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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夜一看不由想笑,原来那老太太手里本是一颗珍珠,被几个日本兵踩成了粉末,她捧着一堆珍珠粉左看右看,还想要把它们再重新粘起来。
“大娘,这个没办法了,你要不然回去把它泡了做水喝,也养精神的。”江白夜温言安慰她,心知要追上那些日本人已经没了希望,便只能放弃,“是不是哪里伤着了,还能走路么?”
“能的能的,”那老太太一边揉着腰勉强站起来,看看那珍珠粉又为难起来,“真是难办,本来要还给别人的,这下可坏了。”
江白夜无语,老太太又说:
“不行,还是得送去,起码让人家知道咱们不是随便拿人东西的人,再说这珠子听说值钱着呢,恐怕给那姑娘留着还有点用处。”转向江白夜,“这位先生,您要不急的话能不能送我去码头呐?回来一定重重的谢您。”
这老太太,真是不客气。江白夜看她说的真诚,便苦笑了一下,说:
“那也好。”正好过去找阿全回来。
离码头也不远,江白夜便扶着那老太太慢慢走着,结果那老太太性子急,不停的催他快点,江白夜无奈地笑笑,偏街上又没车子,只能扶着她加快脚步。两人走着,江白夜不说话,老太太却说起了自己的事。
于是也提起了这颗珍珠的来历。
“说起来那姑娘真是惹人疼,我收留她自己心里也是高兴的,哪里是为的这个……就不知道都这半天了,她到底人走了没有……”
江白夜听前面还是微微笑的样子,有点应付,到后面却忽然心里一跳,再到最后几句几乎已经心中笃定。他怔了一秒,忽然二话不说将老太太拉到路边,急声说:
“大娘,东西我帮您送去,这里给您留的钱,待会坐车子回去吧。”
说完便立马往码头的方向跑去。
老太太被惊的一愣一愣,反应过来时人影已经消失,她又莫名其妙又生气,要送的东西也被江白夜拿走,自己走不了,只能坐在路边气咻咻地发了一通火,自己回家了。
江白夜一刻不停冲进码头,心里跳得厉害,不光是跑的太急,还有紧张,他来东北找梅卿,花费了这么多力气,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错过她。也许梅卿还没有走,只要一刻,一分钟,一秒,也许就能找到她。
他跑得气喘吁吁,差点心都跳出来,终于进了码头,眼前全是人,面容陌生的,声音模糊的,要出行的,刚回来的,一群全都不是梅卿的人将自己包围。他停住,转个圈,每个方向都看了,还是没有她,自己周围是茫茫然的人海。
江白夜差点就要喊出来,叫她的名字,也许她就在某个角落,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在哪里。阴差阳错拿到手的梅卿的东西,那堆珍珠的粉末,也慢慢流失掉。
他近乎绝望地喘口气,茫然无焦点的视线四处停落,却忽然在某个点上停下来。
已经出了阀门的轮船,甲板上,黑影攒攒,有一个蓝色的人影,靠在栏杆上,面朝着大海,清晨的阳光将她的容颜照得清楚,寒梅般容颜的人,她是这天下独一人。
“梅卿!”江白夜上前一步喊了一声,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那人动了动,脸朝这边偏了一点,看得更加清楚,果然是梅卿。梅卿换个姿势,整个人靠在栏杆上,像有一点过于疲惫的样子。
江白夜不甘心,又叫了一声,然后轮船启航,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汽笛和水声中。
梅卿一到北平,就被送进了医院。在佐佐木家中落水之后自然是场大病,她为了要逃走才一直撑到上船,上去就晕倒,船上的大夫并不高明,到了北平,差点变成肺炎。船到北平,顾启东第一个得到消息,便亲自送她进了医院。
终于从肺炎中解脱出来之后,顾启东赶来看她,神情中有欢喜,却也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虽然处处照顾得无微不至,行动间却毫无暧昧,完全像他的性格,分手也分得彻底。
梅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顾启东来,对他微微一笑。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因为打仗而变得更加坚毅,而她的经历和由此产生的影响,已经多到无法再提。两个人相处,倒比从前和睦许多。
“你好像好了很多。”顾启东脱下手套在旁边坐下,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梅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冬日暖阳照得人惬意,尤其对一个快要痊愈的人,简直是种享受。她不得不感激顾启东对自己的照顾。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阵,顾启东忽然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给她。
“你要我打听的事,已经有消息了——人在汉口,地址也有。”
梅卿一怔,从他手里接过纸来,却不看,只是慢慢折了装在口袋里,笑笑说:
“多谢你,你最近一定很忙,城里打仗这么紧张,我还要添乱。”
“不要这么说。”顾启东也笑,想着她当初请求自己帮着打听凤卿的下落,那样急切而紧张的神情,连自己看了也要动容,而如今打听了来,她反而这样平静,或者也可能是表面平静,心中激动吧。他心里忽然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梅卿也的确只是表面平静,那张地址在口袋里,熨贴着她的心,也许已经不用看,早在听到汉口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凤卿去了那里,他们两个曾经说好要离开北平,去过平静日子的地方。
