敏有点儿糊涂了,道:我的经验没有萧护士丰富
据我所知,全院能赶上我的医学英语水平的护士,你是第一个。王晓静道:要知道 ,我们介入室大多数的仪器物品全是进口的,标明的注解是国家通用语言英语。
许知敏一点即通。英语是许多同事的弱项,恐怕萧红也不例外。介入室里这么多外国货,不可能天天有人帮忙搞中文翻译。外语成了王晓静取胜的一大武器,现在又是许知敏的优势了。
我呢,是对事不对人。真是对了人,就不针对事了。王晓静依然一副淡漠的表情,说白了,我不想我在这里花费的心血,毁在一个我认为能力不足以接手的人手里。萧红的为人怎样我不管,但技术我信不过。同样的,你做人怎样我不管,我只管你的技术过不过得了我这关。
许知敏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
王晓静将钥匙串放进许知敏的掌心,道:介入室一共三套钥匙,护士长备一套。另外两套本是这样安排的;因为辐射对人体的伤害很大,原计划希望有两名管理者可以轮班,所以我有一套。但剩下的这一套一直没有机会给谁,现在你先拿着学习吧。
许知敏把钥匙放入贴身的口袋,感觉异常沉重。这是个机会,同时是个巨大的考验。若自己干的不好,王晓静丑话说在了前头,一样不会给她特殊的对待。
王晓静走了两步,回头道:哦,明天开始,你试着单独跟台。先跟郭医生吧,他好说话。
许知敏很久没与郭烨南说过话了,进省医后,一次也没有。
今天上午许知敏负责的一号手术室有两台连接的冠状动脉造影。介入室为了减少护士,一般单纯的造影检查只安排一个护士负责台上兼台下。许知敏明显感到有压力,自己第一次单独跟台,却偏偏撞着了郭烨南操刀。
郭烨南会故意找碴儿吗?许知敏穿着沉重的铅衣隔离辐射,给病人的左手滴入一瓶药液,建立这条静脉通道,主要是方便术中突然加药物或者抢救。此时郭烨南已经全副武装地走了进来。许知敏抬头,刚好与他匆匆对看一眼。这一眼,许知敏看到了他眼镜底下埋藏的冷漠。这个整天说着不正经笑话的女子,从她第一次在火车上听他说绝不做心脏按压,她就清楚他的笑脸后面是怎样的铁石心肠。
郭烨南走到台边,对面的助手边递给他利多卡因注射器准备局部麻醉,边发牢骚说:今天这护士是新来的,不知道你的习惯,只给了一只麻醉。我跟她要,她说这是常规,你开口再要才会给。
许知敏不打算和助手辩驳,助手的话不等于主刀的话。何况助手是名跟班的实习医生。按照术中规矩,她只听主刀的,于是她静等着郭烨南开腔决定。
郭烨南推着注射器排气,对助手说:我说过一支麻药我搞不定吗?
助手意想不到地吃了个闭门羹,道:那,那个、、、、
人家新来的怎么了?你也是新来的。再说,我一样是从新来的慢慢变为不是新来的。
助手想不通郭烨南为何帮一个新来的护士说话,傻愣在那儿。
许知敏在心里笑。这个助手是百分之百的新来的,不懂规则。无论是医生或是护士或是检验师,首先彼此维护的肯定是本科室和本院的正是员工,这就好比同一个家庭的人在对付外敌时必是团结一致一样。俨然,郭烨南把她当成了一家人看待了。
两台造影手术顺利结束。许知敏松了口气,郭烨南出乎意料地体贴。手术中,她不是很明了他说的型号,为此多问了一次,郭烨南仍是平静地答复了她,没有开口责骂。
手术完毕,许知敏清理完手术室。发现郭烨南倚在门口等她。
有纸和笔吗?他问。
许知敏摸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和派克笔,道:你要几页?
郭烨南阻止她撕掉笔记本的纸张,说:我念,你记好,王教授和我们这一批人所喜欢用的。
许知敏的手略一顿,继而机警地记录。她记好后,他取过她的笔记本帮她查看是否有记错的地方。许知敏仍有疑问,却不敢轻易开口。
他翻了翻她前面的笔记,道:你很认真,很刻苦,你在外科手术室博得了所有人的好评,我相信你在这里会同样干得出色。总之,我们对你的期望很高。
对此,许知敏有自己的主张,她道:我不过是王老师的徒弟,以后也是。
郭烨南接话道:我明白。正是看得出你是个重情谊的人,我才会最终同意招你进省医。上回你生病,我承认自己做的有点儿过火了,顺便跟你道个歉。
不用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愿意道歉,是因为见你确实在努力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些误会。
师兄。。。自然地叫出口后,许知敏方记起郭烨南是不让自己称呼他为师兄的,蹙眉想着如何弥补。
郭烨南则一双眼睛看向她别在口袋上的派克笔,知道她做出了选择,正渐渐地向袁和东透露着这个信息。怪不得袁和东近来常常郁闷,幸好袁和东是个思想开朗尊重他人的人。他自己已经考虑了多天了,以后她毕竟是要协助他们工作的自家人,何必将关系弄僵呢?再说,她将来跟了他的好友,自己得称呼她一声嫂子呢。墨深前段日子也是经常敲打他,他若是再难为她,无疑是与墨深和袁和东两人都过不去。
郭烨南认输了,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从不在公开场合称呼我们师兄的,私下叫师兄是可以的。
他允许了?!许知敏惊异之后,立马识趣地拍拍笔记本,道:郭师兄,谢谢你的提点。
她果然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而对于这种太过聪慧的女人,他向来是爱恨交加。郭烨南的目光又冷了,从这支派克笔想到她需要提放的某一人,他善心地发出忠告:你以后把这支笔放在口袋里面,需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
许知敏笑了:瞧我,总是忘了这事。
然你叫了我声师兄,可以老实告诉我,这笔是墨深的吧?
林玉琴送走病人路过一号手术室门口,恰好听到了郭烨南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传来许知敏略显矜持地应了一声。林玉琴加快脚步进了无人的更衣室,反锁上门。一手抓着胸前的衣物,她感到心烦意乱,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有关许知敏的种种事情。
晚上回到宿舍,她向王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