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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有件事想问你。”
江白夜“哦”了一声,心中隐有预感,她是要问梅卿的事。从自己来到现在,凤卿和陈美云两人对梅卿的事只字不谈,本身就已经很奇怪。凤卿手里的笔一停,却没有看他们两个。
陈美云心一横便问了出来:
“江先生最近有没有沈小姐的消息?她离开这么多天,元……”她连忙刹住,“我心里也担心得很。”
江白夜难以察觉地蹙眉,心想陈小姐这话问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陈美云观察江白夜的神色,心里更加笃定,梅卿失踪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是知道的,他是她哥哥呢,梅卿必定有一天要去找他的。
“如果有沈小姐的消息,请江先生一定来告诉一声,虽说……虽说沈小姐也是情非得以,但这样突然地离去,实在让人担心……”
江白夜听着她略带忧虑的话,心中明白过来,原来凤卿和陈美云并不知道梅卿被人掳走,只以为她是自己离开了北平。可是自己又哪里明白其中实情呢,不过猜测而已,靠的却是自己对梅卿性情的了解。
“梅卿她……”江白夜缓缓开口,话到嘴边又改口,“我还没有见到,若是见到了,自然会劝她。”这件事他不确定,因此不愿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陈美云见状正要再说,一直沉默着的凤卿却突然开口:
“美云,”这样一个称呼他叫得极自然,“伤口上的药时间到了,能不能麻烦你去请医生来换药?”
陈美云微愣,立马反应过来,脸上也红了,偷偷看眼凤卿,答应一声便出去了。见她离开,凤卿转过来,桌上之前被他的胳膊碰到地上,江白夜看到上面依稀写着几句戏词样子的文字。
“不管是见没见到,有没有消息,你都不必来告诉我了。”他淡淡地说,直视着江白夜,眼底波澜不兴,“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再也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说完之后便闭嘴再不出声,唯怕稍一动静便会引发心里无止境的痛楚。经历此大劫,身心受挫,他已经再没有当日锲而不舍的热情——他已经决定要忘记她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紧张还会心痛?凤卿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痉挛,如同凌迟。
江白夜挑眉,问:
“元先生是为梅卿不告而别才耿耿于怀么?也许……她也是不得已,若是被人所迫呢?”
凤卿几不可闻地笑笑,如自嘲,他何曾没这样猜测过?也许梅卿是被人掳走了,也许她出了什么事——可最后仍是一一否决了这种种,他多少次心存侥幸,对梅卿毫无条件的信任,结果一次次重伤,即便爱没有耗尽,信任却已经荡然无存。
即便是有别的苦衷,其中发生了误会,又能怎么样呢?没有这件事,他们就能一直快活无忧地活下去,毫无一丝芥蒂么?凤卿心理的变化已经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不管怎么样……”凤卿摇摇头,手扶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他对江白夜淡淡一笑,“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江先生有事就请便吧。”
江白夜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徐徐点头,道了一声告辞。在他起身的同时,凤卿的声音又响起:
“如果她去找你,和她离开北平吧,到一个平静的地方去,这里太乱。”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找我?”江白夜对着他,止住脚步。
凤卿却已经转过身去,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她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呢?她爱他,到梦里都会叫他的名字,凤卿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梅卿仍然没有忘记江白夜?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江白夜走后,凤卿怔了许久,才又回过神来,渐渐恢复往日淡漠的神色。地上的纸签被踩到脚底下,他弯腰捡起,上面写的是上次西施选段未完的几句词。拂去上面的灰,凤卿提笔续下去。
“红颜空有亡国恨,何年再会眼中人……水殿风来秋气紧,月照宫门第几层……提起吴宫心惆怅,犹如一梦熟黄粱……”
写到一梦熟黄粱,却再也继续不下去,凤卿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了满纸的一梦黄粱,乱纷纷涌入人的眼。他捏着纸看了半晌,攒成一团扔到地上,过了一阵,看看不行,又捡起来从窗口扔出去。
换过药,陈美云又进来,因刚才凤卿叫她美云,她心中欢喜,脸上也是柔柔的笑。见凤卿在窗口站着,犹犹豫豫似想出门的样子,她连忙过来搀扶,却被礼貌地推开。她敏感地察觉到凤卿动作中又恢复往日的疏离及冷漠。
一切都没有变,甚至比往日更冷了一些。刚才那句亲密的“美云”突然被这冷漠的动作击个粉碎。陈美云不知所措地站着,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愤交加。凤卿方才在江白夜面前做的那样亲密样子,是想给谁看?给江白夜还是以后可能和江白夜见面的梅卿?
