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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尼教对人间一切善恶的缘起皆诉诸超自然的来源,给予简单的二元论解释。它最基本的学说是认为人世间有两个最高的属灵力量:一是光明之神,另一是黑暗之神。世间上所有邪恶的事全都源自黑暗之神,而所有幸福美善的事物皆属於光明之神。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既对立又联合,他们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由於世界事物乃由他们联合创造,所以都是混合物,既蕴含善的因素,又有恶的成分。譬如人的脑袋既产生良善的念头,又有邪恶的主意。
既然生命中有善有恶,摩尼教徒便要努力克制其败坏处,努力表现其美善,最终成为一位纯全正直的良善人。在他们眼中,灵魂出於光明之神,肉体出於黑暗之神,而性欲乃是黑暗力量的代表;放在成圣的过程中,他们得厉行禁欲,追求严格的道德生活,也要守许多食物的禁戒,如严禁喝酒。当然并非每个人(特别是年轻人)都能做到彻底禁欲,故摩尼教乃将信徒分成两等:高等信徒和低等信徒,只有高等信徒才要严守独身,而他们亦是光明之神所特别选召的一群。成圣之路的最高峰是,人为光明之神的恩光彻底光照,摆脱肉体的限制,得以超凡入圣。
奥氏曾有九年时间信奉摩尼教,虽然後来离教了,但他的好些思想仍受这个宗教影响。例如:他强调人的彻底无能,全没有为善的能力,若非经过主恩光的照亮,人无法由恶变善。奥氏灵欲二分的观念也非常鲜明。他主张禁欲,强调透过镇压肉体使灵魂得到自由。此外,他认为上帝有特殊选召,及在可见的教会里尚有一个不可见的真实信徒群体等的观念。凡此种种皆有摩尼教的影子。
为何奥氏要离开摩尼教呢?原因是摩尼教并未充分解决他在道德和理性上所出现的困难。在道德上,奥氏发现摩尼教徒即使厉行禁欲,亦未能彻底摆脱罪恶的困扰,外在的戒律无法克胜内心的善恶争斗。在理性上,摩尼教无疑为世间的善恶缘由作了最简单的诠释,特别是黑暗之神的存在,解释了恶的来源。但仔细追问下去,为甚麽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并存?既然二神性格互异,他们如何能联手创造世界?究竟是善凌驾恶,还是恶超越盖?倘若连善神也只能与恶神平分秋色,无法将之彻底打败,那麽,人如何期望可以摆脱恶神的辖制,而趋向善神呢?简言之,黑暗之神的存在,虽可以方便地解释恶的来源,但却使上帝(要是他是善神的话)的存在和能力变论荒谬不实。真正的上帝本不能与恶神并存。
此时奥氏开始涉猎希腊哲学,特别是当时盛极一时的新柏拉图主义,他逐渐发现一元主义的神观较二元主义更为合理。
2.新柏拉图主义。
384年是奥古斯丁生命重要的转捩点。他在迦太基筹办私人学校,却因学生不足而停办,遂收拾心清四处游学。最後在384年到了意大利的米兰,受聘为修辞学教师。
不少研究者都提到奥氏在信主以前是一位热衷名利的人,不断追求爬升较高的社会阶层。他出身於穷乡僻壤,却期望迁到大城市,j进入高尚的知识阶层,为他们所接纳;这是他从塔迦斯德迁到迦太基,再到米兰的原因。为了争取进入社会上层,他遣回偕同他迁到米兰的同居妇人,然後与一位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年轻姑娘订婚。他的信仰也不断随身边的上层人士所信奉的主流宗教而转变。他之所以信奉摩尼教,其中一个原因是:摩尼教为迦太基最受知识阶层尊崇的宗教,特别是较诸多数信徒为低下阶层的基督教更为高级。而在意大利,他发现新柏拉图主义才是当地上层人士所流行的宗教信仰。
虽然奥氏略懂希腊文,但他甚少直接阅读希腊文著作,他对希腊哲学家的认识乃倚靠拉丁文的译本。当时柏拉图的著作大都未译成拉丁文,故奥氏对柏拉图并无第一手的认识,他所认识的主要是由距他一个世纪前的学者普提诺斯(Plotinus,205-270)所发展出来的新柏拉图主义。普氏是有名的哲学家和神秘主义者,他将柏拉图的二元论发展成一种哲学的宗教;他本人过著极其克己的苦修生活—一素食、不浴,彻底贬抑肉体,竭力追求让灵魂为上帝(柏拉图说的绝对理型)所光照,并力求摆脱虚幻的肉体和尘世,返回其原来所属的永恒天家,与上帝有出神的契合(ecstatic union)。
