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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玉森开始接触实质,他皮笑肉不笑,故作轻松地说:“如果让我来评议李宪平同志刚刚作过的交心,自检的发言,我觉得用两句话可以概括,那就是避重就轻,回避实质。通过这几年在一起工作,我觉得李宪平同志还是很有工
作朝气的,工作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一是敌情观念不强,二是思想中的右倾情绪比较严重。这里我只举三个小例子……”
谷玉森举的第一个实例,是说李宪平在大炼钢铁的后期散布过带有右倾情绪的怪话。那是年初,厂里搞大扫除,行政股想把球场边上的十几块铁坨子处理了卖给废品站。因炼出的那些钢,交哪儿都不要,说各种指标都不合格。更没想到是,那些铁坨子连废品站都不收,人家说这种东西不能再回炉了,是钢铁厂不收。结果怎么拉去的又怎么拉了回来。李宪平得知这一情况后开了一句玩笑说:“废品站不要咱们就当宝贝自己留着。甭管是不是钢,好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自己炼出来的,谁叫咱们当初冒傻气来的。”这么一句随便说说的玩笑话,在谷玉森的口中变成了右倾情绪严重的罪证。他用指头轻轻敲击着桌子说,“在这里我要问问李宪平同志,将全民大炼钢铁说成是冒傻气是什么用意?”
谷玉森举的第二个例子牵涉到非党干部,事情的起因是一次支部的生活会上,李宪平谈到领导干部应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时,主动谈到自己因为主观险些冤枉了好人,他说去东北的关忠存迟迟搞不来木材,虽然提出了很多客观的理由,但我主观上却认定是由于关忠存责任心不强造成的。又派张权斗去东北督办,结果回来一汇报,确实是由于全国大炼钢铁造成了木材紧张,很多林木被砍掉炼钢了。李宪平的本意是强调领导干部容易犯主观主义的,不料在谷玉森那里变成了他对大炼钢铁不满的右倾情绪的又一种表现。
第三个例子份量更重,而且还多少牵涉到厂支部的其他支委。谷玉森说的是正月初三请孙长喜一班人吃的那顿饺子酒。他说,领导给下面加班的群众包个饺子无可厚非,过年了喝点儿酒也算不了什么。但范建国,石国栋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呀?是在这里接受劳动改造的资产阶级右派分子,身为领导干部的李宪平同志和这些人交杯换盏,碰杯祝酒就是一个立场问题了。但这样的怪事发生在李宪平同志的身上也不算是怪事,我觉得这正是这个同志思想一贯右倾,没有敌情观念的必然结果。谷玉森显然是集中火力打击一个,他在发言中始终没提与这顿饺子酒有关的其他几个支委。
区委下来的两位干部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重炮既感震惊又感意外,两个人在谷玉森发言过程中始终紧张地做着记录,连头也没抬。谷玉森发言过后竟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冷场,主持会的邹晓风原以为这两位上边来的同志会说点什么的,那两位竟丝毫没有什么表示。一时间,会场的气氛如同被凝固了,与会者大都垂下了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当时的邹晓风注意到李宪平面部的肌肉在微微抖动,他知道那是这位老战友被激怒的表情,他随时会拍案而起。邹晓风有些担心,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李宪平一旦被暴怒所左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疯狂的气话是最容易让人抓住辨子的。邹晓风知道不提醒他不行,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既然是同志之间的评议,有什么意见全可以说,畅所欲言。说的不对也不要紧,最终还是让事实说话。下面还有哪位同志发言,有不同的看法也可以说,总之是摆事实,讲道理。”
李宪平刚要发言,却不料被潘树仁抢在了前面。
潘树仁张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同意谷玉森同志的一些看法。”他说:“今年正月初三的那顿饺子宴我参加了,我最有资格发言。孙长喜是厂里的中层干部、党员、又是军属,初三那天我们三位领导去他家拜年发现他不在家,就想到他可能在厂里加班,带领大家突击新产品的设备,他们之所以这么分秒必争,是因为要向国庆十周年献礼。邹晓风同志提议要给这些加班的同志包顿饺子,我和李宪平同志全同意。”说到这,他冲着谷玉森说,“我相信你老谷如果不是歇探亲假没在的话,也会去的。为什么呢?为了社会主义建设放弃了春节休息的人不值得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慰问一下吗?我说应该,完全应该!”
