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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鬼!……你看不见吗?你瞎了吗?”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吓得要死的人的愤怒的责骂声。
葛利高里费了很大的劲把连队集合起来,率部向车站那边跑去。哥萨克已经成群地从那里溃退下来。
“往哪儿去?……”葛利高里抓住前面的一个人的步枪。
“松——开!……”哥萨克挣扎说。“松开,混蛋!……你跟我缠什么?你没有看见大家都在撤退吗?……”
“敌人的力量太大啦!
“横冲直撞……”
“我们往哪儿去?……到哪儿去——往术列罗沃车站那边撤吗?”许多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喊叫。
葛利高里在市郊靠近一长排木板棚的地方,试图将自己的连布成散兵线,但是一批新溃退下来的人把他们的阵线冲乱了。葛利高里连的哥萨克和溃退的人们混在一起,也往后——往市街退去。
“站住!……不准跑……我要开枪啦!……”葛利高里气得浑身颤抖,怒吼道。
哥萨克们根本不听他的命令。机枪火力不断地沿街扫射;哥萨克们顿时一堆堆地趴到地上,爬近墙根,然后向一些横街冲去。
“现在是无法控制啦,麦列霍夫!”排长巴赫马乔夫从他面前跑过去的时候,紧盯着他的眼睛喊道。
葛利高里咬牙切齿地挥舞着步枪,跟在后面走去。
部分部队的惊慌失措造成了从格卢博克的仓皇撤退。撤退时,几乎扔掉了部队的全部物资。直到黎明时分,才把各个连队重新集合起来,投入反攻。
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的戈卢博夫敞怀穿着短皮袄,沿着他率领的第二十七团向前推进的散兵线来回奔跑,用铜钟似的、激动的声调喊叫着:“往前冲!……不要卧倒!……前进,前进!
第十四炮兵连进入了阵地,把炮车从拖车上卸下来;炮兵连连长站在炮弹箱上,在用望远镜观察敌阵。
反攻在早晨五点多钟开始。哥萨克和赤卫军彼得罗夫的沃罗涅什支队的混合散兵线密集地涌了上去,仿佛在雪地上镶了一条黑色人形的花边。
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吹来寒风。在被风吹净的黑沉沉的天空下面露出了朝霞的血红的边缘。
葛利高里分出阿塔曼斯基团半个连的哥萨克去掩护第十四炮兵连,自己率领着其余的队伍投人反攻战斗。
打出去的第一发炮弹落在离切尔涅佐夫的散兵线前面很远的地方。爆炸的烟雾像撕成缕的黄蓝色旗子似的升起。第二发炮声很响亮。各炮轮流射击。
嗖——嗖——嗖!……炮弹飞射出去。
一刹那紧张的寂静,步枪的齐射声更加强了这种寂静,——紧接着就在远处响起了爆炸的轰隆声。打了几发以后,着弹点准了,炮弹就接二连三地落在敌阵地近处。葛利高里被风吹得眯缝起眼睛,满意地想道:“轰得他们够呛啦!”
第四十四团各连在右翼推进。戈卢博夫领着自己那个团走在战线正面。葛利高里在他左边。再过去,是几个赤卫军的支队,他们是进攻部队的左翼。葛利高里的连补充了三挺机枪。机枪队的队长是一个面色黝黑、大手上长满浓密的汗毛、身材矮小的赤卫军,他熟练地指挥着射击,使迂回进攻的敌人部队失去活动能力。他一直在一挺跟着阿塔曼斯基团的哥萨克散兵线向前挺进的机枪旁边。有一个身体结实、穿着军大衣的女赤卫军总跟在他身边。葛利高里沿着散兵线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恼恨地想道:“真是个色鬼!上前线啦——也还离不开女人。跟这种人在一块儿打仗准能大获全胜!……他应该把孩于和鸭绒褥子以及各种破烂儿都带来才好呢!……”机枪队队长走到葛利高里跟前来,理了理胸前的手枪背带。
“是您指挥这支队伍吗?”
“不错,是我!”
“我要在阿塔曼斯基团那半个连的阵地上展开阻截火力。可是您瞧——他们不让我们前进。”
“干吧,”葛利高里同意说,然后把身子转向从一挺哑了的机枪那里传来的喊叫声。
一个身体健壮的大胡于机枪手暴躁地喊道:“本丘克!……机枪要熔化啦2 ……怎么能这样蛮干啊?”
