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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佩服姑娘的冷静。”
芷兰拍拍怀中木琴,道:
“为什么?大爷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谢金印笑笑不答,芷兰复道:
“仇恨?纠葛?这就是大爷杀人的动机?”谢金印摇摇头,道:
“不是仇恨,也不是纠葛。”
芷兰道:
“那么大爷你是——”
谢金印微显不耐,说道:“一言以蔽之:某家是受雇杀人!”
芷兰“哦”了一声,道:
“受雇杀人?很新鲜的词句。不知那雇大爷的主儿付出多少报酬?”
她竟不追问那幕后的主儿是谁,反倒问起无关紧要的酬金来,谢金印不由一怔,道:
“五千封银子。”芷兰道:
“数目虽不可谓不大,但大爷换用另一个方法,譬如去偷去抢,还不是一样可以取到银
两。”
谢金印哂道:
“偷抢是下三滥贼子的勾当,某家不屑为之!”
芷兰道:
“大爷不屑偷抢,却宁愿杀人,想来必定以杀人为乐事了……”
谢金印恚道:
“胡说!某家是不得已而为之,姑娘信口雌黄,当真可恶!”
芷兰变颜道:
“是戏妾一时口快,不过大爷你既然要杀了我,也就不须再行道歉了。”
谢金印一愕,诧道:
“杀了姑娘?此话从何说起?”
芷兰道:
“画舫命案已落在贱妾眼中,大爷你当然须得杀我灭口。”
谢金印哈哈笑道:
“某家向来只是受雇杀人,凡是不为银钱就动刀动剑,那是多么愚蠢的事!”
芷兰道:
“难道大爷没有顾虑到我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谢金印仰天大笑,道:
“纵天下人知晓此事,以某家为敌,某家又何惧哉!”
芷兰道:
“大爷口发豪语,令人欣羡不已,只是大爷必须注意到:那司马官人在江湖中交游颇
广,人缘亦佳,大爷虽然无惧,但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亦将令大爷防不胜防……”
谢金印脸色一沉,道:
“武林之事,姑娘怎生知道得这么清楚?”
芷兰一时答不上话,良久始道:
“贱妾卖唱之久,经常与武林人物接触,耳闻目染,自是略有所知……”
谢金印沉吟不语,暗道:芷兰是一个奇异的女人,到目下为止,自己还是不清楚她的身
份,但好歹总要将她的海底摸出来。
芷兰转身走到舷边,忽又顿足,回首道:
“司马官人已不可能听到贱妾唱曲,不知大爷你可有这等兴致?”
谢全印道:
“姑娘的意思是:要为某家唱只曲儿?”
芷兰颔首道:
“如果大爷乐意听的话。”
无疑,芷兰身上的确负着某种任务,虽然不知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
定:她是冲着谢金印而来的!
至于什么应司马道元之邀到此唱曲,那不过是托词罢了。谢金印虽然心里有数,但因没
有将这件事看得很重,是以不加深究。
当下道:
“就在这儿?”
花兰锁眉道:
“画舫上一片血腥,与死人相处总是不太惬意,不如就请移驾到践妾的小舟上吧——”
谢金印几乎要冲口喝问:
“某家明白你是冲着我谢金印而来,到底你的心里有什么鬼主意?”
但他生性特有的那股不在乎劲儿,又使他将话咽了回去。
眼望芷兰已沿软梯攀下小舟,谢金印稍事踌躇,终忍不住好奇心所驱使,身子一拧,凌
空飞落。
操舟的榜人回头瞥见,吃惊的“啊”了一声,声音未歇,谢金印已稳稳落在船头榜人身
旁,小舟只微微下沉了少许,若是大意时,连这少许的晃动也不能察觉。
那榜人脱口赞道:
“这位爷台好一身轻功!”
谢金印哼哈一声,走过榜人身侧时,偶尔注意到他头上的青竹笠压得很低,差不多将大
半个脸孔都掩住了。
谢金印心念微动,侧身问道:
“阁下真是榜人没错?”
那榜人身子一震,右手紧紧地拈住头上竹笠,呐呐道:
“小人在翠湖操……操舟多年,爷台何以有此……此一问?
谢金印动了要掀对方头上竹笠的心,欲一睹这榜人的庐山面目,他欺身递手一晃,那榜
人蹬步后退,孰料谢金印手臂忽地暴长急伸,手掌五指齐张,一下子已捏住对方竹笠边缘!
陡闻在兰在后面叫道:
“大爷你怎么了?”
谢金印心神一分,捏住竹笠的手略松,那榜人乘机将上身微仰,双足向后舒徐弯曲,便
已退到了两步之外。
芷兰白了那榜人一眼,道:
“你说,你倒如何慧上大爷的?”