潘树仁的发言在很大程度上是冲那两位区上来人讲的,讲到李宪平敬酒碰杯时,他显得十分激动地说:“那种场合敬杯酒我觉得是很平常的事,既便这些加班的当中有右派分子,他也是自愿放弃休息来的,对这些人好的表现适当鼓励一下有何不可?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同志还请五百多右派分子和政协委员,党外民主人士一起座谈呢!目的还不是改造他们,你不接触他们又怎么改造他们?彭真同志在这方面也有指示,在这里我就不一一举例子啦……”
提到谷玉森所举的头两条罪状,潘树仁说:“我觉得李宪平同志对大炼钢铁始终是积极支持的,一两句玩笑谈不上右倾情绪。至于他在支部会上讲的思想汇报,本意是提倡调查研究。他只是说大炼钢铁造成木材紧张这一事实,并没说砍树炼钢有什么错,我看谈不上李宪平同志对大炼钢铁有什么不满的右倾情绪。我到是听他不只一次地讲过,‘一个国家的钢铁多,腰杆子就硬’的话。归根到底一句话,我不相信这样的同志会反对大炼钢铁,思想上会右倾。”
邹晓风事后评价说,老潘的那次发言是超水平发挥。
当时人们注意到,谷玉森洋洋自得的样子一下子不见了,脸渐渐地白了,是气的,如不是有上级机关的同志在场,他当即就会反击的。接下来又有三位发言,内容都不是他喜欢听的话,这几个虽不像潘树仁那样反驳他,但是为李宪平唱赞歌的,而且说得有根有据,仿佛曙光厂的变化全是因为有了李宪平。其中王富达的发言最令他哭笑不得,王富达的发言竟借用他的话开头,说“刚才谷玉森同志提到李宪平同志工作很有朝气,我对此深有同感……”接下来便是李宪平有工作朝气的例子,说了足有半个钟头。孙长喜因工请假没有到会,如来的话想必也是一个调子。
李宪平原本要据理力争的,一看有这么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争相发言,为他说话,便打消了要发言的念头。他觉得一来一往的跟小孩打架似的没什么意思,不如等上面找他谈话时再说。但过后并没有谁找过他,他上交的“交心自检”的书面材料也一次就通过了。他弄不清是潘树仁他们的发言起了作用,还是那两位区委派来的人政策水平高。没想到是邹晓风的“交心,自检”材料第一次未被通过,又令他写了一次才算了事。
纤维板顺利投产本是一件大喜事,偌大的北京城只有三家能生产纤维板的企业,各方面在同行业中都不能与之相比的小厂在新产品生产上跑到了前面,自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却让李宪平高兴不起来,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一个人在拼命工作的时候,总有人在背后盯着想找你的毛病,是无论如何也难让人高兴的事。
吴素梅本准备9月30日的中午让全厂职工吃一次会餐,国庆十周年,食堂也要表示一下,搞几个甲菜,弄点酒喝一喝。王富达去请示时,李宪平说:“还想找麻烦?到时候喝高兴了,碰杯你碰不碰?算了吧,让食堂搞两个好菜卖便宜一些,职工自己打回去吃,愿意喝的自己弄酒,就甭往一块凑了。”
从本意来讲,李宪平怎会不愿意会餐?他巴不得能借欢聚一堂的机会与奋战一年的职工们一起聚一聚,亲自为那些劳苦功高的主任和劳模们的碗里挟挟菜,斟斟酒,说几句贴心话,相互笑骂几句心里都是舒坦的。利用这样的机会,他还可以和那个“特殊群体”的人们聊上几句家常,以厂领导的身份说上几句勉励的话。曙光厂之所以取得如此大的成绩与这个“特殊群体”贡献是分不开的,不能公开对他们进行褒奖,饭桌上随便说几句奖励的话总是应该的。但他却不能这么做,至少眼下不能,“反右倾”的斗争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稍不留神就会出差。死不甘心的谷玉森正不声不响盯着他呢!
李宪平过去一直以为谷玉森只是左,是思想认识上有偏差,即便背后打他的小报告也是因为认识太左做崇,但这次“反右倾”使他对谷玉森的看法大变,觉得他是心理阴暗,品格扭曲,甚至将他与水浒传中谋害宋江的黄文炳联系起来,觉得他的身上颇有几分“黄蜂刺”的影子。
厂里对9月30日这一天的安排是上午工作生产半天,下午上班后打扫卫生一小时,而后是自由活动,可以参加厂里组织的娱乐活动,也可以提前回家。食堂为这天的午餐准备了六样甲菜,每个职工凭票可以任选两样,只收两角钱的饭票。餐票提前三天便发下去了,所以不少车间准备以车间或班组为单位会餐,各部门都凑钱准备了酒。这一年的下半年,副食品供应开始明显紧张,但国庆前好转了一些,吴素梅又动手早,四处求人,鸡鸭鱼肉和鲜菜一样不少。
赵贵臣提前两天便来请李宪平,装配车间将在30日的中午举行全车间的会餐,届时他们正组装的几十张办公桌将当作餐桌使用,上面铺上一层纤维板和报纸。全车间长长地摆上两排,会餐完了是象棋比赛,厂工会提供了三副新棋子做为奖品。这半年多来,曙光厂生产的家具在同行业联合质量检查中连得了两次第二名,一次第一名,装配车间上上下下都觉得光彩。
李宪平以当天下午有会为名不想去。赵贵臣说,不给我面子可以,装配车间的面子你可要给,我是代表装配车间几十口子来请你的!过节了,又是国庆十周年的大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