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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夜怔怔看着暗黑的天,从头顶到北边天空,一团乌黑的云,紧促地挤在一起,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沉闷。他想起自己也曾经这样看天,因为有梅卿,漫天都是云卷云舒,轻松惬意。
在外面站了许久才回去,阿全整理了几天的信函电报之类的给他看,不外乎上海方面报告消息的,因为担心北平的形势请他尽快回去的,江白夜草草看了几眼便扔在桌上,心里觉得烦躁。阿全在旁边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这边太危险,上海那边已经发电报催了好几次了。”
江白夜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半天,想到罗豫章前段时间偶有询问,近几天却丝毫讯息也无,倒是有些诡异,可他还没有找到梅卿,又怎么能这样回去?沉默良久,他慢慢说:
“北平危险,路上更危险。”北平郊外的铁路已经被日本人炸过好几次,他又是携带军火在身的,该更加谨慎才行。
阿全无意识地点点头,每天头顶炮火乱响,任他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人,也心惊肉跳,可看江白夜的样子,分明是不准备立马回去,他做属下的,也只能听命行事,再说如今的路上也的确不太平。
愣了一阵,阿全突然想起来,提议说:
“少爷,铁路上不好走,不如走水路,行船回上海,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如果少爷不打算走,可以先遣几个人压货回去。”
江白夜点点头,阿全的提议也不错。手在桌上轻轻叩几下,心中已经有了大主意,他召阿全过来细细吩咐:
“你去安排人,绕道天津港上水路,比铁路安全些,只不过那边水警营自成一体,跟顾氏有些不搭茬,到时候重新去打点打点,别被拦在半路上……”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
阿全不解,只见江白夜脸色微变,却又看不出是喜是怒。
江白夜不语,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天津港督向来与宋氏亲近,他借顾启东的势力日夜在北平城几处关卡及车站处派人死守,就为了防止梅卿被人绑架离开北平,三天时间心思白费,到此时才突然醒觉自己漏了天津港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
以宋明美和日本人的能力,要挟持一个人过天津到东北,简直轻而易举。
一想到这里,他心神俱震,简直想要当场冲出去到码头到东北,去找梅卿,太阳穴突突跳了半天,勉强握拳稳住自己,江白夜抬脸,眼前灯光白炽,他的眼神比灯光还要灼人。
“你下去安排,这里不必多留人,都回去,”江白夜一顿,“你也回去。”
“那少爷你呢?”阿全急问。
“我明天要去一趟东北——现在有事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了。”他猛然起身,也不多解释一句,便拿起车钥匙出门而去。
阿全诧异地张大嘴,却见江白夜已经一阵风般从身边过去。追也追不上,阿全只能愣愣站在原地,他经过桌边的时候衣角带风掠过,一叠薄薄的纸片纷飞,都是从上海来的电报,像雪白的蝴蝶落了满地。
阿全蹲下去捡,眼睛触到上面几张,都是今天刚到,江白夜还没有看过的。他突然呆在原地。
江白夜连夜赶去了一趟港督私邸,他因为生意的原因和这些人多打交道,向来都是以无害商家的姿态出现,说起话来倒也没那么多避忌。两三句的工夫便套出话来,果真几天前天津码头有放几名日本人过港。
他一听之下当即心落到了实处,喜的是几乎可以确定梅卿的下落,她必定是被日本人挟持到了东北,忧的是这一下更难把握她的安危,偌大的东北,遍地都是佐佐木的人,梅卿会出什么事,他连想也不敢想。
敷衍几句后从港督私邸离开,江白夜一人开着车在黑沉沉的街上飞驰,近来城内的人数大减,几乎全都是出去避难的。
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江白夜余光看到倒视镜里的自己,故作平静的外表下是喷涌而出的激动。眼里有些红,不只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担心,或者是这连日的奔波。他庆幸身心俱疲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黑夜里的一点曙光。
他越发急切起来,胸内有冲动挣扎着要破体而出,去找能让他心安的一个人。
外面的风吹得眼睛有些涩,秋意浸透皮肤。江白夜取出墨镜戴上,猛地一打方向盘,眼前出现了会所若隐若现的灯光,外面阿全来来回回转着圈子,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听到熟悉的车声,阿全立马飞奔过来,背着远处灯光他脸色有些发灰。来不及观察江白夜的脸色,阿全脱口而出:
“少爷,出事了!老爷子不好了!”
江白夜走了一步回过头来,隔着墨镜看不清神色,阿全却感觉到他身子明显的僵住。
“老爷子不好了,今天罗小姐亲自发来的电报!”阿全稳稳心神继续讲,“老爷子前段时间病重,住院到现在,一直不大好,昨天晚上突然就出了岔子,少爷……恐怕真得不好了……少爷,咱们得赶紧回去,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江白夜接过阿全递来的电报,一边走看着手下短短一行字——爹病危速归,自来北平白茹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冷不丁就发来了这么一封电报,走的前日他们那样大闹过一次,她若不到迫不得已,怎么会突然有此举?
