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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库很大,存放金银珠宝的库门是上锁的,她们也进不去,不知道里头大小,但是存粮的地方却是着实很大。
相比而言,这挖出来住人的七八间屋子倒是不算大,不过也比寻常屋子要大,因为是打算避难时一屋子里躲一房人的。
因地下阴森,都不敢独居,她们也不过住了三间房,陆芜菱和陆芜蘅住了一间,周嬷嬷宋妈妈和稳婆住了一间,紫燕绿蚁和繁丝住了一间。
崔大老爷为陆芜蘅想得也颇为仔细,床被预备了十几床,在砖土所砌的炕上铺得厚厚实实,每日钱忠送食物来还要问她们有没有发觉有什么遗漏。
地下粮仓只放了些耐放的稻米,连红薯面粉都没有,一旦和外界隔绝,也就是吊着命不饿死罢了。大老爷趁着还能让人送饭,肉类蔬果都是尽量送。
繁丝忧虑道:“现在还有钱管家送热食来,万一过几天上了锁,我们在那有烟道的屋子里生火岂不是有烟透上去?可若不生火,稻米岂能生吃?我们也便罢了,大姑娘怎么办?就说生产时,总得有热水罢?”
陆芜菱笑了笑,她看崔家这地下秘库修得极为讲究,不说别的,就是那解手之处,也计划周详。
解手单有一间屋,恭桶下挖了极深的洞,恐怕是直接挖通了地下阴河,能费这样气力,岂能不细细考量烟道的问题?
陆芜菱道:“我以前看书上说,地下密室的烟道,做得好的,都是九曲十八弯,且往上分散为几十个小道,通往各处,中间又有层层石棉等物,烟在其中都慢慢滤掉……”
繁丝恍然大悟,颇为崇拜看着她:“姑娘懂得真多。”
陆芜菱苦笑:“不过看些杂书而已,有什么用。”
但是在这样不见阳光的地下,又满心忧虑,夜明珠的光线也暗,点了油灯,也不过如夜晚一般……很快没几天,几乎所有人都很抑郁,要不就话说得很少,要不就话说得特别多。
几乎人人都盼着钱忠每天来送饭的时候,仿佛那时候,才能觉得自己这些人还和这世界有关,并没有被关在黑暗中。
就连陆芜菱,也免不了这样心思,隐隐也盼着中午时石门打开的一瞬间。
如今陆芜菱是这里最沉稳冷静的一个,陆芜蘅已经整天不说话,或者动辄莫名便流泪。
也许因为她的沉稳冷静,下人们渐渐把她当成主心骨。
其实她心中也是充满忧虑,担心局势,担心乱兵乱匪,担心崔家和姐姐的前途,前头一片茫然昏暗,这般世道,真是朝不保夕……
她想起之前在罗暮雪那里的时光,突然觉得那些担忧他逼迫自己的心思都不过是春光下一点小小阴影,那时候,自己还觉得,回想起在闺中闲看贾氏她们妻妾相争,受点小委屈的自己是个不解人间忧愁的小姑娘……
人生际遇,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低。
以为自己在深浓黑暗无边的无奈中了,实则前头还有更深的夜。
她不是个悲观的人,相反,她是个本性里还算挺乐观的人。
但是她却不能对未来乐观:乱世人命贱如狗,流兵、乱匪、千里无人烟……可怕的饥饿,易子而食……瘟疫……
何况还有待产的姐姐和未出世的外甥……在这般乱世……
就是现在境况,也足堪担忧。
首先便是姐姐的问题。
女子产前大都心神不属,恐惧惊慌抑郁,在这样的时候,又在这样黑暗阴冷潮湿的地下,还在忧心忡忡,又伤怀姐夫不在……
陆芜菱总觉得陆芜蘅已经快要崩溃了。
为了宽慰姐姐,这一个月来,陆芜菱总是每日作出欢欢喜喜的样子,一清早起床,照顾姐姐,给她张罗吃食,给她念书,陪她散步,笑容可掬。
这几天,她也照旧面带微笑,欢欢喜喜的陪着陆芜蘅。
“姐,那鸡汤快喝完吧,如今能喝得上鸡汤已经不容易了……”她在等下,分外温和地劝着在炕上恹恹的,大腹便便的陆芜蘅。
陆芜蘅有气无力摇了摇头,道:“喝不下,赏给她们吧。”
陆芜菱仍旧很有耐心,取了本书,道:“我给你念本话本解解闷吧。”
陆芜蘅还是提不起精神,却点头道:“好。”
陆芜菱在灯下就着昏黄灯光看着话本,轻声却清晰和缓地念着,清澈温柔的声音在整个地室中回荡。
陆芜蘅怔怔地,不知道是听着还是在出神……
半天回了神,发现陆芜菱还在耐心地念着,她忙阻止道:“莫要念了,灯光暗,莫要损了眼睛……”
陆芜菱收起书,抬头笑道:“好,我扶你走走。”
陆芜蘅因为双足水肿,不愿意下床动弹,陆芜菱却知道医书里说过多走动才利于生产,总是软磨硬泡,要让她多走。
陆芜蘅不愿意拂了妹妹的心意,虽然不愿,她还是勉强说好,艰难撑起身子慢慢坐起来。
旁边的紫燕连忙伸手来扶,一边笑道:“二姑娘待大奶奶真好。”
陆芜蘅一边笑一边道:“她是我妹子,待我不好待谁好?”
