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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喽,她跟我在一起,”媚兰亲昵地说。“你不用替我们担心,亨利叔叔,自己要多保重。”
亨利叔叔把两只脚在地毯上擦干,然后哼哼着穿上那双破鞋。“我要走了,”他说。“我还得走五英里路呢。 思嘉,你给我弄点吃的东西带上。 有什么带什么。”
他吻了吻媚兰,便下楼到厨房去了,思嘉正在厨房里用餐巾包一个玉米卷子和几只苹果。“亨利叔叔,难道——难道真的这样严重了吗?”
“严重?我的天,真的!不要再糊涂了。 我们已退到最后一条壕沟了。”
“你看他们会打到塔拉去吗?”
“怎么——”
亨利叔叔对于这种在大难当头时只顾个人私事的妇女的想法,感到很恼火。 但接着看见她那惊慌苦恼的表情,也就心软了。“当然,他们不会到那里去。 北方佬要的只是铁路。 塔拉离铁路有五英里,不过小姐,你这个人的见识也实在太短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今天晚上我跑这许多路到这里来,并不是要向你们告别。 我是给媚兰送坏消息来的。 可是我刚要开口又觉得不能告诉她,因此我才下楼对你说,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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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处理好了。“
“艾希礼不是——难道你听说——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守着壕沟,半个身子埋在烂泥里,怎么能听到关于艾希礼的消息呢?”老先生不耐烦地反问她。“不,这是关于他父亲的。 约翰。 威尔克斯死了。”
思嘉手里捧着那份还没包好的午餐,顿时颓然坐下。“我是来告诉媚兰的——可是开不了口。你得替我办这件事,并且把这些给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沉重的金表,表中吊着几颗印章,还有一幅早已去世威尔克斯太太的小小肖像和一对粗大的袖扣。 思嘉一见她曾经从约翰。 威尔克斯手里见过上千次的那只金表,便完全明白艾希礼的父亲真的死了。 她吓得叫不出声也说不出话来。亨利叔叔一时坐立不安,接连假咳了几声,但不敢看她,生怕被她脸上的泪水弄得更加难受。“他是个勇敢的人,思嘉。 把这话告诉媚兰。 叫她给他的几个女儿写封信去。 他一生都是个好军人。 一发炮弹打中了他,正落在他和他的马身上。 马受了重伤——后来是我把它宰了,可怜的畜生。 那是一匹很好小母马。 你最好也写封信给塔尔顿太太,告诉她这件事。她非常珍爱这匹马。好了,亲爱的,不要太伤心了。 对于一个老头子来说,只要做了一个青年人应当做的事,死了不也很值得吗?”
“啊,他根本就不该上前线去。 他是不应该死的!
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看着他的孙子长大,然后平平安安地终老。啊,他干吗要去呀?他本来不主张分裂,憎恨战争,而且——“
“我们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可这有什么用呢?”亨利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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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粗暴地擤了擤鼻子。“你以为像我这把年纪还乐意去充当北方佬的枪靶子吗?
可是这年月一个上等人没有什么旁的选择呀。 分手时亲亲我吧,孩子,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闯过这场战争平安归来的。“
思嘉吻了吻他,听见他走下台阶到了黑暗的院子里,接着是前面大门上哗啦一响的门闩声。她凝望着手里的纪念物,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跑上楼告诉媚兰去了。到七月末,传来了不受欢迎的消息,那就是像亨利叔叔预言过的,北方佬又绕了个弯子向琼斯博罗打去了。 他们切断了城南四英里处的铁路线,但很快被联盟军骑兵击退;工程队在火热的太阳下赶忙修复了那条铁路。思嘉焦急得快要疯了。 她怀着恐慌的心情接连等待了三天,这才收到杰拉尔德的一封信,于是放下心来。 敌军并没有打到塔拉。 他们听到交战的声音,但是没看见北方佬。杰拉尔德的信中谈到北方佬怎样被联盟军从铁路上击退时充满了吹嘘和大话,仿佛是他自己单枪匹马立下了这赫赫战功似的。 他用整整三页纸描写部队的英勇,末了才简单地提了一笔说卡琳生病了。 据奥哈拉太太说是得了伤寒,但并不严重,所以思嘉不必为她担心,而且即使铁路已安全通车,思嘉现在也不用回家了。 奥哈拉太太很高兴,觉得思嘉和韦德没有在围城开始时回去是完全正确的。 她说思嘉必须到教堂里去作些祈祷,为了卡琳早日康复。思嘉对母亲的这一吩咐感到十分内疚,因为她已经好几个月不上教堂去了。 要是在以前,她会把这种疏忽看成莫大的罪过,可是现在,不进教堂就好像并不那么有罪了。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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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按照母亲的意愿走进自己房里,跪在地上匆匆念了一遍《玫瑰经》。她站起来时,倒并不觉得像过去念完经以后那样心里舒服一些。 近来,她已感到上帝并不是在照顾她和南部联盟,尽管成百万的祈祷者每天都在祈求他的恩惠。