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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我回到酒吧,给我喝了些橘子汁,让我吃了点脆饼干,然后和我聊天。我告诉了他一切,为什么不呢,反正我可以收回我说的话,取消我做过的事,不是吗?但我并不想那么做。他认真听着,什么也没说。在这之前还没人听过我说这些。我无法解释别人的聆听在我身上产生的效果。这么多年来我孤独一人,现在, 要是有那么一会儿——它就像一剂强烈的迷幻剂在我身上发作——要是有那么一会儿,我不再孤独……
后来我们互相搀扶着离开酒吧。走了半个街区,唐瑟停了下来.站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前。
“这里有些不对劲。”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我把他拉了回来。“等一下,你别去那里……”他挣脱我的手,走了进去。犹豫片刻,我也跟了进去。
巷子里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像是馊啤酒混合了垃圾、屎尿和腐烂的呕吐物的腥臭味。不一会儿,我的眼睛适应了巷中的黑暗。
丽莎正蜷缩在几个垃圾箱后面的角落里。她的衣服被刀划破了,支离破碎地散落一地。她的大腿和一条胳膊上流着血,看起来黑糊糊的。她似乎没看见我们。唐瑟靠近她蹲下来,轻柔地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反应。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然后用胳膊把她抱起来。
“帮我把她送回我的公寓。”
“公寓?该死,我们应该叫警察!”我说。
“叫那些猪猡?你疯了?你想让他们也强暴她吗?”
我都忘了,这是在六十年代。我们俩架着她进了唐瑟的大众牌小汽车,开往唐瑟在黑什伯里的公寓。在路上他平静地向我解释,告诉了我以前从未见过的爱之夏的黑暗面。都是些骑摩托的街头混混,他说,这些人因为听说嬉皮士在性方面都很开放,所以来到伯克利为所欲为。 还好,丽莎的伤口大多都不深。
唐瑟帮她清洗伤口,扶上床,整夜都守候在她身边,说话,哼歌,制造一些能让她平静下来的温柔声音。我睡在客厅里的另一张床垫上。早晨等我醒来,他们都还在床上。丽莎正沉沉地睡着。唐瑟醒着,一直搂着她。我当然明白唐瑟什么也没干,就只是搂着她。可我仍感到一股妒嫉的刺痛,不知道是在羡慕他们中的哪一个。
…
时间旅行的演讲草稿
二十世纪初是个充满天才的时代。他们的成就是无人能匹敌的。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海森堡和薛定谔提出了量子力学,但还没人知道如何把这两种理论结合在一起。1930年,一个新人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叫保罗·狄拉克,28岁。他在别人失败的地方成功了。
他的理论是一个空前的成就,除了一个小细节。根据狄拉克的理论,一个粒子要么有正能量要么有负能量。这意味着什么,一个负能量粒子?一样东西怎么会有负能量?为什么普通的——正能量——粒子没有掉进负能态中,并在这一过程中释放出大量自由能?
你和我或许已经认定了一个普通正能量粒子不可能转换为负能量。但狄拉克不是个普通人。他是个天才,是量伟大的物理学家,他有了答案。
如果全部可能存在的负能态都已被占据,任何一个粒子都不可能进入负能态。啊哈!于是狄拉克就假定整个宇宙完全充满了负能量粒子。它们围绕着我们,穿过我们的身体,在外太空的真空里和地球的中心,每个地方都有它们。一片无限稠密的负能量粒子的海洋。狄拉克海。
他的论点中还提到了海中的空洞,这个待会儿再说。
…
一次我想去观看耶稣受难的史实。我乘喷气式客机从圣克鲁兹到特拉维夫,再乘汽车从特拉维夫到耶路撒冷。在城外的一座山上,我启动机器驶过狄拉克海,来到耶稣的时代。
我是穿着西装到达的。我也没法子,除非我想光着身子旅行。这片土地苍翠肥沃得令人惊讶,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这座山丘现在是一片农田,种满葡萄和橄榄树。我把线圈藏在一块岩石后面,然后上了路。还没走多远,大约才走了五分钟吧,我遇到一群人。他们有着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肤,穿着洁白的束腰外衣。罗马人,犹太人,还是埃及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和我说话,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儿他们中的两个人架着我,第三个则上来搜查。他们是强盗吗?要抢钱,还是罗马人要查看某种身份证件?我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幼稚,只是想猜出他们的穿着,好以某种方法和他们打交道……一个人仔细搜索后什么也没找到,就有条不紊地痛打了我一顿,最后把我的脸摁进泥地里。当另外两个人把我放倒,他就抽出一把匕首,砍断了我腿上的肌腱。我猜,他们还算手下留情,没要我的命。他们令人费解地大笑着说了几句话后,离开了。