陆芜菱也上去搀扶,她和紫燕两人一边一个,扶着陆芜蘅在地室里绕圈,昏黄灯光如僵滞的水,映在墙壁上一块块青砖上,青砖年代本久,更加晕出一种润泽的光,奇特而陌生。
炕和桌椅,在这样的光下,都是黑黢黢的。
摇摇曳曳。
陆芜菱深深吸气,她最近总是爱深呼吸,不如此不能排遣掉胸口的郁气。
然后,她发现别人也都是如此。
地下日子,一天如一年般难熬。
她们都喜欢盯着更漏,算着时辰,否则不知道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快到了午时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松口气,面上露出欢欣来。
所有人都暗暗盼望,躲了一两月,某一天钱忠便会笑嘻嘻说:“大奶奶,陆二姑娘受苦了,大老爷吩咐,今天可以搬出去了。”
然而,不过是在地下的第七天,绿蚁便带着哭腔跑过来,“二姑娘,午时了,老钱管事没有来!”
地室中本来已经僵滞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成了实质。
令人难以呼吸。
57、赵妈妈和紫燕 。。。
在所有人都失神的时候;陆芜菱很镇定。
虽然她的心也猛地一沉,浓重的黑暗骤然扼住她的心脏。
但因为她其实早已在心中想象了很多次这样的情景;所以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只是怔了一瞬间。
“现在午时可曾过了?”她听到自己用非常平静的声音问着。
似乎被她平静的声音所感染;大家都望着她;仿佛在寻找支柱。
绿蚁也镇定了一点,回答说:“已经午时中了。”声音里不免带了绝望。
陆芜菱冷静道:“等到午时末,如果没人来;便落门。”
八个从老到少,有主有仆的女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更漏,时间过得慢极了。
等到终于走到午时末时;所有人轻轻喘了口气。
悬着的石头;已经落了下来,虽然不是好的结果,也比悬着好。
除了陆芜蘅留着,紫燕和周嬷嬷陪着她,陆芜菱带了其余三人去落门,当时大老爷教过她,把石门旁边一段铰链取下来,外面便无法再打开。
赵妈妈动手取的铰链,取下来之后,众人都沉默不语。
彻底与外界隔绝,着实是太难受了。
更难受的是,她们无法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密室在地下太深处,听不到上面的动静。
只能在黑暗里一天天猜测。
陆芜菱想了想,道:“繁丝,去厨房里做饭,绿蚁,你拿个被褥坐垫留在这里,贴着石门听听能不能听到什么动静,但是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这里是唯一可能听到动静的了。
绿蚁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样子很可怜。
陆芜菱温言道:“别怕,外头有人也不会发现我们的,过会儿会来给你送饭,以后大家轮流来这里守着。”
绿蚁道是。
于是陆芜菱带了繁丝和赵妈妈转身走下去,因陆芜菱吩咐了繁丝去做饭,繁丝便要去粮库取粮,赵妈妈自告奋勇去帮忙。
陆芜菱便自己走回房。
陆芜蘅虽然焦躁,倒反而镇定下来,道:“妹妹不要太担心,我们就安心躲一阵子。”
陆芜菱点头。
陆芜蘅摸摸自己的肚子,感慨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抬头看着陆芜菱,想说如果自己有个万一,求妹妹能保全她的血脉,带着孩子跑了,可又觉得现在说为时过早,说了不过徒惹妹妹伤心,反添不祥。
繁丝和赵妈妈手艺都不错,很快便蒸了米饭送来,繁丝颇为欣喜,道她们在粮库里找了一圈,原来不止是有粮,还有腊肉咸鱼,风鸭风鹅等物,黄豆绿豆红豆玉米等杂粮也有一些,甚至还有石膏,用来点豆腐,考虑得很是详细。
干菜也有,主要是干豆角,还有一些酸菜雪菜酱菜。
腌制的咸鸭蛋,松花蛋也有。
繁丝给陆芜蘅做了赤豆血糯粥,配了小菜和咸鸭蛋,赵妈妈蒸了大块的咸肉,切得极薄的大片,看上去仿佛半透明一般,倒让人食指大动。
一圈人虽忧愁,却大概因为知道如此世道难得还有这些可以吃,都围着吃得香甜。
陆芜蘅为了孩子,也全部吃完。
接下来的时间便又是煎熬了,因周嬷嬷年纪大了,稳婆也毕竟是请来接生的,所以除了她俩,紫燕绿蚁繁丝和赵妈妈四人便轮流去守门听听动静,可惜一直到第二天,只有紫燕在早上轮值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个男仆道:“别收拾了,快跑!”
另外是有人问:“……大老爷在哪里?”
之后便是隐约说到后门等等。
大家越发焦虑不安。
难道说,贼兵已经攻进来了?
崔家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