那天夜里她坐在前廊上,把杰拉尔德的信揣在怀里,这样她可以随时摸摸它,觉得塔拉和母亲就在身边似的。 客厅窗台上的灯将零碎的金黄的光影投射在黑暗的挂满藤蔓的走廊上。 攀缘的黄蔷薇和忍冬纠缠一起,在她四周构成一道芳香四溢的围墙。 夜静极了。 从日落以来连哒哒的步枪声也没有听到过,世界好像离人们很远了。 思嘉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前后摇晃着,因读了来自塔拉的信而苦恼不堪,很希望有个人,无论什么人,能跟她在一起。 可是梅里韦瑟太太在医院里值夜班,米德太太在家里款待从前线回来的费尔,媚兰又早已睡着了。 连一个偶尔来访的客人也是不会有的。 那些平常来访的人都已无影无踪,到上个星期,因为凡是能走路的人都进了战壕,或者到琼斯博罗附近的乡下追逐北方佬去了。她往常并不是这样孤独的,而且她也不喜欢这样。 因她一个人待着就是得思考,而这些日子思考并不是怎么愉快的事。 和别人一样,她已经养成回想往事和死人的习惯了。今晚亚特兰大这样安静,她能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回到了塔拉静穆的田野,生活一点也没有改变,看来也不会改变。不过她知道那个地区的生活是决不会跟从前一样的。 她想起塔尔顿家四兄弟,那对红头发的孪生兄弟和汤姆与博伊德,不由得一阵悲怆把她的喉咙给哽住了。 怎么,斯图或布伦特不是有一个可能做她的丈夫吗?可如今,当战争过后她回到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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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去住时,却再也听不见他们在林荫道上一路跑来时那狂热的呼唤声了。还有雷福德。 卡尔弗特那个最会跳舞的小伙子,他也再不会挑选她当舞伴了。 至于芒罗家的一群和小个子乔。方丹,以及——“啊,艾希礼!”她两手捧着头啜泣起来。“我永远也无法承认你已经没了啊!”
这时她听见前面大门哗啦一声响了,便连忙抬起头来,用手背擦了擦泪水模糊的眼睛。 她站起身来一看,原来是瑞德。巴特勒,手里拿着那顶宽边巴拿马帽,从人行道上走过来了。 自从他那次在五点镇突然跳下马来以后,她一直没有碰见过他。 当时她就表示过,她再也不想同他见面了。 可是她现在却非常高兴有个人来跟她谈谈,来把她的注意力从艾希礼身上引开,于是她赶紧将心头的记忆搁到一边去了。 瑞德显然已忘记了那桩尴尬事,或者是装做忘记了,你看他在顶上一级台阶上她的脚边坐下来,绝口不提他俩之间过去的争论。“原来你没逃到梅肯去呀!
我听说皮蒂小姐已撤退了,所以,当然喽,以为你也走了。 刚才看见你屋子里有灯光,便特地进来想打听一下。 你干吗还留在这里呢?“
“给媚兰作伴嘛,你想,她——嗯,她眼下没法去逃难呢。”
“嘿,”她从灯光底下看见他皱起眉头。“你这是告诉我威尔克斯太太不在这里?我可从来没听说有这种傻事。 在她目前的情况下,留在这里可相当危险啊!”
思嘉觉得很不好意思,不作声,因为关于媚兰的处境,她是不能跟一个男人谈论的。 使她感到难为情的还有,瑞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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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知道那对媚兰是危险的事呢。一个单身汉会懂得这种事情,总有点不体面啊!
“你一点不考虑我也可能出事,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她酸溜溜地说。他乐得眼睛里闪闪发光了。“我会随时保护你不受北方佬欺侮的。”
“我还不清楚这算不算一句恭维话。”
她用怀疑的口气说。“当然不算,”他答道:“你什么时候才不到男人们最随便的表白中去寻找什么恭维呢?”
“等我躺到了灵床上才行,”她微笑着回答,心想常常有男人来恭维她呢,即使瑞德从没有这样做过。“虚荣心,虚荣心,”他说。“至少,你在这一点上是坦白的。”
他打开他的烟盒,拈出一支黑雪茄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划亮一根火柴。 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双手抱膝,静静地吸烟。 思嘉又在躺椅里摇晃起来。 黑暗的夜雾浓密而温暖。 他们周围一片静悄悄,栖息在蔷薇和忍冬密丛中的模仿鸟从睡梦中醒过来,小心而流利地唱了几声。 接着,仿佛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它又沉默了。这时,瑞德突然从走廊的黑影中笑出声来,低声而柔和地笑着。“所以你就跟威尔克斯太太留下来了!
这可是我从没碰到过的最奇怪的局面!“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思嘉不安地回答,立即引起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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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吗?
这样一来你就不易客观地看问题了。过去一些时候以来,我的印象是你很难容忍威尔克斯太太。 你认为她又傻气又愚蠢,同时她的爱国思想也使你感到厌烦。 你很少放过机会不趁势说两句挖苦话,因此我自然会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你居然会做这种无私的事,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