那个穿军大衣的女人就跪在他身旁。她那在绒头巾下闪烁的黑眼睛使葛利高里想起了阿克西妮亚,这两只黑眼睛引起他的无限忧伤.他屏息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中午,从戈卢博夫那里驰来一个传令兵,递给葛利高里一张字条。在一张从野战日志上撕下来的。不齐整的纸片上潦草地写着:我以顿河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名义命令您,率领由您指挥的两个连撤出阵地,大速前往包围敌人的右翼,行军的方向就是从这里看到的那个地区,风车左边一点,山沟一带……请您隐蔽行动(有几个字辨认不清……)等我们一转入决定性进攻,您就从侧翼出击。
戈卢博夫葛利高里撤出阵地,叫两个连上了马,向后退去,竭力不使敌人判断出他行军的方向。
绕了一个二十俄里路的大圈子。马匹有时陷进很深的雪里。他们迂回行军的那条山沟积雪很深,有的地方直没到马肚于。葛利高里倾听着大炮的轰鸣声,不安地随时看看自己那只在罗马尼亚前线从一个被打死的德国军官手上摘下来的手表,——他怕误了时间。他用指南针校正了一下方位,——还是有点儿偏离原定方向,偏左了一些。他们顺着一条宽阔的冲出的沟谷走上平原。马身上冒着热气,腿窝地方全是汗水。葛利高里命令下马,自己第一个爬上了土丘。马匹和几个看马的战士留在山沟里。哥萨克们也都跟着葛利高里,沿着斜坡爬上去。他回头一看,看到自己身后有一连多没有骑马的。在积雪的山坡上稀疏地散开的战士,就觉得自己更有信心和力量了。他也和每个人一样,在战斗中总有一种强烈的恋群心理。审度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他知道由于没有考虑到道路难走,至少已经迟误了半个钟头。
戈卢博夫用勇敢的进攻战略,差不多已经切断了切尔涅佐夫的退路,他在两翼配备了掩护兵力,正面出击,以半圆的队形包围了敌阵。炮兵齐射轰击。步枪子弹劈啪乱响,就像是铁沙子在锅里乱滚似的;榴霰弹撒遍切尔涅佐夫溃乱的阵线,炮弹接连不断泻下来。
“成散兵线!
葛利高里率领着自己的两个连从侧翼压去。他们就像在进行射击演习一样,也不卧倒,直立走去,但是切尔涅佐夫的一个狡猾的战士用“马克辛”机枪非常猛烈扫射着散兵线,迫使哥萨克们争先恐后地卧倒,这时已有三人阵亡。
下午两点多钟,一颗子弹打中了葛利高里。外面包着一层镍壳的、灼热的铅弹打进膝盖上面的大腿。葛利高里感到一阵热辣辣的疼痛和由于失血引起的、熟悉的呕吐感,他咬紧牙关,从阵地上爬下来,冲动地一跃而起:使劲摇了摇被炮弹震晕了的脑袋。由于子弹没有穿出来,所以腿疼得越来越厉害。这是一颗冲势将尽的子弹,所以打到葛利高里身上,穿透军大衣、裤子和皮肤,就留在肌肉里了。一阵阵热辣辣的钻心的疼痛使他难以活动。葛利高里躺在地上,想起了第十二团在罗马尼亚特兰西瓦尼亚群山中的进攻,那时他的手受了伤。那次冲锋的场面立即生动、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锅圈儿”、米哈伊尔·科舍沃伊被愤怒揉皱了的脸和拖着一个受伤的中尉往山下跑的叶梅利扬·格罗舍夫。
葛利高里的助手,一个叫柳比什金·帕维尔的军官接替了指挥这几个连的任务。他命令两个哥萨克把葛利高里送到看守马匹的人那里去。哥萨克们扶葛利高里上马的时候,关心地劝告说:“请您把伤口包扎包扎吧。”
“有绷带吗!”
葛利高里已经骑在马鞍上,但是想了想,又下了马,脱下裤子,一阵寒气刺透他汗湿的脊背、肚子和两条腿,冻得他直皱眉头,匆忙把像刀削似的、渗着血的。热辣辣的伤口包扎起来。
葛利高里由自己的传令兵护送,仍旧绕道回到开始反攻的地方。看着雪地上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迹,看着几个钟头以前他曾率领着自己的两个连走过的山沟的熟悉的轮廓,他昏昏欲睡,刚刚在山岗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成了久远的往昔,显得毫无意义。
但是山丘那里步枪的射击声依然是那么匆忙、纷乱,敌人的重炮在轰鸣,在救援自己的人;偶尔嗒嗒响起的机抢点射声,像是在描画一条看不见的线,用以总结这次战斗。
葛利高里顺着山沟走了约三俄里。马匹陷进积雪里。
“牵到平地上去吧……”葛利高里走上山沟堆满积雪的斜坡时对传令兵嘟哝说。
远处的田野上,点缀着稀疏的、黑乎乎的尸体,就像落在田地里的乌鸦。在天边的地平线上,一匹从这里看去显得非常渺小的、没有人骑的马在奔驰。
葛利高里看到,被打乱的、越来越稀疏的切尔涅佐夫的基本队伍,已经撤出战斗,迂回退往格卢博克。葛利高里放开自己的枣红马飞驰而去。远处有零星的几伙哥萨克。葛利高里跑到第一伙哥萨克跟前,看到了戈卢博夫。他仰靠在马鞍子上,镶着一圈黄色卷毛羊皮边的皮袄大敞着怀,皮帽子歪戴在头上,额角上一片汗水。戈卢博夫捻着往上翘起的司务长式的胡子,沙哑地叫道:“麦列霍夫,好样的!你受伤了?真他妈的!没伤到骨头,是吗?”他不等回答,就又笑着说:“我们迎头痛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啦!……军官组成的队伍溃不成军,我们穷追猛打!”
葛利高里要了一支烟抽。田野上到处都是一列列移动的哥萨克和赤卫军。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前面,有一个哥萨克飞驰而来。
“俘虏了四十个人,戈卢博夫!……”老远他就大喊道。“俘虏了四十名军官,包括切尔涅佐夫本人。”
“你在胡说吧?!”戈卢博夫惊骇地在马鞍子卜扭动了一下,狠命地用鞭子抽着那匹白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