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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更加奇怪了:“哦;那你妈妈是怎么到我们潘渡来的呢?”
念珠儿梳好了辫子;头发梢上结了两朵香花;不经意地对那两个孩子说:“他妈妈是嫁过来的。”
此时;突然变得神秘了的妈妈从屋里出来了。她背了一只花挎包;手上提着一只竹篮;里头装满了青色的莲蓬和嫩菱角。只有乔乔还打着赤脚站在门口;他一个箭步冲进屋里;拎着自己的凉鞋;坐在屋檐下穿。妈妈将两页大门合拢来;挂上锁。
大河上走过一只船;停在门口的木粜上;是昨天返航时妈妈就和人说好了的;今天等一等他们。母子三人上了船;船便突突地开了。霄霄和乔乔回头一看;自家的新房子远了;放牛的小伙伴们坐在牛背上;都伸着脖子;凝固地看着他们。念珠儿也站在他们家的屋檐下;有一只鸡拍着翅膀;大胆地飞到念珠儿的花架上;她也不去管一管;只顾望着他们的船。哥儿俩看着;心里突然都惆怅起来。他们对河岸上的小村子生出来满心的依恋。船顺着水一会儿就远去了;晨雾里的水牛、小伙伴、新屋;一一淡去;不见了;要去远方走亲戚的孩子;在小伙伴们心里顿时变得神秘;而又可堪留恋起来……
小兄弟俩在外婆家被留着住到八月底才回家来;他们的归来;令村里的男孩和阿猫阿狗们都兴奋得迎到渡口。有些不正常只有念珠儿两个女子;她陡然出落得更像个女孩子了;头发乌溜溜的;眼睛乌溜溜的;在禾坪上看见宵宵乔乔;视若无睹的样子;乔乔叫她;她也不理。扬着头;板着脸;只一双吊梢眼向着新楼房一飞一飞地翻眼皮儿。
九月一日这天;大清早;乔乔就由妈妈和霄霄领着;出门上学去。他背了一个崭新的蓝猫书包。出发时却见念珠儿正在哭;她头发也没梳;双手叉腰站在禾坪上;指名道姓地叫她父母的名字;扬言道:“不要我读书?你们放心;若是要我放鸭子;我赶到湖田里;一竹篙拍死一只;立马就把你们的鸭子统统拍死。”她的父亲母亲惭愧地坐在屋檐下;垂着头;听任女儿声色俱厉地骂他们。
霄霄和乔乔呆站在自家禾坪上。妈妈就好心地走过去;念珠儿的妈妈招呼她坐;她爸爸去堂屋里搬椅子;解释着家里哥哥要读书;实在供不起念珠儿了。趁着妈妈劝说他们;念珠儿也就急火火地洗脸;梳辫子;穿了一件准备已久的花裙子;在门口仰着脖子朝天言语一声:“我上学读书去啦!”跟着霄霄乔乔一起;先走了。一路走一路忙着往辫子上缠绒线结。
这一天;每个小学生都报名进了自己的班。乔乔和念珠儿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桌子太高;乔乔的两条腿还吊吊的。平日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双手背在背后;大气都不敢出。老师果然就是碧老鼠;生了一张唇红齿白的娃娃脸;两抹黑胡须。手里握着那根滑溜圆的专打手板的教鞭;点名的时候一个个地问孩子们父母的名字;问:“你就是他家的小伢吗?八癞子是你爸爸?”那个小孩可怜巴巴地说:“八癞子是我爸爸。”
上学了;首先要在田字本上的封面写自己的名字;乔乔回家抱怨说:“我就只会写乔乔。老师说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妈妈说:“你当然姓潘了。”
对于自己的名字;乔乔还是满意的;乔乔总比黑狗要好吧?他不满意的只是姓什么潘呢?妈妈商量道:“那你说姓什么好吧?”
乔乔转一转眼珠;慧黠地笑了:“我觉得姓一;姓一最好!”
这天夜晚;妈妈授意;由霄霄给爸爸写一封信。妈妈先说夏天过去了;田里要秋收了;娘家的小舅子定婚了。儿子都上学了;长高了;晒得像黑牯牛;越发难得管了。霄霄在信上改写为“越来越好管了”。乔乔趴在灯下;看着哥哥意气风发地;写了一行又一行;妈妈说的话里;就没有他不会写的字。乔乔用一只手殷切地揪着信纸的下端;随时准备着给他翻页子。妈妈说着说着;就跑了题;眼帘垂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漫漫地絮叨着;怨忿着。乔乔两眼瞪着妈妈;大声提醒:“你说得慢一点慢一点;哥哥都来不及写啦。”
妈妈回过神;赌气道:“讲完了!就问他几时回来过年!”起身走了。
霄霄在信上写好落款:潘霄霄。二○○三。十。写于潘渡家里。乔乔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乔乔。
等到母子三人都躺到床上;妈妈就说话了:“你们的爸爸;那个潘黑狗……”
兄弟俩制止道:“他叫潘清波!”
妈妈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不是个好东西。”
乔乔说:“他是个好东西。”
妈妈说:“他不是人。”
俩人又齐声反驳道:“他是人。他是个大人。”
“你们当他是个好人?他呀;我告诉你们;”妈妈声音恨恨地;“他在外面给你们养了个小妈。”
霄霄和乔乔都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他们都不知道小妈是个什么东西。妈妈凭空描绘道:“她年纪轻轻的;长得像个妖精;脸上打着两团腮红;一年上头不做事;还吃好的;穿好的;手上金晃晃的;天天打麻将。输了钱;你们爸爸就把钱她用。”
霄霄问:“爸爸为什么要把钱她用?”
