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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陵青摇着臻道:
“不对,不对,这一子应该下在二四位上,否则偏角附近的十五子都要被我统吃了。”
她不等对方回答,复埋怨道:
“你心不在焉,下棋又有什么意思?”
顾迁武唯唯陪罪,重新拈起黑子,正欲落到二四位上,忽然赵子原自旁指着棋盘,插言
道:“顾兄,这里还有一个空格儿。”甄陵青白了他一眼,道:
“喂,你懂个什……”
话犹未完,倏地面露惊色,下面的话再也出不了口。
顾迁武亦自抬起头来望着赵子原,满面都是惊疑,两人发觉赵子原所指的空格竟是死中
求生、挽回大局之上着,其妙处较之甄陵青所指点的二四位又不可同日而语。
树上的玄缎老人甄定远收在眼里,忖道:
“此子年纪轻轻,只下一着便见匠心,若不是生具极高的天份,兼受名家的薰陶指点,
焉能有如此造诣?”
顾迁武道:“想不到赵兄还是个大棋手,失敬失敬。”
甄陵青见本已胜券在握的棋局,因赵子原一句话反使自己居于劣势,不禁心中有气,但
她触目见到赵子原那略带微笑的漾洒脸庞,不知如何心底那股火气却发作不出来了。
赵子原不省得这位姑娘的心事,暗暗忖道:
“我是睹人对奕,忍不住心痒难熬,才鲁莽出口,女儿家心眼较小,自然对我怀恨不
已,可是她居然没有任何责骂的表示,倒不知为了何故?……”
甄陵青伸手将棋面拨乱,道:“这局不算,咱们重来过。”
顾迁武微微露出不耐烦的颜色,起身说道:
“赵兄棋艺高超,何妨请他与姑娘对奕一盘?”
赵子原连忙推让道:“小弟这是班门弄斧,其实哪里是甄姑娘的敌手。”
顾迁武辞让不得,只有落座,道:“姑娘仍旧让我四子先着么?”
甄陵青道:“当然。”
两人又对奕起来,那甄陵青布局平实古朴,绝无短视取巧,隐约间大有前人之风,反观
顾迁武之黑棋,打自开始起便一直居于不利地位,往往被迫得只有招架,而无还手之力。
棋势渐趋紧张阶段,甄陵青在中路连落数子,立刻大势底定。
顾迁武陷入苦思,甄陵青手拈白子,蓦地屈指一弹,棋子向后脱手而出,只听“嗖”一
响,棋子落处居然毫无动静!
甄陵青道:“有客来了!”
顾迁武膛目道:“姑……姑娘说什么?……”
一言方了,花丛中“吱”一声轻响,步出那中年仆人天风,手上推着一张轮椅,残肢红
衣人蜷缩地坐在其上。
顾迁武骤见两人出面,神色一变,旋即恢复常态。
赵子原自然不会没有瞧出顾迁武的异状,暗忖:
“顾迁武昨夜蒙了面孔潜入石室,欲行刺那残肢红衣怪人,不料反为对方口发毒芒,伤
了左肩,但瞧他现在仍安然坐在此地下棋,难道那毒气还未发作么?或者他另有辟毒之
法?……”
来到近前,那中年仆人天风右手一摊,递过一棋子,道:
“还与姑娘棋子。”甄陵青花容一沉,道:
“令主人对奕棋一道也有兴趣么?”
那残肢红衣人坐在轮椅上道:
“岂止有兴趣而已,老夫浸淫此道多年,久未与人对奕了,不期在此碰见同好,不觉技
痒痒焉。”
说话间,赵子原注意到他昨晚业经卸下的四肢,此刻又已安装了上去,乍看之下,四肢
齐全,若非自己碰巧偷窥出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也瞧不出来,只觉得他手足僵硬,不能有所
动作而已。
那残肢红衣人目光转到棋盘上浏览一忽,道:
“甄姑娘第九十七子乃神来之着,一举控制了整个中盘,甚是高明,但第九十九子嘛—
—”
他语声略为顿住,甄陵青接口道:
“阁下以为如何?”
残肢红衣人道:
“老夫以为九十九子应下在三三位,始能与前着各子配合乘胜追击,不致让对手有挽回
颓势的机会。”
甄陵青满露不服之色,道:“是么?”
残肢线衣人道:
“老夫自早岁起开始研磨古人棋谱,浸淫愈深,终于发觉棋道与武道虽异而实同,下棋
落子讲求一气呵成,绝不能予敌方以喘息机会,至于武道也是如此,当你决定杀死一人时,
务须衡略情势,或明击或暗袭,都不可有些许失误,遗下无穷后患……”
甄陵青秀眉微蹩,道:“阁下似乎是说教来了。”
残肢红衣人没有打理她讥讽之语,续道:
“譬如以老夫昨夜遭遇之事来说,一位蒙面人持剑闯入石屋,口口声声欲对老夫有所不
利……”话未说完,甄陵青已自吃惊冲口道:“怎么?老先生休得说笑,本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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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古龙《剑气严霜》
第十一章 棋高一着
藏身于近处树上的玄缎老人甄定远听得分明,也不禁骇讶交集,心道太昭堡形势险要,
防卫又如是森严,多年来几乎无人睡临,昨晚自己就在宣武楼附近发现敌踪,想不到竟还有
人潜入石屋谋不利于残肢红衣人,假若他没有谎言造谣的话,这个现象就颇值得警惕了。
赵子原可没有想到那么多,暗笑道:
“老狐狸露出爪牙试探来了!”
