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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时仍需一笔开办经费,还需要大批的技术人员参予工作。
考察团留下了一部分人员,继续在巴西工作。几位负责人则返回台湾,一面措筹款项,一面召兵买马。
那时台湾的客观环境相当艰困,岛内还没解严,由于该计划涉及大量的移民,有违反攻大陆的国策,因此不能公开进行。一九七零年中,其中一位负责人找到我,我对计划很有兴趣,便邀约了十几位好友,准备投资移民。
一九七一年二月,我奉派来巴,到马诺良州的圣路易市,与原来驻留巴西的人员,一同协商组织公司。
不幸,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想,而各人的理想间往往只有冲突,而无交集。再加上国际局势变化太快,刚好遇上美国与中共开始解冻,巴西也决定与台湾断交。更不幸的是我们的后台──缪勒大使,在当年六月赴香港渡假的旅行中,飞机坠入了台湾海峡。
苦撑了些时,巴西的同事对我心怀疑虑,而台湾的股东也认为我力有未逮。熬到八月,我被解职。在穷途末路之下,只得黯然回到当年悄悄离去的沙市。
挥别了那分原不属于自己的洒脱,戴上了麻木落寞、无法卸却的面具,沙市的狂欢节还是一样的欢乐,我却在茫茫中丧失了自己。
老马是我多年的好友,在沙市经商成功,他坚留我小聚,羞愧加上懊恼,除了他那里之外,我还有哪里可以去呢?
吴先生是老马新朋友,他在市区中经营一家中国餐馆,平时门可罗雀,一忙起来,却经常是前头顾不到后头。正好,我还没有拿定主意何去何从,每天无所事事,便答应在他店里忙碌时,充当一下「打手」,好在不论跑堂或是大厨,我也都能应付裕如。
(二)
六年前,艾洛伊莎刚刚考入医学院,便参加了我们的合唱团。她美得令我目眩,尤其是侧影完美无疵,身材则娇小玲珑,兼有西方人的轮廓及东方人的匀婷。我最喜欢为她速写,并曾为她在校廊开过小小画展。
正因为她太美,太衷情欢笑,对我这个天涯游子而言,根本是在云天之上,可望而不可及的一抹霞彩。因此,当父亲病重召我回台时,在一个秋风扫过第一片落叶的清晨,我自以为非常明智地,掸开了行李上堆积的尘垢,再度踏上征程。
白云苍狗,世事变化无常,此刻,艾洛伊莎又出现在我面前。她推着娃娃车,里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一副标准家庭主妇的模样。她第一句话就告诉我,她嫁给了钢琴教授罗伯特,那个经常被我们取笑的小丑。
为什么鲜花不能永远长在枝头,任我们讴歌膜拜呢?为什么她要在我人生绝望的当儿,让我最后一个梦幻也破灭无踪?
她红着眼睛,声音有点颤抖:「你父亲的病好了吧?」
「我回去后他就过世了。」
「啊!太不幸了!」
我们相对无语,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好在我自认问心无愧,从始至终,除了因为自己的感情懦弱,不敢向她告别外,我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诚挚的。
我请她到餐馆里面坐定,好在这时还没有客人,我便陪着她。以前我们替罗伯特取了一个外号白脱油,以形容他的肥胖。看看车里的金发小家伙,我故意打趣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别这样说,他可是我的儿子!」她微愠地说。
「你的钢琴演奏会呢?效果如何?」我立刻换个话题。
「什么钢琴演奏会?别说笑话!」
「笑话?你忘了那首七连音奏呜曲?至少我已写完了前两个乐章!」
「你还好意思提起?你那七连音跳接八分之五拍,以及『属七和弦』的连续转调,几乎把我的手指都练断了!结果呢?」她的抱怨又使我遁入了往日的情怀。
在那一段岁月里,音乐与她经常是一团解不开的谜,令我完全沉醉了。我曾经问过一位神父,天堂中是否有音乐?他却说音乐是魔鬼的咒语,禁止被带上天堂。当我同时失去了音乐和艾洛伊莎后,我才发觉,即使我还可以找到音乐,但是没有艾洛伊莎,音乐果真如他所说,是道道地地的魔鬼咒语。
可怜的人哪!只要有一点事后之明,就不禁沾沾自喜,孰知事后看到的,往往是自己的愚昧无知!我深爱着艾洛伊莎,但我总以为不可能给她带来幸福。现在她结婚了,有了儿子了,她是幸福的吗?至少,我知道我正沉沦在痛苦的深渊中!
孩子在车中哭了,她连忙用手推着车把,叹着气说:「音乐?太奢侈了,那不是人间应该有的。记得吧?我们以往常常笑罗伯特市侩气息太重,可是,只有他能活下去,因为他完全不懂音乐!」
「你这样说,未免太消极了吧?」
「消极?音乐我现在连听都不愿意听了。」
「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背叛音乐?」我忘了自己也是个叛徒,居然批评起她来!
