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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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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哦!好啦!够啦!你们谈过了——那就可以啦、我看你们俩的火气都太大啦……好,既然话不投机,那就算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做得很对,不肯出卖自己人。真的,这太好啦!我完全没料到!”
  “不,请准许我!……”安德烈亚诺夫在徒劳地企图打开手枪套子,怒冲冲地说。
  “我不准许!”葛利高里大为高兴,紧靠在桌边,用身子挡住俘虏。“打死个俘虏——算是什么英雄好汉。您的良心怎么会允许您打死他这样的人呢?一个交出了武器的人,失去自由的人,瞧,他被剥得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啦,可是您却还要动手……”
  “消灭他!这个混蛋,他侮辱我!‘安德烈亚诺夫猛地推开葛利高里,拔出手枪。
  俘虏急忙面朝窗转过身去,好像怕冷似的耸了耸肩膀。葛利高里含笑注视着安德烈亚诺夫,可是安德烈亚诺夫感到手里握着粗糙的手枪柄以后,不知道为什么胡抡了一下,然后枪口朝下,转过身去。
  “我不愿意弄脏我的手……”他大喘着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地说道。
  葛利高里胡子下面露出了一排像泡沫一样洁白的牙齿,忍不住笑了,他说:“怎么会呢!您瞧,您的手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还是在宿营的地方,早上我醒过来,从椅子上拿起它来看了看……枪里连一颗子弹也没有,而且大概有两个月没擦啦!您对自己的随身武器保养得可太糟啦!”
  安德烈亚诺夫低下头,用大拇指动了动抢机,笑着说:“见鬼!真是这样……”
  一声不响地用嘲笑的目光注视着全部进程的苏林中尉把审问记录卷了起来,喉音浓重,高兴地说:“我已经屡次对您说过,谢苗·波里卡尔波维奇,您对武器的保养太不经心。今天的事情——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安德烈亚诺夫皱起眉头,喊叫道:“喂,外面有人吗?进来!”
  两个传令兵和警卫队长从门厅里走了进来。
  “带走!”安德烈亚诺夫用头朝俘虏一点。
  俘虏扭过脸朝着葛利高里,默默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往门口走去。葛利高里好像觉得,俘虏棕色胡子下面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露出刚能看得出的表示谢意的微笑……
  等到脚步声消失以后,安德烈亚诺夫疲倦地摘下眼镜,用羚羊皮仔细探着,气哼哼地说:“您出色地保护这个混蛋,这属于您的信仰问题,但是您当着敌人的面就谈起手枪的事儿,这使我陷入窘境——您听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葛利高里好声好气地回答说。
  “不,一切全是徒劳。您知道吗,我本来可以打死他。这是一个非常顽固的家伙!您来以前,我已经跟他斗了半个钟头。他说了很多谎话,有意弄乱情况,东拉西扯,提供了些虚假的情报——简直是胡说八道!等到我—一把他揭穿——他就干脆拒绝回答问题。您知道吧,军官的荣誉不允许他向敌人泄漏军事秘密。可是这个狗崽子,在受雇于布尔什维克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军官的荣誉……我想把他和另外两个指挥人员悄悄地枪毙。要从他们嘴里得到我们有用的情报——是毫无希望的:他们都是些顽固不化的、死不悔改的恶棍。所以——没有宽恕他们的必要。您——意下如何?”
  “您怎么知道他是连长呢!”葛利高里没有回答,反问他说。
  “他手下的一名红军士兵供出来的。”
  “我认为应该枪毙这个红军士兵,留下连长!”葛利高里有所期待地看了看安德烈亚诺夫。
  安德烈亚诺夫耸了耸肩膀,像人们听到对话的人开了个不恰当的玩笑以后那样笑了笑。
  “不,不开玩笑,您是怎么个看法?”
  “我的看法已经对您说啦。”
  “那么,请说说,这是出干什么样的考虑呢?”