残肢红衣人道:
“只是那蒙面人大约未能将棋道运用到武学上,虽则来势汹汹出剑向老夫连斫数下,但
却后劲不继,反被老夫以毒芒伤了左肋,嘿嘿,那芒针倒非凡品,针尖上满喂毒甲天下的马
兰之毒……”
那“马兰之毒”四字一出,诸人心子俱为之一寒,赵子原道:果是天下至毒,不知那身
中此毒的人还有救没救?”
残肢红衣人阴笑道:“嘿,没有救啦,除非那人央求老夫与他解药……”
说到这里双目寒光斗射,盯住赵子原道:
“小哥儿缘何要问这个?总不成那蒙面人就是你么?”
赵子原朗笑道:
“阁下以为那人会是我么?”
残肢红衣人寻思一下,道:
“不是你,不是你,否则岂非与老夫心中所想大有出人。”
他移开目光投注到顾迁武身上,后者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出声道:“老先生,
你……”
残肢红衣人打断道:
“方才老夫瞧出这位弟台棋力本颇为高明,就是过于魂不守舍,下棋之中最忌心有旁
顾,否则落子稍有差失,便全盘尽墨了,嘿嘿……”
顾迁武一怔,转身欲走,那残肢红衣人却在这时忽然道:
“顾总领,你的左臂摆动有些不灵活,莫非是肋上受了伤的缘故?”
骤然之间,顾迁武脸色大变,他不料残肢红衣人会绕着一个大圈子盘诘自己,一时无从
答起,但他立刻微笑道:“不,只不过染上了一点小恙。”
残肢红衣人露出古怪的神色,道:“真是如此么?”接着又摆首晃脑,自言自语道:
“老夫那毒芒一旦划破皮肤,毒性迅即蔓延开来,伤口附近泛成紫黑之色,并且肌肤将
因而肿起……”
赵子原心念一动,望了望顾迁武一眼,果见他左肋上的衣服微微隆起了一块,不觉为他
担心起来。
残肢红衣人朝中年仆人天风打了个眼色,那天风三两步走到顾迁武近前,道:
“阁下何不将衣襟拉开,让咱们瞧瞧——”
语讫身躯猛地向前一躬,右手闪电般抬起,朝顾迁武肋上衣襟抓去。
他出手之快捷,直令人叹为观止,仓促间顾迁武不暇多虑,拧身倒退数步,“飒”一
响,天风指缘扫过他的衣襟。
天风一击落空,毫不停滞欺身掠前,有如附骨之蛆,左手戟指点向顾迁武“中庭”大
穴,另一手则再次抄向对方的肋旁。
这下双管齐出,手法、方位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顾迁武若要避免大穴被触,只有向左或
向右闪身,那么衣襟非要被天风揪上不可,反之则胸前防卫洞开,大穴随时有被点中的危
险。
就在这当口,陡闻赵子原大叫一声道:“树上有人——”
诸人间声霍然一惊,那无风双掌不由一窒,顾迁武乘机纵身跃开。
残肢红衣人道:“小哥儿穷呼瞎嚷什么?”
赵子原指着近处一棵大树道:
“适才在下偶尔瞥见树上藏有一人……”
手上所指的正是玄缎老人甄定远藏身的大树,甄定远暗暗骂道:
“这小子分明早已发觉我躲在此处,却不早不迟于此时才出声喝破,显见别有居心,莫
不是他要设法为顾迁武掩饰,是以骤然出声分开红衣人主仆俩的心神?……”
他欲待飘身而落,公然在诸人面前现身,又碍于身份,自己贵为堡主,在堡内犹须藏首
缩尾,窥察他人动静,岂不落人笑话,只是若长久呆在这里也不办法,一时沉吟无着。
甄陵青怀疑地望着赵子原,道:
“你不要信口胡扯,想来……”
她的话旋被残肢红衣人打断道:
“是不是胡扯,咱们立刻就可以揭破,天风,你跃上树去察看一下。”
中年仆人天风应了一声,拧肩冲身而起,陡见树上人影闪荡,“呼”一响,那甄定远不
遑多虑,身子一晃,踏着树梢掠得远了。
甄陵青脱口呼道:
“果然有人……”
天风在半空吐气开声,落下地来,残肢人问道:
“瞧见了什么?”
天风摇摇头:
“那人身法好不快速,我无法追上。”
残肢红衣人铁青着脸色,俯首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他缓缓道:
“老夫本预定于今日离开贵堡,目下又改变主意了,芒针毒素蔓延后,经过四十八个时
辰便是不治之症,那蒙面人若爱惜一命,可于今夜寅时再到石屋来,老夫或者大发慈悲送与
他马兰毒之解药。”
赵子原心中暗道:
“大发慈悲?哼,只怕是另有作用罢了。”
顾迁武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