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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小时内,我做了不少绮梦。在巴西前后住了六、七年,这种艳遇却是姗姗来迟。老实说,难等的倒不是机会,而是我没有豁出去的胆量。
首先,我对异国婚姻始终心存疑虑,举凡意识型态、生活习惯等,都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彼此妥协的。当年我与艾洛伊莎相恋,一再慎重考虑过各种后果,其中最令我担心的,就是感情生活。以今日的艳遇为例,巴西人习以为常,男女双方都不在意,而我就做不到。所以,我宁愿背负着空虚寂寞的担子,孤独地走过一生。
生理需求是个问题,但对我而言,心理上的压力却更深重。我太重视男女之间的私密性,宁愿珍藏着,也不愿随便与人分享。我始终怀着一个天方夜谭式的梦想,相信总有一天,一条魔毯将会出现在眼前,把我带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那里,只有「她」和我,我要把一切都秘密地珍藏起来。
这时,我只有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狂欢节!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罪恶,而是上苍的恩赐,让可怜的人享受一下肉体的欢愉!
一分一秒地计算着,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钟头,我匆匆地交待好工作,赶紧冲出大门,跨过人堆。偏偏在层层的人丛中,就是见不到瑞琴娜的芳踪。
我由巷口找到巷尾,从一堆人中找到另一堆,心中相当清楚,这不过是狂欢节无数个插曲当中的一个而已。但我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她不可能去跳舞,因为她所需要的,只是情感的滋润。她不一定会等我,但我却也无法相信,不过短短的数十分钟,她怎么可能就投向另一个人的怀抱?
可能是自尊心在作祟吧!我一直告诉自己,轻易就能得到的事物,必然会同样轻易地失去。我耐着性子,要看看到底是这种理论正确,或者是我个人的男女大欲,在种种的节外生技后,能得到满足的机会?
绕过了九月七日大道,穿越了重重人海,在另一个街口的停车场上,我终于找到了她们。首先看到的是姐姐,她正与一个棕色的男子在一起,两个身体扭曲地纠缠着,双双瘫痪在一辆旅行车的车顶上。
视线继续往下移,我看到了瑞琴娜,她斜靠着车头,一个褐发青年正强吻着她,她无力地挣扎着,印第安式的衣服早已凌乱不堪。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正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拉扯着。
顿时,我浑身感到一阵冰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令我难受得不得不倚靠着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神镇定下来。这时,她勉强挣脱了那褐发青年,又投进了另一个臂弯里。而她那半睁的秀眼,却又难舍地留连着方才的缠绵。
眼看她微张而湿润的红唇,正如□渴难熬的困兽,追求着一刹那的甘霖。而那两个青年的情急之状更不堪入目,我呢?难道还要做个第三者?与他们共同分食?
颓然地遁入了人潮,人不过是一种创造了文明的野兽,当文明的约束力丧失时,兽性便充分地展现了。不仅是瑞琴娜,也不仅是那两个青年,我又何尝不然?
(六)
触目所及,这个狂欢节,名符其实就是兽性的解放。文明的外衣披得太久了,压抑下的种种需求,藉着这个时机,无拘束地爆炸了。
旺盛的精力不断地驱使着我,一种似乎要爆炸的感觉,蜿蜒在皮肤下,全身筋骨都酥□难耐。我有意无意地随着人群,挨着几位狂舞的女郎,碰来撞去,努力地追求些许挣扎的快感。然而,我似乎又跳出了自己的身体,目睹着人间炼狱中,在以灵魂熬制的膏油上,泛出了熊熊的焰火。
人们与其说是在跳舞,不如说是性爱的前奏,一个个扭动得变了形的人体,散发出令人胸闷心慌的腥骚。鼓乐的节奏敲击在心头,把血液一波一波地压到神经的末稍,又酸又麻挤胀不堪的颤栗,迫使身上的关节不住地蠕动。
与异性相互的摩胸擦臀,更加速了血液的狂流,一道一道辛勤建立、脆弱的道德堤防,宛似烈日下的融冰,顿时消逝无踪。
我发现自己已经与大众溶为一体,放浪形骸,陶醉在那原始的刺激中。一个渴望狂欢的灵魂,把注意力全部涂抹在身体上,看着那些少女忘形的动作,听着她们禁熬不住的喘息,每一刹那间的接触,都有如一颗原子弹的爆炸。
年岁并不饶人,加上平日缺乏运动,这一阵的骚动并没有支持多久。如同斗败了的公鸡,我困难地喘着气,身上冷汗直流,金星开始在眼前飞舞。我昏昏然地拖着酸软的双脚,东倒西歪地挤出了重重人群。
路边有道围观的人墙,人墙后面原是商店前的人行便道,现已成为另一片天地。在大约三、四米宽的路肩上,黑压压的一片,躺卧着精疲力竭的男男女女。这时我已经站不稳了,却找不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看看他们,我也看到了自己。
假如天堂与地狱果真有天渊之别的话,那么天与渊之间所差的只是一个虚存的观念。整个狂欢节所显示的,很像是世界末日到来时,人们在极度痛苦中挣扎的情况。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挣扎蠢动着,究竟要逃向哪里呢?
