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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乔当然没有忘了一个人,她必须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否则事情可能会露馅。第二天,她躲开别人自己出门去,走出很远一段路,去等那个邮递员,果然把他等来了。
华沙的盛宴(13)
那家伙一下下蹬着自行车,两条腿松松垮垮向外撇着,显得悠然自得。看到齐乔,他加劲儿猛蹬了几下,冲到她面前捏住闸。
“你好!大学生。”他笑嘻嘻地问候。
邮递员黄小茂是个乐观开朗的小伙子,他一直没有和那两个姑娘交谈,是因为他带不来她们等待的东西,而现在他再没这个负担了,立刻露出本性,想和姑娘开两句玩笑,可姑娘说出的话却吓得他一机灵。
“什么!你把通知书撕啦?”黄小茂的嗓门很大,齐乔连忙往两边看:“嚷什么!小声点。”
黄小茂不再说话了,有点发呆。一件事超出人思想的范围,人就会丧失反应的能力,黄小茂就是这样。齐乔向他提出请求,让他保密,决不让任何人知道,就当没有这件事,就当通知书没有来,就当她什么也没有收到过,“就当我把它弄丢了。”黄小茂忽然接了一句。
齐乔一愣,扑哧笑了,“对,就算你给弄丢了。”
这句玩笑话使两颗绷紧的心松弛下来,他们互相打量,微笑着,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就很快分手了。
黄小茂继续去送信,齐乔慢悠悠地往家走,有一会工夫,她的脑子有点乱,陷入微微的迷茫。她想:刚才为什么不问问人家,自己做得对吗?可转念一想,问他干吗?他算老几,管得着吗?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一回头,没有,鬼都没有。街上倒是有些行人,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考上了大学,更不知道她决定不上大学了。这个世界好像做了一个梦,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但毕竟生活中还是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秘密。这秘密像一间小黑屋,只有两个人进去过,而这两个人的关系就有点不一般了,甚至很亲近,不是吗?
尽管没有考上大学,可马华沙仍然怀着年轻人的雄心,跃跃欲试。她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对生活有很多打算,而她的种种考虑总是和齐乔连在一起。
两个姑娘天天一起商量,一起去找工作。马华沙开始在一个中学里代课,教初一的语文,齐乔被一家宏远公司雇用了。可她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辞了职,原因是老板老和她搭讪,让人觉得不正经。过了些天,齐乔忽然问华沙:“嘿,你觉得在邮局工作怎么样?愿意去吗?”
齐乔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事出有因。这时黄小茂已经不再四处投递信件,转到邮局的柜台工作了。因为他的爸爸是邮电局的干部,他对齐乔说可以帮她在邮局找到工作,齐乔说不光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好朋友呢。黄小茂说没问题。
可马华沙一听邮局就不喜欢,甚至怀着隐隐的恨意。她问齐乔怎么认识黄小茂的,齐乔的回答倒也干脆,“你不是也认识他吗?”
马华沙没话可说了。
黄小茂和齐乔见面时一次都没有提起他们的那个秘密,这让齐乔对他的为人挺放心,可她自己有时候却忍不住想提一提。她问黄小茂:“你说,我要是没做那件事,现在是什么样?”
“哪件事?”黄小茂反问。
“那件,你知道。”
可黄小茂想逗她,“哪件?”
齐乔明白了,白他一眼,“讨厌,不爱理你。”
他们俩就这样拿这件事逗乐。现在黄小茂提出要帮齐乔到邮局工作,想到自己穿上一身绿色制服,齐乔很心动,为此她去找过黄小茂好几次。
有一次正赶上邮局发行熊猫纪念币,黄小茂乐呵呵地拿出一枚,“看,刚发行的。”
齐乔眼睛一亮,伸手要拿,可黄小茂的手已经缩回去了。齐乔干了一下,在她发愣的工夫,黄小茂又把硬币举到她眼前,她一伸手拿他又缩回去。齐乔又气又笑,一边骂他讨厌,一边非要把硬币拿到手不可,而黄小茂就是不让她拿到,两个人你争我夺,眼看小伙子抵不过姑娘了,忽然他一揪衣领,把硬币塞进领子里去,脸上笑嘻嘻的,“拿呀,你来拿呀!”
