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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于净的黑裙于。不久前洗过的浓密的头发显得很蓬松,从发髻里扎煞出来。她穿上军大衣,紧着腰带(刚才那股兴奋劲儿不见了,声调变得沉闷,带着恳求的神情),问道:“你今天要参加进攻吗?”
“嗯,当然要去!我不能袖手旁观呀!”
“我请求你……听我说,要小心点儿!你答应我这么做吗?行吗?我给你多留下一双毛袜子。别伤风,尽量不要使脚受潮湿。我会从卢甘斯克给你写信来的。”
她的眼睛不知怎么,一下子失去了光彩;告别的时候,她承认说:“你看,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啦。起初,阿布拉姆松建议去卢甘斯克时,我很高兴,但是现在我觉得,离开你,在那儿我会感到寂寞。这再一次证明,感情在当前是多余的东西——它会变成累赘……好,说来说去,还是再见吧!
他们俩都故作镇定,冷冷地道了别,但是本丘克理解,而且也应该理解:她是害怕失掉决心。
他出来送她。安娜慌慌张张,不断地耸着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想要唤住她,但是在道别的时候,他看见她略微有点儿斜的。朦胧的眼睛里已经闪着过于湿润的目光;于是他克制着自己的意志,假装很高兴的样子喊道:“我希望,咱们能在罗斯托夫见面!一路保重,阿尼娅!”
安娜回头看了看,快步走去。
安娜走了以后,本丘克感到非常孤单。他从外面回到屋里,但是立刻就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又从屋里跳出来……那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还在显示着她曾在那里住过,每一件东西上都还保留着她的气味:忘记带走的手绢、战士的军用背包。铜水杯,——一切她曾经摸过的东西。
本丘克在镇上一直逛到黄昏,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安,而且有这么一种感觉,仿佛从他身上割去了什么东西,而他怎么也不能适应这种新情况。他心不在焉地打量着那些陌生的赤卫军和哥萨克们的面孔,有一些他认了出来,有许多人也认出他来。
走到一个地方,一个在对德国战争中和他同过事的哥萨克拦住了他。这个哥萨克把本丘克拉到自己住所,请他一块儿玩牌。桌边围了一群赤卫军和刚开到的水兵在打“二十一点”。他们在弥漫的香烟烟雾中,僻啪乱响地出牌,沙沙地数着克伦斯基政府出的钞票,嘴里骂骂咧咧,拼命地喊叫。本丘克很想到空旷的地方去,便走出来了。
一个钟头以后就要去参加进攻了,这才剪断他的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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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大浪淘沙E书制作,仅供好友。
第十八章
卡列金自杀以后,新切尔卡斯克镇把政权交给顿河军行军司令官纳扎罗夫将军。一月二十九日顿河哥萨克军会议的代表们选他为顿河哥萨克军的长官。只有很小一部分代表来参加会议,出席的代表绝大多数是南方各区的顿河下游一些集镇的代表。这次会议称为‘小“哥萨克军会议。纳扎罗夫获得会议的支持后,宣布征召从十八岁到五十岁的哥萨克入伍,虽然以派遣武装部队到各集镇去强行征召相威胁,但是哥萨克们仍然很不情愿拿起枪来。
在“小”顿河哥萨克军会议开幕的那天,克拉斯诺晓科夫将军的顿河哥萨克第六团在塔钦中校指挥之下,以行军队形从罗马尼亚前线回到新切尔卡斯克。这个团从叶卡捷琳诺斯拉夫开始就且战且走,冲破了赤卫军的重重包围。在皮亚季哈特卡、梅热瓦、马特维耶夫山岗及其他许多地方,连遭重创,但是尽管如此,这个团几乎还是连同全部军官,完整地回到新切尔卡斯克。
为这个团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欢迎会。在教堂广场上祈祷仪式后,纳扎罗夫对哥萨克们表示感谢,感谢他们纪律严明,军容整齐地带着武器返来保卫顿河。
不久这个团就被调往苏林车站附近前线,可是过了两天,新切尔卡斯克就接到了不祥的消息,说这个团因受布尔什维克宣传的影响,自作主张撤离阵地拒绝保卫军政府。
“小‘哥萨克军会议开得无精打采。大家都已预感到跟布尔什维克进行斗争的结局早已注定。开会的时候,纳扎罗夫——这是位坚强的急性于的将军——坐在那里,用手托着脑袋,手掌捂在前额L ,仿佛是在痛苦地思索什么问题。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化为泡影。季霍列茨克镇附近已经炮声隆隆。传来的消息说,察里津的红军指挥员——阿夫托诺莫夫少尉——正从那里向罗斯托夫挺进。