我的腿废掉了,一条胳膊也断了。我只能用惟一还能动的一条胳膊拖着自己,花了足足四个小时爬回山上。偶尔经过这条路的人故意当作没看见我。我费力挪到藏东西的地方,拿出瑞赛尔兹线圈。把它们缠绕在我身上真是桩极度痛苦的差事,在我要按键盘上的返回键时我正开始陷入昏迷。量终我按下了键。来自狄拉克海的波纹正在聚集,我又回到了我在圣克鲁兹的旅馆房间。横粱烧断后,天花板开始塌陷下来。火灾警报器刺耳地呜叫着,已无路可逃。房间里充满了呛人的浓烟。屏住呼吸,我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个代码,到某个时间,任何一个时间,只要不是这一刻。
我还是在旅馆房间里,五天前的旅馆。我猛喘了一口气。床上有个女人尖叫着竭力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那个男人正忙着控制住她,根本没注意到我。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真实的。我没理睬他们,考虑着接下来去哪。回到1965年,我想。我按下了按键。
我站在了一幢正在建造中的旅馆三十层楼上的一个空房间里。一轮满月映照出寂静无声的工地上起重机的乾廓。我试着弯了一下腿。疼痛的记忆已经开始消退。这很合理,因为它从未发生过。时间旅行。它并不是永恒,但它是仅次于永恒的量好的事了。
你不能改变过去,不管有多努力。
…
早晨我探究了一下唐瑟的公寓。这是个三楼上的小窝,离那个好像被外星人改造过的黑什伯利有一个街区远。这里真是一片狼藉,公寓的地板上放满了旧床垫,上面乱七八槽地堆着被子、枕头、印第安毛毯,还有毛绒玩具。进去前要脱鞋——唐瑟总是穿着拖鞋,来自墨西哥的皮拖鞋,用旧乾胎上的橡胶做的底。空调已经坏了,喷出的水雾被晨曦染上一层斑驳的色彩。墙上贴着海报:彼得·马克斯的印刷品,艾舍尔色彩鲜艳的版画,艾伦·金斯伯格的诗,唱片封套,和平集会的海报,“黑什伯利就是爱”的标语,从一家邮局撕下的FBI十大被通缉的非法张贴者名单,一些著名的反战分子在蓝色纪念碑下集会的照片,用浓烈的粉红色绘在墙上的巨大和平标志。一些海报被昏暗的光线照亮,显出鬼魅的颜色。空气里有熏香的淡淡气味和大麻的香蕉甜味。墙角的电唱机不停地重复播放着《佩珀军士孤独心灵俱乐部乐队》。不论何时,一旦唱片因为放得太多声音毛糙了,唐瑟朋友中的一个就必定会再拿来一张新的。
他从不锁门。“有人想偷东西,那好,嘿,也许他们比我更需要它,对吧?这很酷。”白天或夜晚任何时候都会有人来他家。
我留长了头发,和唐瑟、丽莎一起度过那个夏天。打闹嬉笑,弹吉他,做爱,写些无聊的诗和更无聊的歌,服用毒品。那个时代用迷幻药麻醉自己让眼前开出一片灿烂向日葵的年代,是人们仍然不惧怕这个陌生而美丽的虚幻世界的年代,是生活的年代。我知道丽莎和唐瑟真心相爱,而我不是,但那些日子自由的爱如辱粟花的香气般在空气中蔓延。一切都没什么关系。总之,无所谓。
…
时间旅行的演讲草稿(继续)
假定所有空间都充满了具有负能量粒子的无限稠密的海洋后,狄拉克深入研究,并提出了新问题,即在正能量的宇宙里的我们是否能够与负能量的海洋结合。如果你给一个电子足够能量让它脱离负能量海,会发生什么?两个后果:首先,你会制造出一个看起来哪儿都不存在的电子;第二,你将在海里留下一个洞。这个洞,狄拉克认为,会表现出像粒子一样的属性,完全符合一个电子的粒子的属性,但有一点不同:它具有完全相反的电荷。如果这个洞遇到一个电子,这个电子将掉回到狄拉竟梅里。洞和电子都会在一次巨大的能量爆炸中湮灭。结果,他们给这个狄拉克海里的洞一个名称:“正电子”。虽然两年后,安德森发现的正电子证明了狄拉克理论的正确性,但人们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
此后的五十年,狄拉克海的存在几乎被物理学家们遗忘了。反物质和海中的空洞是这个学说量重要的特征,其余的都是数学上的演算结果。
七十年后,我想起我的超穷数学老师讲过的那个故事,把它与狄拉克理论结合起来。就好像是把一个额外的客人放进一个有无穷多房间的旅馆,我解决了如何从狄拉克海借用能量的问题。或者该这么说:我学会了如何制造波浪。
狄拉克海上的波浪在时间上是回溯着波动的。
下一步我们必须做些更大胆的实验。我们要把一个人传送到更远的历史中,获得时间旅行的证据。我们仍害怕在过去引起现在的变化,尽管数学模拟告诉我们现在不会改变。
我们拆下摄影机,仔细选择我们的目的地。
1853年9月,一个叫威廉·哈普兰的旅行者带着家人穿越内华达山脉,到达了加利福尼亚海岸。他的女儿莎拉一直在写旅行日记,她在上面记录了当来到帕克峰顶端,在太阳触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