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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些?”
“啊,你知道,红发家伙的笨拙,久而久之也许我会认了,因为我毕竟对别人如何扮演角色感兴趣……不……可能是……”
“没有特殊情景?”
“对。我原以为仇恨、爱、死亡降临到我们身上,就像耶稣受难日的火舌安妮将耶稣受难日与圣灵降临节混淆了。在圣灵降临节,圣灵以火舌的形式降临到使徒身上。——原编者注一样。我原以为一个人可以因仇恨或死亡而发出异彩,完全错了!对,我的确以为‘仇恨’是存在的,它栖息在人们身上,使他们超越自己。当然只有我,只有我恨,只有我爱。而我呢,总是同样的东西,总是同一个面团,不断拉长,拉长……人们彼此这么相似,居然想到起不同的名字以示区别,真是奇怪。”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舞台上实现完美时刻
她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仿佛从未离开过她。我说:
“你听着,刚才我想起一件事,比起你慷慨送给我的界石角色来,使我高兴得多。那就是我们都变了,而且是以同一种方式。我喜欢这样,我不愿看见你越走越远,而我却不得不永远当你起点的标志。你告诉我的这一切正是我要对你讲的,当然,用词不同。我们在终点会合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是吗?”她轻声说,仍然十分固执,“但我宁肯你没有变化,那样更好。我和你不同,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想得一样。也许你弄错了吧。”
我对她讲我的奇遇,讲存在——也许讲得过长。她睁大眼睛,抬起眉毛,专心听着。
等我说完,她舒了一口气:
“可是,你想的和我完全不同。你抱怨是因为你周围的物体不像一束花那样有序,不用你费心费力。而我呢,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多的要求,我要的是行动。你知道,我们以前玩冒险先生和冒险女士,你承受冒险,我制造冒险。我常说:‘我是一个活动家’,你还记得吗?现在我可以简单地说:不可能成为活动家。”
我的神情大概不以为然,因此她激动起来,用更强调的语气说:
“再说,还有许多事我没有告诉你,解释起来太费时间了。例如,我行动时必须自信,相信我的行动会产生后果……注定的后果。我没法向你说清楚……”
“没有必要。”我显出几分学究气,“这一点我也想过。”
她猜疑地看着我说:
“你认为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你真令我吃惊。”
我没法说服她,我只会惹她生气,于是便一言不发。我很想将她抱在怀里。
突然,她不安地瞧着我:
“如果你也想到这些,那该怎么办?”
我低下头。
“我……我幸存下来。”她沉重地重复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有生活目的吗?我不像她那样绝望,因为我原先的期望不高。面对着我被赋予——莫名其妙地赋予——的生命,我更多感到的是惊奇。我仍然低着头,不愿在此刻看见安妮的脸。
“我旅行,”她用沉闷的声音继续说,“我从瑞典回来,在柏林待了一星期。那个人养着我……”
将她抱在怀里……有什么用处呢?我对她无能为力,她和我一样孤独。
她的声音稍稍快活一些:
“你在咕哝什么呢?”
我抬起头,她正温柔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在想事……”
“啊,神秘人物!你爱说不说,随你便。”
我向她谈起铁路之家,谈起留声机上古老的拉格泰姆音乐,以及这音乐带给我的奇异的愉快。
“当时我想,也许从这方面可以找到,至少寻找……”
她不答话,我想她对我的话兴趣不大。
然而,过了一刻,她说话了,我不知她在继续她的思绪还是回答我刚才的话。
“绘画、塑像,这是些无法使用的东西,它们在我面前很美。音乐……”
“可是在戏剧里……”
“戏剧怎么样了?你想把所有的艺术都说一遍?”
“你从前说你想演戏,因为在舞台上可以实现完美时刻。”
“不错,我实现了,为了别人。我在灰尘里,在穿堂风里,在强烈的灯光下,在硬纸做的布景中间。一般说来,我和桑代克演对手戏。你大概在科文公园见过他演戏吧。我总担心我会当他的面大笑起来。”
“你不完全投入角色?”