新柏拉图主义结合了亚理士多德的逻辑学与斯多亚主义(stoicism)的伦理学的思想。它是一种哲学宗教,强调宇宙的根源是一而非众数,而这'太一'便是绝对自在自主的超越者—一上帝。他们认为上帝是不变和不动的,并不能创造万物。那万有是从何而生呢?普氏提出了「流出J(emanation )的观念,就像光线从光源流出,而光源本身不变不动,整个有形无形的宇宙皆从上东流出,在这个过程中上帝并无意志和行动上的参与。万有与上帝有本体上的联系,因上帝在衍生万有时将他的神性流往人万有;这个流注的过程是有层级性的,正如光线会因与光源距离拉远而逐渐减弱,上帝的神性不断「减损( privation),愈高级的存有(灵体)拥有愈多的神性,愈低级的(物质)则愈少,从而构成一个层级分明的世界。
要是一切皆由上帝衍生而出,那罪恶当然亦不例外了,但至善的上帝如河能衍生出罪恶呢?普氏的看法是:罪恶不是一个实体存有,而只是存有的美善的亏损;这亦即他所说神性的减损,那些低等的存有(物质)失去了上帝的美善。对人的灵魂而言,罪恶源自他错误地运用自由,并让自己受制於外在的肉体和物质世界。但无论如何,普提诺斯并不认为世界是罪恶的,万有皆由上帝流出,故皆是上帝神性的反映,关键只在於拥有神性的多寡而已。他这点看法跟诺斯底主义者不同;诺斯底主义者认为物质世界是与神性绝不相干的。
普氏晚年所收的学生普腓利(Porphyry of Tyre, 232/3-301 或後),是另一个重要的新柏拉图主义者。普腓利继承普提诺斯的宇宙论,发展出一套救赎论来。他认为人的灵魂本是灵体,原是不朽的,只是不幸误为肉体和尘世所囚禁;由於其本身具有对上帝的知识(self-knowledge),故灵魂得救的途径是藉禁欲而摆脱肉体和物质世界的辖制,并藉理性的回忆而获得有关上帝的知识,最後倚赖上帝的光照而与上帝契合。这套救赎论在许多地方与西塞罗的思想和摩尼教相似,对奥氏产生极大的吸引。
无论从神观乃至对罪恶来源的解释来看,一元论的新柏拉图主义都较二元论的摩尼教更为合理,於是奥氏毅然放弃摩尼教,接受新柏拉图主义。
奥氏曾修习新柏拉图主义所倡导的冥想方法,得窥永恒真理的真容,就是那个不变的存有(eternal Being)。然而,他发现不易与那个永恒存有维持亲密的关系,因为他离人间太遥远了,人要藉助己力来寻得上帝甚为困难,因为个体对上帝的知识实在有限。此外,根据普腓利的说法,人得彻底摆脱肉体的辖制,才能获得对上帝完全的知识。但奥氏却一直在灵欲的交战中,他一方面认同新柏拉图主义对肉体情欲的否定,但另方面却又陷溺在情欲的漩涡中难以自拔。他愈来愈发现,单靠己力寻求得赎并不可能。
3?基督教。
约在奥古斯丁接受新柏拉图主义的同时,他在米兰接触到一位3极负盛名的主教安波罗修,并跟随他学道。安波罗修(Anbrose ofMilon,约340-397)出身於基督徒家庭,在374年当主教前曾担任意大利北部的地方首长,接受贵族教育,精通希腊文。安波罗修学问渊博,他的讲道结合了希腊教父的精微思想,令奥氏深深折服。
从少年时代开始,奥氏便没有怀疑过上帝的存在,他只是不断寻问这位上帝是怎样的而已。当他发现摩尼教的二元论世界观无法确立绝对的上帝的观念,而新柏拉图主义又向他揭示独一而超越的上帝是怎麽一回事後,他乃重新转向基督教。在安波罗修的引导下,奥氏阅读保罗的著作,特别是哥林多後书三至四章,惊诧地发现其中深邃的智慧。他曾说过:保罗的作品是为一般无知识的平信徒而写的柏拉图主义哲学(即是用一些图像语言来陈说与柏拉图主义相通的观点)。自此以後,他彻底改变了过去对圣经负面的印象。
安波罗修为缠绕奥氏多年的神学问题:恶的存在及其与上帝的关系,提供了一个至终的解决。奥氏问‘何以世界中有恶的存在?上帝是否恶的来源?要是恶的源头不是上帝,而是如摩尼教所说的由另一位恶神所创造,则是否意味善神与恶神可以平起平坐、无分高低?那上帝(善神)是否仍是全知全能的?新柏拉图主义其实已对以上这些问题提供了答案:恶不是真实的存有,而是对善的亏损,因此是非存有;它不需要由任何神明创造出来,更不是上帝创造的结果。宇宙间只有一位独一的上帝。安波罗修对新柏拉图主义作了如下的一个基督教的补充:这位宇宙间的独一存有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与人无涉的自在者(Being-in-itself),却是一位有情的上帝,愿意主动地与受造物建立关系,让人得以认识他,与他契合。此外,这位上帝也愿意帮助人克胜肉体的情欲,使人从罪恶的权势中获得释放,得以活泼自由地直奔天路。
在现今教会里二元论仍相当流行,尤以某些灵恩教会为甚。他们几乎将撒但的地位抬高至与上帝相等的地步。也许该这样说,他们原只欲高举圣灵的能力,但为了突显圣灵能力的必须性和高超性,便不惜以高抬撒但的能力为代价。於是乎,人在生活中遭逢任何的意外,或生病或遇险,都是出於撒但的诡计;撒但无处不在,可以任意妄为,随时干扰忠於基督的信徒。这样描写属灵战争,便把整个世界弄得鬼影幢幢,彷佛世界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