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巷中,找到了一个清静的角落,待我坐定了,仔细一看,才发觉那里坐着一群神态迥异的人。他们彷佛停留在另一个世界中,无比的安宁、平淡,与旁边一片嘈杂的气氛,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今天街上的人,无不费尽心思的妆扮,而在刻意的化装下,任何怪异的装束都显得平凡无奇。这些人穿着很随便,却反而显得无比的奇特。他们之中不论男女,每个人都是长发披肩、衣着简单,男的全都留着长须,自然得似乎不真实。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好像是无动于衷,而在好奇的眼神之中,却又流露出不屑的轻蔑。
我仔细打量他们,很想了解为什么在这么喧闹的环境下,他们居然能保持超然。我从其中一个女孩挂在胸前的标志上,认出他们是闻名已久的嬉皮,我也就兴味索然了。
我曾在美国洛杉矶的好莱坞住过一年,每次经过落日大道时,触目所见尽是嬉皮。由于常听人批评他们,自然而然心中就有了成见。我在台视翻译「苏利文剧场」时,还故意把「嬉皮」写成「嬉痞」,心中认定他们与地痞流氓没有什么分别。
才一坐下来,便禁不住思潮汹涌,我对自己刚才的狂态作了彻底的分析。如果我当时的确觉得快乐,那么此刻就没有必要后悔。可是,我快乐吗?,我任凭自己的感官发□了一下,不仅当时没有获得满足,此刻只有更觉空虚。
当然,我是人,人就难免有生理上的需要。就如一只孔雀,当血液中产生了某种腺素时,便会机械式地把它的尾巴展开。我自命不同于孔雀,如果我要展示艳丽的尾翎,那必然是要达到某一个目的,是什么样的目的呢?
人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是不为什么?生存为了传衍后代,传衍又为了生存。这个自然律支配着人类,而人类也不过是自然中的一份子。那么,人类所谓的幸福,是不是这个大圈圈中的一个小圈圈呢?
胡思乱想了许久,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眼前又变了一种情景,近处是灯火通明,舞者们鲜明的姿态,活生生地突显出那更为狂烈的气氛。音乐声、鼓声持续着,在一幢一幢流动的光罩下,骚乱的人影与喧哗的震撼,紧密地交织成了一片天罗地网,只要是看得见的地方,就没有平静。
为了安全的理由,当局严禁入夜之后,利用化装惊吓他人。至此,蒙面的鬼怪多已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刻意装饰、青春丰满、颤动暴露的肉体。人群是越挤越密,肢体肌肤的接触也更为频繁,每一张□渴不堪的面孔,表情也越来越是迫切。
嬉皮还是静坐在那里,但是却换了几张面孔,其中有一男一女发现了我,便移到我身侧。我认出他们曾去餐馆吃过饭,男的是义大利人名叫尼奥,女的是琉球出生的日本人,名叫秀子。他们都在阿根廷长大,说葡萄牙话时,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
尼奥扮成妖娆的女性,还特意对我抛了个恶心的媚眼。
「扮女人多难为情!」我直率地表示。
「化装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取悦别人。」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别以为人家真对你笑,他们心中说不定在骂你!」我颇不以为然。
「今天大家所追求的就是欢笑,谁要骂也只好由他。」
观念不同,我只好闭口。
秀子没有化装,上身有着简单的两点,下面则是条极短的迷你裤,她问我:「你不赞成化装?」
我想了想说:「我不习惯这种『伪装』。」
「你生病不吃药吗?」尼奥突然问我。
「当然要。」
「化装的目的,是为了调剂生活上的枯燥病。」
我不能不同意,但他那副德性实在不能苟同。
「生活枯燥不是一种病。」
尼奥点头说:「不错,你们东方人平时就很重视精神生活,所以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我一听,大感惭愧,其实我早已病入膏肓,到了必须动大手术的时候了。
他接着说:「你们中国人很了不起,你们是用思想的民族,但是懂得思想的人太少了。巴西人只会应用他们的身体,他们除了音乐舞蹈之外,没有自己的思维文化。他们必须藉这原始型态,来解脱现代文明□桎梏。」
我不觉得这样说是恭维中国人,至少我不同意他的论点。文化是民族成长的经历,没有民族不是来自原始的。反而是当一个民族过于老化,失去了原始的纯真,便变得道学、迂腐,然后美其名,将其包袱纹饰为「思想」。如果要用疾病或桎梏来形容,中国人的历史包袱正是明证,巴西人才没有桎梏,他们只是太幼稚了。我反驳道:「难道你不认为传统文化,才是应该解脱的桎梏吗?」
他不解地望着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