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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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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远处看去,司捷潘很像是在跳哥萨克舞。葛利什卡从内室窗户里望见司捷潘跳动的时候,正是这样想的。可是再一看——他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他把麻木的拳头紧紧贴在胸前,用脚尖窜到篱笆边;彼得罗紧跟在他后头沉重地踏着靴子,跑了出去。
  葛利高里像鸟一样飞过高高的篱笆。跑着就从后面照司捷潘打去。司捷潘踉跄了一下,转过身来,像只大熊似的朝葛利什卡猛扑过来。
  麦列霍夫弟兄拼命打起司捷潘来。他们像鹞鹰吃死兽一样去啄司捷潘。葛利什卡有好几次被司捷潘的铁拳打倒在地上。跟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司捷潘较量他还太嫩。但是矮小、灵活的彼得罗却像被风吹着的芦苇一样,拳打过来,就把头一低,躲了过去,而脚跟却站得很牢。
  司捷潘榨动着一只眼(另一只肿得像还没有熟透的李子一样了),往台阶边节节退去。来向彼得罗借马笼头的赫里斯托尼亚把他们拉开了。
  “拉倒吧!”他挥动着像钳子一样的大手。“拉倒吧,不然我就去报告村长啦!”
  彼得罗小心地把血和半个牙齿吐在手巴掌上,嘶哑地说道:“咱们走吧,葛利什卡。咱们改日再收拾他……”
  “当心,你不要落在我手里!”浑身是伤的司捷潘在台阶上威吓说。
  “好吧,好吧!”
  “甭好,看我把你的魂儿和五脏六腑都捏出来!”
  “你是说真话,还是闹着玩呢?”
  司捷潘迅速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葛利什卡迎着冲去,但是赫里斯托尼亚把他推到板门日,劝说道;“再敢去斗——我就像对付小狗一样肥你好好地接一顿!”
  从这一天起,在麦列霍夫弟兄和司捷潘·阿司塔霍夫之间就结下了一个难解的仇恨疙瘩。
  直到两年以后,在东普鲁士的司托雷平城下,才由葛利高里·麦列霍夫把这个疙瘩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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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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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告诉彼得罗,套上骤马和他的战马。”
  葛利高里走到院子里。彼得罗正在把一辆车从板棚檐下推出来。
  ‘爸爸叫套上骡马和你的战马。“
  “不用他说也知道。别叫他多管闲事啦!”彼得罗一面装着车辕,一面回答说。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就像主持礼拜的神甫一样,庄严地喝完菜汤,出了一身热汗。
  杜妮亚什卡仔细地打量着葛利高里,在弯弯的睫毛下的阴影里隐藏着处女的微笑。矮小、端庄的伊莉妮奇娜,披着一条淡黄色的节日披肩,嘴角上隐藏着母亲的忧虑,看了葛利高里一眼,又向老头子说道:“别吃啦,普罗河菲奇,拼命地塞。简直像饿鬼托生的!”
  “他们是不会管饭的。你真是个急性子娘儿们!”
  彼得罗把像麦芒一般黄的长胡子塞进门来,说道:“请吧,大人的轿车准备好啦。”
  杜妮亚什卡扑味一笑,用袖子捂住了嘴。
  达丽亚抖动着弯弯的细眉毛,打量着新郎,从厨房里穿过去。
  伊莉妮奇娜的一个堂姐妹——一个狡桧的女人——寡妇瓦西丽萨姨妈是大媒。她头一个钻进车去,扭着像河里的鹅卵石一样的圆脑袋,不断地开着玩笑,嘴唇里露出歪歪扭扭的黑牙齿。
  ‘瓦先卡,你到那儿可别呲牙,“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提醒她说,”会为了你这张丑嘴把整个事情弄坏的……看你那牙齿东倒西歪:一个往这边歪,一个又歪到那边……“
  “哎呀,大哥,又不是给我说媒。我又不是新郎。”
  “话是不错,不过还是以不笑为好。你的牙太不像样啦……一抹黑,一看就叫人恶心。”
  瓦西丽萨觉得受了侮辱,但是正在这时候彼得罗开了大门。葛利高里理了理香喷喷的皮缰绳,跳到车夫座上去。潘苦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和伊莉妮奇娜并排坐在车后座上,简直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新婚夫妇。
  “用鞭子抽它们!”彼得罗喊叫着,松开了手中的马嚼子。
  “跑吧,妈的!”葛利高里咬住嘴唇,用鞭子抽了摇动着耳朵的马一下于。
  两匹马拉直车套,冲了出去。
  “小心点儿!别挂住车!……”达丽亚尖声叫道,但是马车已经飞驰而去,在坎坷不平的街道上跳动着,哒哒地驰去。
  葛利高里侧俯着身子,用鞭子使劲抽着彼得罗那匹拉套的战马。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用手掌捧着长胡子,好像是害怕被风吹走似的。
  “抽骡马!”他的眼睛向四面张望着,身子朝葛利高里的脊背倾斜着,嘶哑地说。伊莉妮奇娜用绣花的上衣袖子擦了探风吹出的眼泪,眼一眨一眨地瞅着葛利高里的蓝棉绸的上衣在背上抖动,被风吹得鼓起来,成了个罗锅。迎面走来的哥萨克都躲到路边,对着他们的后影看半天。从院子里跳出来的狗,围着马腿跳个不停。
  刚换过新铁瓦的车轮轰隆轰隆响得连狗叫声也听不见了。
  葛利高里既不吝惜鞭子,也不怜惜马匹,过了十来分钟,村庄已被抛在后面了,村头上人家的小花园绿油油的在道旁旋转。看到了科尔舒诺夫家的宽大的宅院。一道木栅围墙。葛利高里勒住马缰,铁车轮子中断了吱吱扭扭讲着故事,停在一座雕着小花的油漆大门边。
  葛利高里留在马匹旁边,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一瘸一拐地往台阶那里走去。像红罂粟花似的伊莉妮奇娜和紧闭着嘴的瓦西丽萨,跟在他后面。老头子急忙走去,很怕失去一路上积蓄起来的勇气。他在高门坎上绊了一下,碰着了瘸腿,痛得直皱眉头,大声地在擦得光光的台阶上跺起脚来。
  他差不多是和伊莉妮奇娜并排走进屋子来的。他觉得跟妻子并排站对他很不利,她比他足足高出两俄寸半,因此他从门坎那里向前迈了一步,像只公鸡似的蜷起一条腿,摘下制帽,对着昏暗的黑圣像画了个十字。
  “你们好啊!”