齐乔有点不知所措,死死盯着黄小茂的衣襟,心里憋着一股劲。黄小茂自以为得计,乐呵呵地摇头晃脑。突然间,齐乔不顾一切扯住黄小茂的衣服猛地一揪,衣服从裤子里拉出来,露出一块黝黑的肚皮,硬币当啷啷掉到地上。
华沙的盛宴(14)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齐乔连硬币也没有看一眼就走了,好多天都没有去找黄小茂。然而黄小茂的那块黑肚皮却一直跟着她,在眼前晃动,让她一阵阵心跳。
为什么会心跳呢?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一个姑娘看见了一个小伙子的身体,虽然那不过是一块肚皮,可那样的地方是不该被人看到的,她却看到了。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寻常。齐乔很想把自己的感觉和最好的朋友诉说,听听她的看法,弄清是怎么回事,然而聪明的预感却阻止她这样做。心事只能埋藏着,像一块面肥在心底里发酵。
不久,齐宗义给女儿在物资局找了一份工作,邮局的事就作罢了。又到了冬天,齐乔和华沙喜欢上了滑冰,现在她们俩都有了冰鞋,而且滑得很不错,甚至在冰场上小有名气。不少人都知道这两个身材高高的姑娘,也有小伙子和她们搭讪,可她们却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姿态,表现出十足的轻蔑,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
晴朗的星期天,冰面反射着阳光,璀璨耀眼,像一块巨大坚硬平展的大磨盘。马华沙和齐乔手拉手地滑呀滑呀,风从耳畔刮过,发出悦耳的哨音,姑娘的脸容光焕发,在寒冷的空气里比红苹果还漂亮。有一会儿马华沙心里涌起一股冲劲,放开齐乔的手向前滑去,等她转回头来,齐乔却不见了。
这下马华沙无法再安心滑冰,只顾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几次似乎看见了齐乔的身影,可一闪又不见了。云层渐渐遮住了太阳,天色暗下来,马华沙急得满冰场里大喊:“齐乔!齐———乔———”
一个人影猛然滑到她面前,冰刀跺在冰上发出尖厉的声响,是黄小茂。他的眼里闪射着快活的光,“嘿!”
“你?你来干什么?”
黄小茂哈哈大笑:“滑冰啊!”
马华沙却觉出可疑,觉得黄小茂的出现别有用意,也许齐乔刚才就是和他在一起。果然齐乔从人缝里笑嘻嘻地滑过来,从后面冲向黄小茂,猛推了他一把;黄小茂猝不及防撞上了马华沙,把华沙撞倒了,他自己也收不住一下子扑到她身上,齐乔又压到黄小茂身上,三个人滚成一团。
黄小茂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到马华沙脸上,手胡乱地碰到了她的胸脯,马华沙的心咚咚乱跳,极力挣扎着站起来,脸一块红一块白。但她强迫自己表现得大方自然,做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还和黄小茂打趣了几句。可是到了回家的路上她却沉默不语,不和齐乔说话,心里充满对她的蔑视。她怎么能和黄小茂那么随便呢?随便推他,压到他身上,还嘻嘻哈哈,假装站不起来,非等黄小茂把她拉起来。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齐乔也一声不吭,一种熟稔的憋闷的感觉又来到心里,她弄不懂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好像自己又犯了什么大错,心里却一点也不服气。
第二天黄小茂居然又在冰场上出现了,齐乔的态度并没有改正,还是笑着和他打招呼,还挥了挥手。马华沙白了她一眼,问:“你知道他来?”
“我怎么知道,冰场又不是我家开的。”齐乔忍不住顶了她一句。
那天两个姑娘玩得一点不开心,一种故意疏远的别扭劲控制着她们。黄小茂不时从她们眼前滑过,眼里闪着快活而诡谲的光,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又好像知道什么秘密而故意不透露。马华沙相信齐乔有什么事瞒着她,她不说她就不想问,这感觉真让人气闷。滑了没一会儿工夫,马华沙就说不滑了,回家吧。冰面的反光那么刺眼,齐乔微微耷拉着眼皮,嗓音干巴巴的,“那……那你先走吧。”
马华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问了一句,但立刻就觉得自己很傻,实在太傻了,事情明摆着,她背叛了她,又一次背叛她。这是不可原谅的。
马华沙扭头就走,用力滑出去,动作过于激烈差点摔倒。她滑到岸边,忍不住又转了回来,她要找到黄小茂问个清楚,他要干什么,和齐乔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没有找到黄小茂,也没有看到齐乔,那两个人神秘地从冰场上消失了。
华沙的盛宴(15)
马华沙只得回家,在院子的过道碰上了齐宗义。齐叔叔推着自行车正要出门,看到华沙微感诧异:“咦,你不是和齐乔滑冰去了吗?”
马华沙吸了口气,“对,我有点事儿,先回来了。”
齐叔叔走了,华沙不由得扭过头思忖地望着他的背影,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
到了晚上,那念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清晰壮大。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这样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在华沙的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一点羞愧的感觉,但羞愧并不能阻止她,因为在一切之上有一种感觉是最真实的,她会为了齐乔而受苦受折磨,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完。可要是让她选择离开齐乔,那会更加痛苦,那将是不可忍受的,而痛苦却可以忍受。
白天,马华沙瞅准了齐乔不在家的时候来到她家。齐叔叔正在屋里看报纸。
“哟,来啦,乔儿和她妈上街买东西去了。”
可华沙却倚在门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起先齐宗义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就抬起头问:“咦,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当齐宗义了解到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