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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巨擘几乎立刻从坐位中弹跳出去,一把抓住那个多键的乐器。他抚摸著上面无数的圆凸按键,突然兴奋地向后翻了一个筋斗,差点把旁边的家具都撞坏了。
他兴奋得哇哇大叫:“一把声光琴!而且做得那么精致,简直可以让死人都心花怒放。”
他细长的手指慢慢地、温柔地抚摸著那个乐器,然后又轻快地滑过键盘,手指轮流按下一个接一个按键。空气中便出现了柔和的蔷薇色光辉,刚好充满了每个人的视野。
艾布林·米斯道:“好啦,孩子,你说过你会玩这种乐器,现在有机缓笏。不过,你最好先把音调好,这是我从一家博物馆借出来的。”
然后米斯转身向贝妲说:“据我所知,基地上没有一个人会伺候这玩意儿。”
他向贝妲靠近了些,又急促地说:“没有你在场;小丑什么都不肯说,你愿意帮我吗?”
贝坦毫下犹豫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米斯说:“他的恐惧状态几乎已经定型,我恐怕他的精神耐力无法承受心灵探测器。如果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信息,必须先让他感到绝对的安然自在。你了解吗?”
贝妲又点了点头。
“我带来的这个声光琴,就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他说过他会演奏这种乐器,根据他现在的反应,我们几乎可以确定,这玩意曾经带给他极大的快乐。所以,不论他演奏得是好是坏,你都要显得很有兴趣、很欣赏的样子。然后,你要对我表现出友善和信任。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每件事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
米斯又很快地瞥了马巨擘一眼,看到他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熟练而迅速地调整著声光琴的内部机件,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米斯恢复了普通交谈的口吻,对贝妲说:“你听过声光琴的演奏吗?”
“只有一次,”贝妲也用很自然的口气回答:“是在一场珍奇乐器演奏会中,但是我并不特别喜欢。”
“嗯,我猜那是因为表演的人不尽理想,如今几乎没什么真正一流的演奏者。比起其他的乐器,比如说多键盘钢琴,这种声光琴并不需要全身上下如何协调,也就并不一定需要灵巧的心智。”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这就是为什么对面那个皮包骨,可能会演奏得比你我想像中都要好。有过半数的出色演奏家,在其他方面简直就是白痴。心理学之所以这么有意思,就是因为这种古怪的现象还真不少。”
然后,他很明显地想要制造轻松的气氛,又继续卖力地说:“你知道这个怪里怪气的东西用的是什么原理?我特地研究了一下,目前我得到的结论,是它所产生的电磁辐射,根本不需要触及视神经,就可以直接刺激脑部的视觉中枢。事实上,也就是制造出一种原本不存在的感觉。你仔细想想,还真是挺神奇的。至於你听到的音乐,那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外是经过耳鼓、耳蜗的作用,但是——嘘!他准备好了,请你踢一下那个开关,在黑暗中效果会更好。”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马巨擘看来只是一小团黑影,艾布林·米斯则是带著浓重呼吸声的一大团。贝妲满心期待地瞪大了眼睛,但是起初什么也看下到。空气中只存在著细微纤弱的颤动,音阶毫无规律地越爬越高,在极高处徘徊一阵子之后下降,音量也陡然增高,然后猛扑下来撞碎在地板上,犹如纱窗外响起的一声巨雷。
随著四散进溅的旋律,一个色彩变幻不定的小球渐渐胀大,在半空中爆裂成众多无形的团块,一起盘旋而上,然后再迅速下落,如同花式错综复杂的弧形彩带。接著团块又凝聚成无数颗小珠子,各个珠子的色彩都不相同——到了这个时候,贝妲才终於看出一点名堂。
她发现如果闭起眼睛,彩色的图案反而更加清晰。她叫不出这些色彩的名字,而每颗彩珠的每个小动作都带著特有的节奏。最后,她注意到彩珠其实并不是珠状,而是许多小小的人形。
小小的人形,又好像是小小的火苗,无数的人形在舞蹈,无数的火苗在闪耀,忽而从视线中消失,不一会儿又无端地重现。相互之间不断挪换著位置,然后再聚集起来,幻化成新的色彩。
贝妲不禁想到,晚上如果将眼睛使劲闭起,直到眼睛生疼,再睁开来耐心凝视,就会看到类似的小彩珠。她又联想到一些熟悉的景象——颜色不停变幻的碎花布在面前掠过,许多同心圆同时收缩,还有颤动不已的变形虫等等。只不过如今眼前的景象规模更大,变化更多端——每颗小彩珠都是一个小小的人形。
他们成双成对向她扑来,她吓得倒抽了一口气,赶紧抬起双手。但是他们一个个翻滚开来,不一会儿,贝妲就处身於一阵耀眼的暴风雪中心。冷光跃过她的肩头,如滑雪一般来到她的手臂,再从她僵凝的手指激射出去,在半空中缓缓聚集成珊罅的焦点。除了这些光影之外,还有上百种乐器的旋律,如泉水般淙淙地流过,直到她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光影,哪些是乐音。