江白夜疾步回去,翻看几天来的信函,慢慢便看到一堆上海的消息,罗豫章病情加重,被送进医院,手术做得不好……全都是他没有拆开看过的。
手下的字随着他的步子不断晃动,快要看不清楚。江白夜的心一阵阵抽紧,终于叠起信函啪一声拍到桌上,台灯被震得晃个不停。阿全惴惴不安,见江白夜一把摘下墨镜扔在地上,回头来。
江白夜一向是冷静优雅的,阿全少见他如此情绪不稳,他嘴唇紧抿,脸上线条冷而僵硬。而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掩藏着太多他不熟悉的东西,比如痛楚,比如急切,或许还有后悔和矛盾。
室内气氛静得有些压抑,阿全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哧拉哧拉像风箱的声音,他想起自己终年在罗公馆听到罗豫章的喘气声,有种将行就木的无奈。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罗豫章,这个把持上海数十年的人,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了么?
罗豫章一死,罗氏那边势必也要乱起来,于情于理,江白夜必定要回去上海。
“少爷……”阿全忐忑开口。
“马上去收拾东西,”江白夜毅然决然地开口,“明天,我回上海。”
阿全“啊”了一声,正要答应,却又觉到一丝不妥。他还没问出来,就听江白夜又补充一句:
“你先别回去了,带人替我去一趟东北。”
阿全再次愣住。
江白夜沉沉地看着手里一厚叠的函件,心里一阵强过一阵的波动。话一出口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冷硬,他在一瞬间就做出来决定,矛盾的念头一闪而过。
梅卿微笑的样子在他眼前飘忽似要逝去,他的心也差一点要随她而去了。
江白夜及时稳住自己,他已经镇定下来。
“明天你就带人去东北,找小姐,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救不出人,也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他冷静地嘱托阿全,“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第二十三章
阿全点头称是。江白夜并没有明说之后怎么办,但是阿全已经完全接收到他声音里传出来的坚决之意。
江白夜虽然走得急,却仍抽空在临走前去了一趟医院。凤卿的情况倒比他想象中好许多,梅卿失踪,他大受刺激,昏迷好几天才醒过来,经此大变,身子是慢慢开始恢复了,性情却已经完全转为沉默。
江白夜到的时候凤卿正伏在桌前写东西,偶尔停下来想想,又继续写下去,背后能看到他的十指瘦削苍白。觉察到身边有人,凤卿抬头,颇有些意外,却也只是微微颔首:
“是你。”
江白夜点头不语,见凤卿示意,便在旁边坐下,正面看更觉得他清俊,只是眼里却平淡得很,完全没有往日波光流转的风情,似乎对什么都不大在意。江白夜看着他也不由心生感触。
对于江白夜为什么来看自己,凤卿并不十分关心,略微倒了几句谢之后便沉静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并没有多少话说,江白夜心事重重,凤卿却只是拈着手里的纸片,偶尔提笔上去加一两句。
外面传来女子衣裙的窸窣响声,陈美云咬唇犹豫片刻,推开门进来,迅速看眼凤卿,又见江白夜在座,当下脸上有些不大自在。
陈家大小姐为了伶人与家中断绝关系,孤零零弱女子追男人追到北平,当初这件事在上海闹得满城风雨,江白夜自然是知道的。见陈美云来,他脸上并无异色,起身来很温文地打了招呼。
江白夜态度如此自然,陈美云腼腆了一阵便也过去了,再转过来看凤卿,却见他仍是一幅淡然的样子,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陈美云心里喜忧参半,她为凤卿的伤情每日奔忙,每次来却被他冷漠以对,不免难过,今日他却没往日那么无情。或许是因为有江白夜在的原因?陈美云想到这里又觉灰心。
“江先生也到北平来了,形势这么乱……”陈美云轻声说,“元老板已经大好了,多谢江先生好心。”
“应该的。”江白夜微微一笑,停顿片刻,见再无话说,便想着要起身告辞。
陈美云见凤卿仍在垂首出神,心中不由又一阵难过,他这样木然的样子,自梅卿失踪之后便持续到现在,只除去中间昏迷的几天——他昏迷的时候还在叫着梅卿的名字,结果醒来之后反倒再没了动静,仿佛从此忘了梅卿这个名字这个人。
他心里该有多惦记她,却还要这样忍着。陈美云想到这里,苦涩加痛楚一起涌来,当即脱口而出:
“江先生,有件事想问你。”
江白夜“哦”了一声,心中隐有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