他果然还是去了。在病房睁开眼,梅卿第一个反应就是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医院,月前他遇刺中弹,在这里养伤,而自己也是从这里回去,在半途被抓的。可是一回来,他却不在了。
问医院的人,问顾启东,能问的都问了,只知道他在自己失踪之后伤情加重,抢救过来之后就没了动静,之后尚未痊愈就一个人离开了北平。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想了什么,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一概不知。他就这样突然从北平消失了。
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却在得到这张地址之后全都烟消云散,梅卿想,在见到凤卿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自己真正好起来。她在东北这一次受到的伤害太深重。
顾启东在旁边一直沉默着,不想问,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你在东北受了很大的苦……还一直都惦记着他么?”
梅卿笑笑,毫不避讳。
“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我就回不来了。”
顾启东觉得痛心,别的不听,光这句话,可想她在东北受了多少苦,自己不知道,想像不出来,这过程中彼此也从来没有提过,可是他记得她从船上下来那天,重病不起,浑身都是伤,一进医院就是来势汹汹的肺炎,差点命都救不回来。
幸而还有一个人可以惦记。他对凤卿,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羡慕。
“对了,还有一件事,医生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顾启东眉头紧锁,有些难以说出口。
“说我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么?”梅卿淡淡一笑,面对顾启东一脸的震惊,“你也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这样,我就没办法从那里逃出来,我自己都保不住,还说什么孩子——再说这孩子的影子在哪都不知道呢。”她甚至开了个玩笑。
顾启东却没有笑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梅卿似乎无所谓的神情,心中是且惊且痛的。认识梅卿许多年,却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这样的梅卿,有一点狠,而且无情,一个女人不能做母亲,这该是多大的打击。可是她却像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在东北该受过多大的打击。
面对梅卿微笑的侧脸,顾启东忽然害怕自己没办法再控制自己。他很突兀的站起来,说: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梅卿了解地点点头,现在对顾启东来说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她也站起身来,把手套递给他。
“好吧。”
顾启东没有回头地离开了医院。他想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见梅卿了,他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在考验自己的控制力上。
第三十四章
在医院呆了几天,梅卿的病虽没有大好,却已经完全可以出院。她暗暗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生病,另一头看着护士帮自己整理东西。那护士曾经很注意凤卿,现在得知面前这女子就是他曾经的妻子,于是不由好奇心大作,对梅卿十分照顾。
收拾完东西,外面顾云开着车子在等,顾启东如今已经不再来,只吩咐他照料梅卿,医院附近原来凤卿住的四合院还没有卖出去,仍是闲置的,梅卿便请他送自己过去。
护士送梅卿出来,临道别之际,却偏巧问了一句:
“沈小姐,你当初是为了顾少……才离开元先生的吗?”想到这几日顾启东从来没有来过,只有这顾云每日出现,她便撇撇嘴,暗示梅卿,“好像很不值得呢,如果我是你,当初一定不会这样选择,元先生人那么好。”
梅卿呆住,半天,说:
“我没有离开他。”
小护士有些埋怨地看她一眼:
“那你后来怎么走的?全医院都在说呢,说沈小姐自己离开了元先生。”
顾云在旁边见梅卿脸色都已经变了,连忙瞪着眼睛斥责小护士:
“干你的事去,别在这里瞎说!”
“别人都这样说呢,要不然元先生能被气得吐血,还病得那么重……”还要再说,见顾云怒目而视,连忙吐吐舌头,朝他做个鬼脸跑回去了。
顾云顾不得她,连忙回来看梅卿的脸色,却见她仍是一脸怔忡的站在原地,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话中回过神来。顾云也不知道该劝什么,只能说:
“沈小姐,别人的话,都没有意义,你……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梅卿宛若梦游般,说什么就是什么,正要点头进车里时,却忽然停住,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顾云。
“顾副官,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