贝妲很想知道,艾布林·米斯是否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如果不是的话,他看到的又是些什么呢?这个疑问一闪而过,然后——
她又继续凝视著,那些小小的人形——他们真的是小小的人形吗?其中,有许多红发的少女,但是旋转屈身的动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她们一个抓著一个,组成了星形的队形,然后一起开始旋转。音乐变成了模糊的笑声——是女孩们的笑声———开始在贝妲耳中响起。
星形一个一个靠拢,彼此互相照耀,再慢慢地聚合起来——由下而上,一座宫殿迅速形成,每一块砖都是一种特殊的色彩,每一种色彩都闪闪发光,每一道闪光都不断变幻著花样。她的目光遂被引导向上,仰望那二十座镶著宝石的尖塔。
此时,一道光焰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回旋飘扬,织成一张无形巨网,将所有的空间网罗在内。从网中又伸出了明灿的细嫩枝条,开始向上生长,在瞬间开枝散叶,每一棵树木都唱出自己的歌。
贝妲就坐在正中央,音乐在她的周围迅疾喷溅,以抒情的步调四散纷飞。她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面前一棵小树,树上的小穗立即向下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带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音乐中突然加入了二十个铙钹,同时,一大团火焰在贝妲面前喷涌而出,然后沿著无形的阶梯,一级一级倾泻下来,尽数流向她的裙缘,在那里飞溅并快疾地流开。她的腰肢立时被火红的光芒围绕,裙边升起了一道彩虹桥,桥上有好些小小的人形。
一座宫殿,一座花园,一望无际的彩虹桥,上面有无数小小的男男女女,全都随著弦乐庄严的节奏起舞,最后一起向贝妲拥过来……
接著的变化,似乎先是令人惊讶的停顿,然后又出现了裹足不前的动作,继而是一阵迅速的崩溃。所有的色彩立时远遁,集中成一个旋转的球体,渐渐上升,越缩越小,最后终於消失。
现在,又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米斯伸出大脚探著踏板,然后一脚踩下,明后的光线立刻射进屋内,但那只是平淡无趣的太阳光。贝妲不停地眨著眼睛,直到眼泪淌了出来,她仿佛失去了什么心爱的东西,显得万分依依不舍。
艾布林·米斯矮胖的身躯一动不动,仍然维持著双眼圆瞪、瞠目结舌的表情。
只有马巨擘一个人眉飞色舞,他兴奋地轻哼著歌,抱著声光琴爱不释手。
“我亲爱的女士,”他喘著气说:“这把琴的效果真可说是出神入化,在平衡与响应方面,它的灵敏和稳定几乎超出我的想像。有了这把琴,我简直可以创造奇迹,我亲爱的女士,您喜欢我的作品吗?”
“这是你作的吗?”贝妲小声地说:“你自己作的?”
看到她吃惊的模样,马巨擘的瘦脸不禁涨红了,一直红到长鼻子的尖端。他赶紧说:“货真价实是我自己一个人作的,我亲爱的女士。骡并不喜欢它,可是我常常、常常从这首曲子中自得其乐。那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我看到了一座宫殿——一座巨大的宫殿,外面镶满金银珠宝——我是在嘉年华会的时候,从远远的地方看见的。里头的人穿著华丽无比的衣裳,我作梦也想不到有那么华丽的衣裳,而且每个人都高贵显赫,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高贵的人,即使在骡的身边时也没见过。我所作的这个曲子,其实模仿得十分拙劣,可是我的脑子不灵光,不能让我表现得更多更好。我为这首曲子取了个名字,叫作‘天堂的记忆’。”
当马巨擘滔滔不绝的时候,米斯终於回过神来。等到马巨擘说完了,米斯马上问他:“来,来,马巨擘,你愿不愿意为其他人做同样的表演?”
小丑愣了一下,然后退了一步,用发颤的声音说:“为其他人?”
米斯大声说道:“在基地的大型音乐厅,为数千人表演。你愿不愿意做自己的主人,受到众人的尊敬,并且可以赚很多钱,还有……还有……”
他的想像力到此为止了,乾脆就说:“还有一切的一切,啊?你怎么说?”
“但是我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呢?伟大的先生,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世上的好事永远没有我的份。”
心理学家深深吐了一口气,用手背埠笏擦额头上的汗水,又说:“可是你很会表演声光琴啊,老弟。只要你愿意为市长,还有他的联合企业好好表演几场,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了。你喜不喜欢这个主意?”
小丑很快地瞥了贝妲一眼,又问:“她会陪我一块去吗?”
贝妲笑道:“当然会啦,小傻瓜。你马上就要名利双收了,现在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我要全部献给您。”马巨擘认真地答道:“其实,即使将整个银河的财富都献给您,也还不足以报答您的恩情。”
“不过,”米斯故意像是随口说道:“希望你能