  “托福托福,”主人——一个身材不高。生着雀斑的老太龙钟的哥萨克——从板凳上站起来答礼。
  “接待客人吧,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
  “我们总是欢迎客人来的。玛丽亚,给客人搬坐的来。”
  上了年纪的、胸部扁平的女主人只为装装样子,掸了掉凳于,推到客人面前。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坐在凳子边上,用手绢擦着汗津津的、黝黑的额角。
  “我们是有事情看你们来啦,”他单刀直人地开口说道。
  伊莉妮奇娜和瓦西丽萨在他说到这地方的时候,也撩起裙子坐了下去。
  “说说吧:为了什么事情呀?”主人微笑着说。
  葛利高里走了进来,向四面看了看。
  “你们好啊。”
  “托福托福,”女主人拉着长声回答道。
  “托福托福,”男主人又重复了一遍。他那布满雀斑的脸上透出一层棕色的晕红:这时候他才明白了客人的来意。
  “你去告诉一声,把他们的马牵到院子里来。给它们拿点草。”他对妻子说。
  女主人出去了。
  “我们到府上来有点小事……”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继续说道。他抚摸着卷曲的大黑胡子,激动得直攥耳环。
  “你们府上有个待嫁的大姑娘,我们家有个该娶亲的小子……咱们能不能想法促成这门亲事呀?我们想打听打听,你们现在是不是要把她嫁出去?或许咱们可以成为亲家哩?”
  “谁知道她……”主人搔了搔秃脑袋说道。“说老实话,今年开斋节前我们还不想把她嫁出去。目前忙得不得了,而且她的年纪还不太大。才刚过十八岁。是不是,玛丽亚!”
  “是啊。”
  “现在正是一朵鲜花,为什么耽误在家里呢,——难道说窝在家里的老姑娘还少吗?”瓦西丽萨插嘴说,她在凳子上扭个不停(在门廊偷的、塞在上衣下面的扫帚直扎她:媒人从姑娘家能偷到扫帚,是不会被拒绝的先兆)。
  “今年一开春就有人来给我们姑娘提亲啦。我们的姑娘是不会老在家里的。我们的姑娘,——是不会惹神明生气的——样样拿得起来:不论是地里活,还是家里活……”
  “要是遇到好人家也可以嫁出去啦,”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插进婆娘们哇啦哇啦的谈话里说。
  “嫁出去是不成问题,”主人又搔了一下脑袋,“随时都可以嫁出去。”
  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以为是要拒绝他们了,便激动起来了。
  “这当然是府上的事情啦……新郎就像神甫一样,到哪儿去请一个都行。倘若您,譬如说,也许想找个生意人做女婿,也许想高攀,那当然完全是另一回事啦,请您原谅我这么说话。”
  事情眼看着就要吹了: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喘着大气,脸涨得像紫萝卜,姑娘的母亲像母鸡看见了鹰向下落的影子似的咯哒咯哒地叫了起来。但是在紧要关头,瓦西丽萨插嘴了,快口说出一连串细声细气的悦耳话语,就像把盐撒到烧伤的皮肤上,又把裂痕粘合起来。
  “这是怎么啦,我的亲人们哪!既然谈的是这样的儿女终身大事,那可要认真行事,一定要使自己的孩子得到幸福……就说娜塔莉亚吧——像这样的姑娘,你就是打着灯笼找都难得找到!你说是绣花做衣裳,你说是料理家务,样样都是能手!我的好人们啊,你们自己还不明白,”她两手一摊,画了个美丽的圈子,朝着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和气呼呼的伊莉妮奇娜说,“这个女婿也不含糊呀,我的好人们。我一见他,心里就难过起来,太像我那死去的多纽什卡啦……而且他们是勤俭的人家。普罗河菲奇——你走遍全区去打听打听吧——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和大善人……说实在话,难道我们是自己孩子们的仇人和想谋害他们的坏蛋吗?”
  媒人的话像潺潺流水,灌进潘苔莱·普罗河菲耶维奇的耳朵里。麦列霍夫老头子一面听着,赞赏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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