「为什么?记得约瑟神父说音乐是魔鬼的咒语?我们还跟他争论过。我终于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了,只可惜太晚了。我嫁给罗伯特,就是为了逃避这个咒语!」
「什么?你为了逃避音乐,却嫁给你的钢琴教授?这个藉口未免太离谱了吧?」我听得懂她的意思,却不同意她的理由!
「随便你怎样说!假如你现在也认为,”只要乐器发出声音就是音乐”的话!」她的眸子中流露着怜悯,也有几分无奈。这句话却似四月的惊雷,响彻了我封闭、幽暗的心田。我蓦然一惊,一个人可以落魄到衣食无着,却不可以将自己的人格视同儿戏!明明是我不告而别,令她梦幻破灭,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推诿责任,说她在找藉口!心中一阵阵浪涛翻涌,为了避免丑态尽露,我不由得垂下头来。
好一个卑鄙的小人啊!当年我坚持我的三大信念,还曾与同学唇枪舌剑地,掀起过一场论战。当时我强调,乐器发出的声音,不见得就是音乐;画布上显现的光影,也未必是绘画;而白纸上印出的黑字,更难得有几篇称得上是文学!
是我自己背叛了自己的信念,转行从商,商场失利,以致流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在失去了我的踪迹后,她下嫁给一个自己最为不齿的人,不用想像也知道,那必然是在极端失望与痛苦之下的抉择。她今天好意来看我,我不但没有对过去的行为表示歉意,还要用恶毒的口吻刺伤她,我这样还算是一个人吗?
她温柔地伸过手来,握着我紧紧捏住双拳,轻轻地说:「我是来向你致谢的,我不能说没有埋怨过你,我们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相恋,已经令我承受了不少社会与家庭的压力。所幸我成长了,重要的是我已经能够分别,什么是白雪公主的梦想,什么是真实的人生。
「我嫁给罗伯特,是因为他肯承认他不是音乐家,教琴只是他唯一胜任的职业而已。他非常诚实,他甚至承认在弹钢琴时,他的心中只有键盘与节拍。
「我觉得很幸运,我们曾经拥有音乐神圣的殿堂,曾经与那些超级大师们朝夕相聚,那里不是人间,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停留。只要是人,就必须回到现实中来,而在现实中,人只是血肉之躯,时时要面对生存的问题。
「朱!真的,我对你真是心怀感激,否则我仍然还是个白雪公主,被一些小矮人簇拥着。我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在人间,我拥有的是钢琴、平静的生活,可是在另一个天地里,我有震撼心灵的音乐,也还有你。」
我忍不住了,热泪盈眶,把多年来的委屈,泄了一地。
「朱!我只剩下一点私心,我希望你还没有改变,也希望你永远不要改变。在这个世界上,我发现真正有理想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我有了家,也有了责任,今后我不可能再来看你。我今天来,是听到同学的传言□他们说你回来了,但是情况不大好。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情况永远好不起来,所以我很庆幸你并没有改变。但是从刚才的谈话中,我又没有把握了。朱,希望你实实在在的告诉我,你还在找寻人生的真理吗?」
(三)
沙市的气候宜人,年平均温是摄氏二十二度,一件恤衫,可以从年头穿到年尾。最令人心仪的,是她和熙的微风,从大西洋上,轻轻袭来,终日不断。艳阳永远展露着笑靥,亲吻着人们的肌肤,印上了古铜色的唇膏。
更迷人的是海边的沙滩,平直的延伸下去,永远没有止境。海浪层层地翻卷着,远望过去,一道道晶碧的玉墙,上面雕着白色的花边。近处,晶壁塌了,银花碎了,到处崩溅着□乱的泡沫。
我常常迷失在那半透明而又具坚实感的曲线上,每每前波还在挣扎□徨之际,后浪又在无痕的山峰上涌起,千层万卷,永远捕捉不住那动态的□漾。
起伏的海面本是一片深蓝,夹杂着条状的绿带,偶而飘过一些白花。渐渐地,苍天似乎弯下了娇躯,水色的反光渐渐隆起,顶端银蛇闪烁,把波面划得破碎万端。倏然,一汪水丘脱列而出,上沿倒卷着一溜溜千变万化的琉璃飞檐,挤轧排驭。瞬间,但见怒涛汹涌,玉墙晶碎,白沫纷飞,眼前绽开了一片花团锦簇。
升退的水势交逼着,浪头又互拥着升起,一溜浅绿透光的边沿逐渐向下,颜色愈来愈深,露出一脉柔美无匹的弧形。点点片片一闪即逝的反光,衬托着平滑的浪腹上升,它不停的翻滚,也分不清是朝向何方。
波身的颜色清淡了,泛出了青绿。后面的水势不断加强。眼看它变薄了,显得清脆异常。刹时,波峰炸裂了,吐着白沫,迎着残余的前浪,激荡翻腾。一片凌乱的白,轰隆连声,再也分不清的水与浪,滑上了沙滩,撒下了触目的片片。
我常常在人少的时候,独自走到沙滩上。海风包围着我,涛声牵曳着我,回忆便成了难以逃避的避难所。丧失了正视现实的勇气,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