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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样。他睡在一间陌生屋子里的一张陌生床上,穿着陌生的衣服。
肮脏的灰色墙上挂着一只破烂的金属镜子。他照镜子,发现一张陌生的面孔正注视着自己,是一个金发碧眼瘦鼻惨白嘴唇的陌生人。他是个白人。
那人的手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你的名字是艾里克·史密斯。你因放火烧你的养父养母而被送进金斯县少年工读学校。这里出了问题,等你去解决。
纸条被揉成了碎屑。
这时候,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了,冲进来四个男孩,清一色粗糙的褐色涤纶服装。其中两人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臂,另外两人朝着他的腹部和脸一阵暴打,然后将他扔在水泥地板上,扬长而去。他倒在血泊中,血混杂着呕吐秽物和被打掉的牙齿。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房门又打开了,进来一位身穿社会服务局橄榄色制服的胖子。胖子抓着威尔的头发,将他的头从水泥地板上提起来,用手指掰开他的一只眼睛。
“欢迎来到金斯县,威尔,我的孩子。这就是你的家。不过我还是要介绍一下自己,我名叫华伦·克拉普,是你的学监,或者干脆叫我先生吧。我想让你知道我读过了你的档案,你对那些想受惠于你的人所做的一切我都了解。你还记得他们吗?反正你做了。另外,不用说,是我叫了那几个孩子来让你舒服舒服的,看来,他们干得挺不错的。有什么问题吗,孩子?没有,我想没有。”
克拉普学监松开手,威尔的头砰的一声碰回到地板上。学监把嘴凑近威尔的耳朵,轻声说:
“去把身上洗了。第一节课半小时后就要开始了,我可不想迟到。”
金斯县少年工读学校有4座灰不溜秋的楼房,建在一座光秃秃的四方院落周围。里面住着1500名孩子,年龄从10岁到18岁不等,男孩子住在北翼和西翼,女孩子住在南翼和东翼。尽管名义上这是一所学校,但实际上徒有虚名已数十年了。这里更像一座监狱,虽然每一位孩子——每一位囚犯——每天都必须上课。
威尔垂着头,紧闭着嘴。他活了下来。头几周的生活恐怖如地狱,他之所以熬过来了,是因为他对曾握在他手里的那张纸条记忆犹新。那不是一场梦。他没有被遗忘,他没有被打入地狱,他没有失败。他肩负一项使命,但要由他自己去发现是什么使命。
威尔让这个地方特有的节奏进入他的大脑。首先,他摒弃任何有意识的分析或沉思,然后让自己的特异功能吸进这个丑恶地方无处不在的游戏规则,并且在他的大脑深处,在那个超越智慧理性意识的奇特空间进行梳理。
随后,他去求见玛琴特校长。
女校长高高个子,身材笔直,神情冷峻。头发从前额梳到后面,从中分开,整齐如几何形状。一身退色的橄榄色制服,连皱折也整整齐齐的。然而,她的眼睛深处却有几分疲乏,几分倦怠,似乎在暗示着,某种个性深深地丧失在里面了,或许这是她10年前或20年前或30年前,在受到自己亲身经历和社会服务局的腐蚀之前,在磨去棱角之前,在学乖之前曾经当过教师的精神吧。她冷冷地打量着威尔,她的脸如同横在他们俩之间那张金属办公桌一样毫无表情。
“给你两分钟时间解释你求见我的原因。”
“求求您,夫人——”威尔感到自己的脸在抽搐,眼睛噙满泪水,声音哽塞。他必须直抵她的内心,必须释放出她昔日的人性来。
“求求您,夫人——我想学习,但我又不能。你愿意帮助我吗?好吗?”
这哀求凄凄切切,催人泪下。确切地说,它却如一颗子弹穿过厚厚地裹住玛琴特校长灵魂的陈年迷雾,穿过不信任的屏障,直达她的心灵。威尔看见了效果,看出了他的话对她产生了作用,尽管她故作冷漠。“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夫人,”他恳切地说下去,“还有其他人。
和我一样的人,想学习的孩子们,想有所作为的孩子们。可我们却不能学习。至少在这儿不能。它们不让我们学习。”
“它们?这是什么意思——它们?”