“因为她是你们的小妈。”妈妈回答;“潘清波的心被她勾引了。”
“那她住哪里呢?从哪来的?”
妈妈更加幽怨了;她缓缓道:“她和你们的爸爸住在一起;就是那个潘清波。从哪来的?谁晓得她是山南海北哪里钻出来的野狐子?凑到他身边来了。那个潘清波;他倒是乐意得很!”
霄霄突然说:“那么她是一个鸡婆吗?”
乔乔大喝道:“胡说八道!你没话讲了吗?”他满眼的泪水;捏起拳头;狠狠地擂到妈妈身上。谁知他一打;妈妈却笑了。她咯咯咯地;从床上坐起来;笑得前后打跌;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两个孩子也坐起来;紧张地看着她。妈妈笑好了;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其实是说着玩的。”
霄霄瓮声瓮气地:“那爸爸到底有没有找小妈?”
妈妈说:“那你自己写信问他。要是他着实给你们找好了小妈;你们就祝贺他;请他带着小妈回来办喜酒。我呢;就收拾几件旧衣衫;离开你们潘渡;坐船回家去了。”
乔乔见她越说越离谱;又大喝道:“别说了!”他两只手紧紧地贴到妈妈的嘴上;捂住她;喊道;“不准说话了!你睡觉!”
妈妈又笑起来;亲了乔乔一口;亲了霄霄一口。月亮光从窗前的树梢里淌下来;落进地上。母子三人躺在一条枕上;头挨着头;睡着了。
秋天来了;早上才拉开门闩;雾气凉浸浸地漫进屋来。太阳一照;就散了。天变得高了;蓝了;棉花般的云朵飘着。秋天的到来令孩子们的心头充满了神奇的恬静。台上的女人们却变得幽怨起来;见了面就喋喋不休地相互打听:“你家的男人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其实;年不就是守在腊月的尽头吗?能什么时候回来呢?问得真叫没道理!
妈妈夜晚的小把戏也越来越多了;有一回;妈妈说:“霄霄和乔乔;你们两个来哭我吧! ”
妈妈给他们假设道:“你们都看过台上人家里;小辈给死了的老人吊孝的。你们俩这时候只当妈妈死了。哭一场给我听听;趁我耳朵还听得到。”
霄霄和乔乔就嘻嘻哈哈笑起来;霄霄说:“我哭不好;乔乔你哭不哭得好?”
乔乔摇头说:“我也哭不好。我最不好哭!”
他们催促妈妈:“你先哭;你哭个样子给我们看一看。”
妈妈就先给他们示范;她兀自望着黑暗里静默了一回;起腔唱了起来:“我的娘啊——!我亲亲的娘!你把你苦命的儿丢在阳世上;眼睛一闭啊——我的娘!我是你阳世为人养下的亲骨肉;你何忍抛下我呀娘;你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啊;世上没了你啊;又有谁再来听几的满腹辛酸?娘啊娘;早知而今分手这般痛;我又何苦到世上和你结这场缘分……”
妈妈的嗓子是很好的;悠悠的腔匀气清;婉转起伏。霄霄和乔乔两个;起初还在笑;挤眉弄眼的;这会儿各自拿被子蒙上了头;眼睛里的泪大颗大颗地淌着。他们的小胸脯在被子下急促地一起一伏;鼻子闷闷地吸着棉絮;哭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妈妈唱到了娘亲的棺木即将人上了:“我的苦娘唉;你睁开眼来看一看;你这是往何方走啊何方行?黄泉路上无客栈;奈何桥上我的娘亲啊;你一个人;要慢慢地走啊慢慢地行……”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枕头。这母子三人;各怀着一腔对自己母亲的爱;在这月夜里;哭得伤透了肺腑。
邮递员送来了爸爸的回信。爸爸的信厚厚的;写了十几页信纸;每一页的宇都写得满满的。信上首先说;他是一定会回家过年的。到腊月里;工厂里一算清了工钱;他就连夜往家赶。其次;爸爸报告了一个好消息;朋友折价卖给了他一辆摩托车;有七成新;因为这里舶工人都有一辆摩托车;不做工的时候;就骑出去载客;广州到处都是人;旮旯里都住着捡垃圾的人;不愁没有人坐车。载一个客;最低赚三块钱。只要有力气;白天黑夜都有生意做。读到这里;小哥俩的脑子里满是浮想;城市高楼大厦下的水泥路上;有爸爸在骑摩托车;他的头上戴着头盔;身后载着陌生的人;像风一样呼啸着在城市里穿行。爸爸详细地写道;这样一天起码可多赚三十块钱;只是没有运营许可证;广州市内专门有人抓他们这些非法运营的单车;抓住了就没收车子;还要罚款;有的工友被打断了腿;所以;跑起来格外地提心吊胆;白天最怕了;夜晚还好一点。但是;爸爸信上说了;他自己会小心的;一定骑着摩托车回来过年;天天载着霄霄和乔乔;到处玩。无论去哪儿;一会儿就骑到了。他在广州的时候基本不睡觉;能挣一个是一个;把觉都攒回家来。
起初;妈妈还沉浸地听霄霄读信。待听到爸爸买了摩托车;她就发愁了。而爸爸居然还敢开着摩托车出去拉活儿;她变得忧心忡忡了。“一到夜里;城市里就全是土匪;他这么晚了还拉单车;遇到拦路抢劫的;还不要了他的命?”她说。
兄弟俩不满意地剜了她一眼:“爸爸是一个有武功的人。他练过气功的。”妈妈听了;嗤地一笑;她还不知道潘清波是个有武功的人?他不过是刚刚下学的时候;台上一帮小伙子搞来一本气功书;天天合在一起练功。她就是听见说有个村里青年人个个会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