“有时稍稍投入,但从不十分投入。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我们正前方的那个黑洞,黑洞里是人,但我们看不见,对他们来说,我们献上的当然是完美时刻。但是,你知道,他们并不生活在完美时刻里,完美时刻在他们眼前出现。而我们这些演员,你想我们生活在完美时刻里吗?总之,完美时刻哪里也不在,既不在舞台下也不在舞台上,它不存在,但所有的人都在想它,你明白吗?亲爱的,”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用几乎耍赖的口吻说:“我把这一切都甩了……”
“可我,我试图写这本书……”
她打断我:
“我生活在过去。我回顾过去发生的一切,并且稍加改变。像这样,从远处看,你不会难过,而且几乎信以为真。我们的整个故事都很美,我稍稍改变一下,就成了一连串完美的时刻。于是我闭上眼,努力想像我生活在其中。我还有些别的人物……得学会全神贯注。你不知道我读过什么书吧?罗耀拉指伊纳爵·德·罗耀拉(1491—1556),西班牙人,耶稣会创始人。的《灵性锻炼》。它对我大有帮助。首先要以某种方式安排布景,然后是人物,这样就能够看见。”她用一种怪僻的语气说。
“这不会使我感到满足。”我说。
“你以为我会感到满足吗?”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可怜的人运气不佳
我们默默地待了一会儿。黄昏降临,我几乎看不清她苍白的面庞,她的黑衣服融入了侵入房间的黑暗里。我端起茶杯,杯里还剩下一点茶,我将它凑到唇边。茶是凉的。我想抽烟,但又不敢。我痛苦地感到我们再无话可说,昨天我还想问她那么多问题:她去过哪里?干了些什么?遇见了什么人?然而,只有当安妮对我推心置腹时,这些问题才有意义。现在我没有好奇心了。所有她去过的国家和城市,所有追求她的或被她爱过的人,所有这一切对她都无足轻重,所有这一切实际上对她都无所谓,就像阴沉寒冷的海面上的几缕微弱阳光。安妮坐在我对面,我们有四年没有见面了,而我们没有话说。
“现在你该走了,我在等人。”安妮突然说。
“你等……”
“不,我等一个德国人,画家。”
她笑了起来。笑声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古怪。
“他这个人和我们可不一样,至少在目前。他行动,而且不遗余力。”
我无可奈何地站起身。
“什么时候再见到你?”
“不知道。明天晚上我去伦敦。”
“经过第厄普?”
“是的,然后我可能去埃及。也许冬天我再来巴黎,我会给你写信的。”
“明天我一整天都有空。”我腼腆地说。
“是的,可我有许多事要办。”她冷冷地回答,“不,我不能再见你。我会从埃及给你写信。你只要给我地址。”
“好的。”
在阴暗中,我在一个信封角上草草写下地址。等我离开布维尔时,我得告诉普兰塔尼亚旅馆给我转信。其实我很清楚她不会写信的。也许十年以后我才能再见到她。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与她分别,我不禁感到沮丧,我最害怕的是再一次孤独。
她站起身。来到门口时,她轻轻吻了我的嘴唇,微笑地说:
“这是为了记起你的嘴唇,为了《灵性锻炼》。”
我抓住她一只胳膊,将她往身边拉。她不反抗,但摇头表示反对。
“不,我不感兴趣。不会重新开始的。要说和人的关系嘛,哪个稍稍漂亮的小伙子都比得上你。”
“那你想干什么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去英国。”
“不,我是指人……”
“什么也不干!”
我没有松开她的胳膊,我轻声说:
“那么,找到你以后我又得离开你了。”
现在我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的面孔。它突然变得灰白疲惫,一副老妇人的面容,十分可怕。显然这不是她所要的,但它在那里,而她一无所知,也许她无可奈何。
“不,”她慢慢地说,“不,你没有找到我。”
她挣脱胳膊,打开门。走道里一片光明。
她笑了起来:
“可怜的人!运气不佳。第一次演好了角色,却不受赞赏。好了,走吧。”
我听见门在我身后关上。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返回布维尔
星期日
今早我查了查火车时刻表。如果她没有撒谎,她该乘五时三十八分的火车去第厄普。也许她的伙伴和她开车去?我在梅尼蒙唐区的街上转了一上午,又在河边转了一下午。她与我相隔不过几步路,几堵墙。到了五时三十八分,我们昨天的会见就会成为回忆,轻轻吻我嘴唇的那个胖女人将和梅克内斯及伦敦的那位瘦小姑娘重叠起来,一同成为往事。不过,事情还没有过去,因为她还在这里,还有可能再看见她,说服她,将她带走,永远。我尚未感到孤独。
我想将思绪从安妮身上挪开,因为我对她的身体和面孔想得太多,神经极为紧张,手在颤抖,身体在打寒战。于是我在旧书报摊上翻起书来,特别是淫猥书刊,因为它们毕竟能吸引你的全部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