她想到后者便愀然,见凤卿缓慢而艰难地扶墙出去,身影极其孤决,眼泪全都滚落下来。
“说什么要忘了,全都是假的!”凤卿停下来,陈美云固执地盯着他的背影,声音淹没在哽咽里,“想让沈小姐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么?你这算什么?不管是要报复她还是要让她放心,自己来就是,何必来拿我做这个幌子!”
她哭得凄楚,凤卿不忍,回过头来,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陈美云到他面前,拉着凤卿的衣袖,满脸的泪,哀求他:
“你不要再想着她了,反正她都走了,我……我等你,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一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凤卿无语,平静地过日子——他曾经多少次和梅卿说过要过平静的日子,结果仍是希望破灭。
陈美云一哭出来便再也止不住,似要倾诉尽多日的委屈,凤卿垂手对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承诺。陈美云透过泪水看到他的眼里,除了一点不忍外仍是淡然,她终于开始绝望,眼泪也快要流干。
“陈小姐,我对不起你。”凤卿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你不要再为了我耽误自己,以后……我自有我的去处,陈小姐,你……也该去找你的去处——还是回上海去吧。”
陈美云愣愣抬头,眼前模糊一片,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样明确的拒绝,自己的一个女子,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管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终究记着别人。恐怕终此一生自己也没有机会。
眼泪流得更凶,陈美云心慢慢成灰,直到眼前凤卿的影子已经消失,她才终于忍不住,依着墙慢慢蹲下去,把自己蜷成一团哭起来。她怕回上海以后自己再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伤心的机会。
凤卿慢慢出去,陈美云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他缓缓吁口气。秋日风光正好,天高气爽的季节,枝头叶子泛红,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好起来。
凤卿扶着走廊在外面踱着,到自己病房窗下,茵茵草丛里一点白色,是自己刚刚扔出来的纸团。默默看了一阵,他蹲下去将纸团捡起来展开,动作极慢地将它抹平,盯着上面满到处的一梦黄粱几个字眼,渐渐入神。
当初在文法学院集会上,他和梅卿,手持柳枝,走的正是西施一段。目光交汇里全是情,脚步相错时呼吸相闻。
终究是一枕黄粱梦,梦醒来什么都没有,只余满嘴苦涩。
凤卿手里捏着那张纸,想哭又想笑,慢慢纸上被沾湿一点,透出黄色的水渍,黑色的墨迹泅染开。他握拳,重新将它揉成团,扔进草丛里。一道白线划过,绿草茵茵,那纸团已经没了影踪。
华北和东北交接之地战火连绵,渤海湾的水路上却平静如昔。在往大连旅顺的海上,一艘私人小艇正趁夜疾行。
梅卿睁开眼,周围黑暗涌入眼帘,她迷糊了一秒钟后立马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是有人劫持了自己。一边暗自镇定心神,梅卿左右打量,身边俱黑,脚下摇晃不定,些微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伴随着悄悄的说话声。
梅卿站起身来,后颈仍在作痛,身上倒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伤痕。她略微思考,轻轻走过去拉门,当即便有人听到动静赶过来,喝令:
“回去!不许乱动!”音调有些怪异。
梅卿刹住脚步,面前两人横眉竖目持长枪抵着她,一幅戒备的神情。她暗自打量着两人,再听他们的口音,心中已经大致明白过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面一人又喝了一句:
“还不会去?小心对你不客气!”
梅卿还未反应,旁边一个声音传过来:
“怎么回事?”
跟着过来一人,中等个子,相貌普通,见此状微微一愣,随即对梅卿礼貌地笑笑,转而脸色一肃,喝斥两人:
“对小姐怎么能这么粗鲁?还不下去!”
两名守卫恭恭敬敬答应一声,便悄无声息的退下,那人对梅卿抱歉地说:
“两个下人不懂事,让沈小姐见笑了。”
灯光下看那人的相貌,梅卿只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他点头哈腰的动作,顿时想了起来,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头又忍住,只淡淡地说:
“是你。”
“是,沈小姐真好记性。”那人轻轻一笑,对梅卿抬手示意,“外面风大湿气重,小姐有话进舱里慢慢说吧。”
梅卿眼睛朝周围看了一圈,茫茫然全是海水,看头顶月亮知道舰艇是正朝着北面的方向前进,劫持她的自然是佐佐木的人了。这茫茫大海,她能逃到哪里去?想到方才那两人紧张的样子,梅卿微讽地一笑,随他进去。
灯光亮起,那人见到梅卿脸上尚存的微笑,大致猜出她的心思,也搭讪的笑笑,一边请她坐下,态度极其客气。
“沈小姐这么快就醒了,还真有些出乎人意料。”
早?梅卿哂笑,心下暗忖,刚才出去看那月亮,圆如玉盘,她在北平时候还略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