“您要知道,夫人,是指制度,指目前的状况。这是一座监狱,但可以恢复成一所学校,恢复到以前的状况。这是迟早能办到的,只要有您的帮助。”
她是不是眼泪盈眶了?威尔不敢再仔细看她。
“太晚了。”
“不晚,夫人,真的不晚。改革任何时候都不会晚。”
“可是我——我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呀。”
“您也许不知道,夫人,但我知道。”
四
一年时间就将金斯县少年工读学校从一个沦落的服刑机构改造成一所比它昔日还要闻名的学校,6名学生获得奖学金,全校阅读水平比该州各校平均水平高出两级,数学成绩在该城各校名列榜首。而正是威尔在怀疑恐惧的痛苦时期勾勒出来的规则带来了这一系列的变革。
他们雷厉风行,全力以赴。要知道,改革可不能从容不迫,悠悠缓缓。玛琴特校长是这场改革的主心骨,她建立了一个权力机构,引进一批异想天开、思想自由的新人,而对于拒绝改革的顽固派,无论他们多么恪尽职守,都无情地抛弃。她成了走火入魔的女人,生活在对金斯县未来的憧憬中,大刀阔斧地解构行政官僚体制,建立一个个由学生和教师组成的自我管理小组,奖励创新,冷落因循,摒弃发号施令,推行交流谈心,让人人都参与。教育董事会开始调查她的所作所为,然而,此时学校已初见实实在在的成效,并且向调查委员会展示了成果,于是学校免受干扰,继续改革。
威尔一直呆在幕后,小心翼翼地与玛琴特校长保持隐蔽关系,他与她的见面都是在纪律整顿会、咨询会或补课的公开场合。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在金斯县没有一个人怀疑。
然而,威尔在学校第二年的一天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又在另一个地方了,睡的床铺是金丝绒的,而不是他习以为常的破棉絮,沐浴在柔和的彩色灯光里,而不是受到炫目的日光灯的照射。墙上有一面镜子,威尔走上前去,久久地凝视着镜子里那黑黑的相貌。他自己的面孔恢复了。
“干得好,孩子。”
他没有听见房门打开。来客是一位中年男子,花白头发,身穿卡迪根式毛线开衫,灯芯绒裤子,一只手握着没有点燃的烟斗,另一只手伸出来。威尔迟疑地伸手去握。
“这么说来,我通过了吗?”
“以优异成绩。”
“我有点糊涂了。”
客人格格地笑了:“顺便介绍一下,我是弗罗斯特博士,阿农·弗罗斯特。可以说是你下几学期的指导顾问。”
“下几学期?”
“是做功课的时间了,威尔。让我向你解释一下吧。”
地下哈尔登由绵延数公里的回廊走道、宿舍、教室以及讲演厅组成,全都坐落在校园的地下深处。学生都类似威尔:从地上哈尔登学校毕业,经过血与火的考验———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学习项目。这里除了机器人导师和人工智能外,还有教职工,课程不是威尔在金斯县所熟悉的普通常识,而是要详尽全面得多:混沌与有序理论、组织结构、领导艺术、动态系统诸原则、高级气候分析、黑格尔哲学、自然结构与人工结构的微观及宏观剖析、比较社会学与人类学、循环模式哲学、后达尔文进化论、量子力学与亚原子物理学。当然,他们仍然要玩游戏——那毕竟是掌握关键的过程。学习有小课,有大课,有讨论会,写论文,还有讨论小组。然而,唯一缺少的是考试与成绩。
“这有什么关系呢?”弗罗斯特博士说,“你不是得到就是失去,不是通过就是失败。就这么简单,威尔。所有这一切——”只见他挥舞烟斗,似乎要将整个地下哈尔登收入囊中,“从根本上来说,是多余的。”
说着博士用烟斗把敲了敲前额。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博士。”
博士没有直接回答威尔。“21世纪对人类来说是一个恐怖的世纪,”他说,口吻带着职业性的夸张,这已在威尔的意料之中,“我们这个世界太复杂,只凭常识是无法了解的。几百年来,也许几千年来,也许自从亚里士多德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然而,到了这个世纪我们的无知才对我们整个人类造成极大威胁,到了这个世纪我们才发现我们这个星球以及我们人类自身真正面临灭顶之灾的可能。注意,这不是因为邪恶,这是因为无知。逻辑、推理、演绎、因果关系,我们凭借这些古老的思维工具获得了迄今为止的成就,可是对于我们现在面临的全球性挑战,它们却显得束手无策。我们需要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一种理解整体、不拘泥于局部的方式,一种正确的方式,因为我们不能错了。”
弗罗斯特博士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威尔。
“所以就选中我吗?”
“那当然。还有类似你这样的人。我们对你的气质不了解,或者说不怎么了解,但我们希望进化会产生一种能适应我们环境变化的变异人,可以叫做新型人。这种人能够凭直觉而不是经验教训做出正确决定。这是一种新人,一种结构型人,善于洞穿事物的本质,不拘细节,能够进行四维思维,而不是线形,或者三维思维。就这些。我们给你机会,小伙子。”博士为他的双关语忍不住笑了,“你的机会是抓住未来,不受过去的束缚。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威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五
他醒来,发现一切又变了,是他满18岁的第二天。他那瘦长的身躯是他自己的,可他的脸又是别人的了。他呆在一间单调却实用的小单间里。穿旧的劳动布工作服折叠好,放在床边一把椅子上,一双磨破的靴子整齐地摆在地板上。
他的手里有一张纸条,写着:
你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