那榜人期期文艾道:
“小……小人该死!……”
谢金印心中冷笑道:
“装得倒挺像,只可惜我谢金印天生就有揭破他人装假的能力,今夜事情发展下去似乎
是愈来愈有趣了。”
他口上说道:“不要紧,不要紧,咱们进篷上去吧。”
芷兰引着谢金印走进篷中,将木琴往香桌上一放,她那白皙的脸孔在灯光下更增几分妩
媚。
两人默默相对而坐,篷外桨声荡漾,篷中灯火时明时灭,竟是别有一番情致.
良久,芷兰低声道:
“翠湖水月,须教丝竹和鸣,贱妾若唱得不好,请多多耽待则个。”
她摆好木琴,调弄几下,幽幽的便唱了起来:
“今夕何夕兮,中搴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郎君同舟。
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郎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声音甚是凄伤,琴声犹自飘荡舟上,谢金印听着听着,不由英雄气短,大起怜惜之心,
不忍立时便去了。谢金印击掌道:
“姑娘唱奏俱佳,某家委实钦佩得紧。”
及兰垂首道:
“大爷谬赞了。”
她娇躯向谢金印移近,阵阵香气随风传袭,谢金印嗅着嗅着,竟觉微醺,真不知是人间
还是天上。
这会子榜人掀帘走了进来,将酒壶和王觥置在桌上,他敢情发觉篷里的光景有异,赶快
返身出去。
芷兰道:
“翠湖佳酿,大爷请尝尝——”
她倒了满满的两杯酒,谢金印待芷兰喝过了,才擎起面前的酒觥,仰脸一饮而尽。
艾兰赞道:
“大爷好酒力。”
说着,芷兰突然向谢金印扑去,碰倒了酒壶,酒把船板都弄湿了。
一股浓郁幽香自芷兰身上传出,她伸出玉手把灯蕊捻熄了,谢金印不自觉地和她做出那
没有真爱的男女之事。
夜渐阑,月影偏斜,银光悄悄地自篷窗洒了进来。芷兰蓬散着秀发,生似要把谢金印捏
死似的,在下面咬他的肩膀,扼住他的颈子,谢金印喘息着,呻吟首,好像一个即将在水里
溺死的人。芷兰双手拢着谢金印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篷里洋溢着一种生死搏斗的气氛。
在那混合着快乐与痛苦的重压下,另有一股令人战栗的压力阵阵逼至。谢金印忽然感觉
到一种紧迫而来的危险——这是他天生潜在的敏锐察觉本能——他一把推开芷兰,从她的身
上横跨过去,抓住放在桌上的长剑!
“呛”!
谢金印剑子迅即出匣,黑暗中闪过一道剑光,布帘平空掀起,一个汉子慌忙往外面退了
出去。
谢金印迅速将衣服披好,一拧身,随后追出,只见船头端端立着那榜人!
榜人此际已摘去头上竹笠,露出一张粗扩的面孔,但见他年约三旬,面上髭须横生,左
眉角有刀疤,手里持着一只长达四尺的木桨。
谢全印冷冷道:
“嘿,果然是你!”
那“榜人”道:
“是我!姓谢的,咱们在王屋有过一面之缘。”
谢金印沉声道:
“乔如山,你号称关中第一剑手,某家却记不得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要偷袭某家?”
那乔如山道:
“阁下与乔某例说不上有什么过节,但与芷兰嘛……哼哼……”
谢金印怦然心动,道:
“说下去——”
乔如山道:
“还记得太昭堡主赵飞星么?他年毙命在你的剑下,芷兰就是赵堡主的千金!……”
芷兰!赵芷兰!他早该想到的。谢金印并不健忘,他在去春确曾杀死赵飞星——不用
说,当然也是受雇杀的!
当下遂道:
“不错,赵堡主确是被某家所杀,但乔如山你凭什么代他出头?”
乔如山一字一字道:
“阁下要知道原因么?芷兰便是乔某的内人!”
谢金印霍然一惊,蹬地倒退三步,呐呐道:
“什么?芷兰是你姓乔的夫人?!而你……你竟在篷外,眼睁睁的瞧着某家和在兰做
那……”
乔如山沉声道:
“这是一项重大的赌注——芷兰决定牺牲她的身体,为了父仇,也为了我!”
谢金印不知不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道:
“是以你就乘某家欲仙欲死之际施出偷袭?敢情你们两人早经计划,不择手段来算计某
家了?”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居然到这般田地?谢金印悚然了。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见赵芷兰
仍然静静地坐在篷里。
乔如山道:
“不想阁下在那极端兴奋之际,犹能保持高度的警觉,乔某偷袭不成,但却服了你
啦。”
谢金印道:
“也亏你姓乔的见机得早,一击罔效,立刻退出,否则某家一剑不只在你的衣袂上穿个
小洞,而是扎进你的小腹了!”
乔如山俯首下望,果见自己的短襟下方,已被剑气洞穿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孔,霎时之
间,冷汗涔涔而落。
他惊羞成怒道:
“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毙命于此!”
语声方歇,举起手中橹桨,望准谢金印天灵盖一斫而下。
谢金印身子一侧,向左闪出二步之外,“刷”一响,对方一橹自他右臂擦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