列宁命令南方战线于二月二十三日攻克罗斯托夫。
二月二十二日早晨,切尔诺夫大尉的自卫军队伍开进了罗斯托夫,他是在西韦尔斯的进逼和格尼洛夫斯克镇的哥萨克从他的后方夹击下退回来的_红军的包围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科尔尼洛夫感到继续留在罗斯托夫形势不妙,当大就下令撤往奥利金斯克镇;工人在捷梅尔尼克对火车站和军官巡逻队整天射击。黄昏时分,密密麻麻的一长串队伍从罗斯托夫开了出来,像一条肥肥的黑蛇穿过顿河,——婉蜒曲折地向阿克萨伊爬去。一些小部队踏着松软、湿润的积雪,艰难地往前走着队伍里有许多人穿钉着闪光扣子的中学生大衣,有的是穿草绿色大衣的实科中学的学生,但是绝大多数的是穿步兵军官大衣的军官。排长都是上校和大尉军衔的。队列里有士官生,也有军官,从准尉到上校.什么军衔的都有。成群的难民——上了年纪的、有身份的人们穿着新式的大衣和套鞋,跟在辎重队多得数不清的大车后面走着。妇女们围在大车旁边缓慢地挪动着脚步,穿着高跟鞋,在没膝深的雪地里挣扎。
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大尉在科尔尼洛夫团的一个连里走着。和他并肩走的是仪容端正的战斗部队的军官斯塔罗别利斯基上尉、苏沃洛夫—法纳戈里斯基掷弹兵团的步兵中尉博恰戈夫和洛维乔夫中校——一个老得牙都没有了的战斗部队军官,他像只老野狐狸,浑身长满了红毛。
天色益暗。严寒袭来。从顿河河日吹来带咸味的、潮湿的冷风。利斯特尼茨基习惯地、步伐一点也不错乱地踏着已经踩烂的积雪,观察着追过他的连队的人们的脸。科尔尼洛夫团的团长涅任采夫大尉和原禁卫军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团团长库捷波夫上校从道旁走过去,库捷波夫敞怀穿着军大衣,制帽歪戴在扁平的后脑勺上。
“团长老爷!”洛维乔夫中校熟练地两手倒换着步枪,喊了涅任采夫一声。
库捷波夫掉过他那宽额角。像牛似的嵌着两只眼距很大的黑眼睛,蓄着剪成小铲形大胡子的脸;涅任采夫从他的肩膀下面看了一眼喊他的人。
“请您命令第一连走快点儿!要知道这样走法就是冻死也不足为奇。我们的脚都湿透啦,还用这种走法行军……”
“岂有此理!”大嗓门儿、说起话来像吵架似的斯塔罗别利斯基哇啦哇啦叫道。
涅任采夫没有回答,走了过去。他正在跟库捷波夫争论什么过了一会儿,阿列克谢耶夫将军的马车跑到他们前面去了。车夫赶着两匹吃得肥肥的。尾巴扎起来的铁青马;马蹄向四下溅出一团团的积雪。阿列克谢耶夫蓄着胡尖翘起的白胡子,两道也是向上翘着的白眉毛,他的脸被风吹得通红,制帽紧扣在耳朵边,斜靠在马车后背卜坐着,瑟缩地用左手扶着领子。
被大队人马踏烂的路卜,有的地方渗出了黄色的小水洼一走起来很困难——两只脚直打滑,雪水浸透了靴子,利斯特尼茨基一面走着,一面倾听着前面的谈话一个身穿皮上衣、头戴普通哥萨克皮帽子的军官用中音说:“您看见了吗,中尉?国家杜马的主席罗坚科,老头子啦、也在开步走呢。”
“俄罗斯正走向峨尔峨他……”
有个人咳嗽着,沙哑地吐着痰、想嘲讽几句,说道:“峨尔峨他……只有一点儿不同,那里是石头路——这儿全是雪,而已是湿漉漉的雪,再加上冷得冻死人的天气。”
“诸位,你们可知道在哪儿宿营吗?”
“在叶卡捷琳诺达尔。”
“我们在普鲁士,也有过一次这样的行军……”
“库班人又会怎样对待我们呢?……什么?……当然,那儿是另一回事儿了。”
“您还有烟抽吗?”戈洛瓦乔夫中尉问利斯特尼茨基。
他脱下粗布无指手套,拿了一支烟,道了谢,像个大兵一样捋了捋鼻涕,然后把手指头在军大衣襟上擦擦。
“中尉,您在学习平民生活方式哪?……”洛维乔夫中校微微一笑,问道。
“非学会不可。您怎么……要不就得准备一打手绢,是不是?”
洛维乔夫没有回答。他那夹杂着银丝的棕红胡子上挂着浅绿色的冰琉璃。他偶尔抽搭抽搭鼻子,吹进军大衣里的寒风冻得他直皱眉头。
“俄罗斯的精华,”利斯特尼茨基想着,怀着极端痛苦的怜悯心情打量着队伍和弯弯曲曲地在道路上行进的纵队的前部。
跑过几个骑马的人,科尔尼洛夫也在他们中间,骑着一匹高大的顿河马。他那件两侧缝着斜兜的浅绿色皮袄和白皮帽子,在队列头顶上闪晃了很久。各军官大队用沉闷的声音,狂喊“乌拉”,送他驰去。
“这一切都不要紧,只是家庭……”洛维乔夫像老头于似的哼哼了一声,斜了利斯特尼茨基一眼,好像是在寻求同情。“我的家还留在斯摩棱斯克……”他又说下去。“妻子和一个女儿,已经是大姑娘啦。到圣诞节,她已满十七岁……您瞧,大尉,啊?”
“是啊…”
“您也有家眷吧?是新切尔卡斯克人吗?”
“不,我是顿河人。我只有一位老父亲啦。”
“真不知道对她们该怎么办……我不在家她们一定很困难,”洛维乔夫继续说。
斯塔罗别利斯基愤愤地打断他的话,说:“大家都有撇下的家眷,中校,我不明白您哼卿什么?真是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