  “出干什么考虑?出于保持俄罗斯军队里的纪律和制度呀。昨天,咱们睡觉的时候,上校阁下,您说得很有道理,您说打垮布尔什维克以后,应该在军队里建立各种制度,以便肃清青年人沾染的红色流毒。我跟您的意见完全一致,您还记得吗?”葛利高里抚摸着胡子,注视着上校面部表情的变化,审慎地说:“可您现在提出的处置办法又是什么呀?您这种办法只能鼓励道德败坏!就是说,鼓励兵士出卖自己的长官,对吗?您这是拿什么东西来教育士兵呀?如果咱们有朝一日也陷于这种境地,那还了得呀?不,请原谅,对这个问题我要坚持自己的意见!我反对这样做”
  “您随便吧,”安德烈亚诺夫冷冷地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葛利高里。他早已听说,这位叛军师长很刚愎、脾气古怪,但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么难斗,他仅仅补充说:“我们对待被俘虏的红军军官照例是这样办的,特别是——对从前的军官,您这儿有一套新玩意儿……我不太理解您对这样一个本来是无可争论的问题的态度。”
  “可能的话,我们一般是在战斗中把他们打死,至于俘虏,没有必要是不枪毙的!”葛利高里红着脸回答说。
  “那好吧,我们把他们送到后方去,”安德烈亚诺夫同意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一部分俘虏是被强征来的萨拉托夫省的农民,他们表示愿意参加我们的队伍作战咱们的第三步兵团还缺三百多名战士。您是否认为,经过仔细的挑选,可以把一部分志愿参加的俘虏补充到第三团去?对这个问题,我们军部有明确的指示、”
  “一个庄稼佬我也不要。我的队伍里的缺额要用哥萨克来补充,”葛利高里断然声明说。
  安德烈亚诺夫还试图说服他:“请您听我说,我们不必争论。我理解您是希望师里的兵员都是清一色的哥萨克,但是客观需要迫使我们不能嫌弃俘虏。就是志愿军中,也有几个团是用俘虏兵编建的。”
  “他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是我不要庄稼佬。对于这个问题,咱们不要再多谈啦,”葛利高里断然说。
  过了一会儿,他出去处理押送俘虏的事儿。吃午饭的时候,安德烈亚诺夫心情激动地说:“显然,我们是难以共事下去的……‘”
  “我也这样想,”葛利高里冷冷地回答说。他没有理会苏林的笑容,用手指头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烤羊肉,像狼一样咯吱咯吱地大嚼起相当坚硬的脆骨,使得苏林皱起了眉头,仿佛牙疼似的,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过了二天,追击节节后退的红军部队的战斗任务改由萨利尼科夫将军的突击兵团来进行,葛利高里被火急召到兵团司令部,参谋长是位上了年纪的、仪表堂堂的将军,他把顿河军司令关于改编叛军的命令读给葛利高里听了以后,于脆地说:“在与红军进行游击战的时期,您成功地指挥一个师去作战,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仅不能让您指挥一个师,就连一个团也不能让您去指挥,您没有受过军事教育.在战线扩大,用现代作战方法指挥战斗的情况下,指挥一个庞大的战斗单位,您是不能胜任的。您同意这个结论吗?”
  “同意,”葛利高军回答说。“我自己也正想辞去师长职务。”
  “这很好,您并没有过高估计自己的才能。在今天的青年军官中,具有您这样品质的人并不多见,好,现在前线总司令任命您担任第十九团第四连连长。这个团正在进军途中,离此约二十俄里,在维亚兹尼科夫村附近。今天就去,最迟——明天。您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是吧?”
  “我希望派我到后勤部队去。”
  “这不可能。您必须在前方作战。”
  “我在两次战争中受过十四次轻重伤。”
  “这没有什么关系。您还很年轻,看来身体很好,您还能打仗。至于说到受伤,哪位军官不是受过多次伤呢?您可以走啦。诸事如意!”
  大概是为了防止在改编叛军时必然要在顿河上游哥萨克中引起不满情绪,所以在占领梅德维季河口镇之后,立即给许多在叛变时立有战功的普通哥萨克戴上了军官肩章,几乎所有的司务长都晋升为准尉,而所有参与叛变的军官都得到了晋升和奖赏。
  葛利高里当然也不例外:他晋升为中尉,通令全军表彰他在与红军作战中的特殊功勋,并致谢忱。
  改编工作进行了几天。许多没有文化的师长和团长都换上了将军和上校,任命许多有经验的军官担任连长;炮兵连和司令部里的指挥人员全部都换过,许多普通哥萨克都被派去补充那些在顿涅茨河一带的战斗中受创的顿河军的正规团队。
  傍晚,葛利高里把哥萨克们都召集起来,宣布本师要进行改编,——他在告别时说:“乡亲们,请你们多多原谅我的缺点!时局把咱们逼在一起儿冲杀,从今天起,咱们就要各奔前程啦。最要紧的是——你们要小心各自的脑袋,别叫红军给你们打上窟窿。尽管咱们的脑袋很笨,但是不要无故把它们送上去挨枪子儿。咱们还要用这颗脑袋来想,好好地去想,今后怎么办……”
  哥萨克们先是哑然无声,后来一下子就七嘴八舌地、闷声叫嚷起来:“又要旧调重弹啦!”
  “现在要把我们发到哪儿去啊?”
  “他们任意欺压老百姓,混蛋东西!”
  “我们不愿意改编!这算是什么新花样呀?!”
  “好啊,弟兄们,会师会得咱们好苦哟!……”
  “老爷们又要来整治咱们啦!”
  “现在要当心啦!要把咱们的关节都给整直啦……”
  葛利高里等到大家都静下来,又说:“你们别胡说八道。那种可以评论上级命令和反对长官的自由时代已经过去啦。大家都回营地去吧,少说点儿闲话,不然,现在这种时候,不但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倒十有八九要被弄到军事法庭或者囚犯连去。”
  哥萨克们一排一排地走过来跟葛利高里握手告别,说道:“再见吧,潘苔莱维奇!你也不要记恨我们。”
  “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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